《地尽头》顾明思钰

19、【十九】

　　秦般弱又回到了地府。
　　那一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汪曼春。哪怕她发动了地府红袖招全部的力量，也没有找到她。

　　她像是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秦般弱有时都开始自我怀疑——汪曼春到底是真的出现过，还是她自己的幻觉？
　　可抽屉底下压着的英文字母表，院子中开始生根发芽的苹果树，还有汪曼春新买的衣服，无一不在提醒她，汪曼春曾经真实的存在过。

　　“般弱。”
　　秦般弱坐在台阶上，出神的望着院子里发了芽的苹果树，忽然被人叫回了神。她抬头，看见馄饨摊的张老板拎着保温杯站在她面前。

　　——自从秦般弱重新回到地府之后，张老板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他每天傍晚时分都会过来，送一份馄饨给秦般弱。

　　“张老板。”秦般弱坐在原处，眼睛依旧望着苹果树，没有动弹。
　　“今天的馄饨。”他把保温杯放到秦般弱身边去，随后又在秦般弱身边坐下——这也是惯例了。他一定要看着她吃完一整杯馄饨才肯离开。如果秦般弱不吃，他也不走，只陪秦般弱一起坐着发呆。秦般弱怕极了他这样子，每次都老老实实捧起保温杯吃完每日一顿餐。

　　这一回，秦般弱也按着惯例，捧起保温杯，取出勺子，机械的往嘴里塞着馄饨。直到塞完了，她将保温杯还给张老板。

　　张老板抬手接过，两手相交时，秦般弱忽然触及一丝异样，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张老板。而他像是无事发生，收了保温杯，如往常般说一句：“明天见。”

　　等他走远后，秦般弱站了起来，回了房间。她将门窗关紧，才露出手中刚才接到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三个字：于曼丽。

　　于曼丽——秦般弱想起她见过的于曼丽的照片，那女子清秀而冷艳，眼中尽是杀伐戾气。秦般弱紧接着想起的，是这一位于曼丽，是汪曼春曾经空白记忆中唯一记得的姑娘。
　　她抿了抿唇，皱了皱眉，是不甘心的、带着不明意味的那一种。

　　秦般弱烧掉了纸条，重新坐回门前台阶之上，若无其事的，继续望着苹果树发呆。直至夜深。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从屋里取出斗篷穿上，将自己淹没于黑暗之中。

　　秦般弱依稀的记得于曼丽的住址。
　　抵达时，于曼丽的家一片漆黑，像是已经入睡。
　　秦般弱仍旧叩了门。

　　“咚咚咚。”
　　指节敲响木门，在静谧的黑夜之中格外嘹亮，引起远处狼狗吠鸣。
　　“咚咚咚。”
　　又是三声。

　　“谁呀——”门里终于有了应答。清丽的女声，还带着倦意。
　　秦般弱没有答话，门开了，露出一张白瓷般的面。

　　“你……”门里的人眼珠一转，像是回忆，又下意识的扭过头去，朝里面一处看了一眼。只是等她转过头来时，已经恢复镇定，且准确地喊出了秦般弱的名字。
　　秦般弱反问：“您是于曼丽姑娘？”
　　“有什么事吗？”于曼丽把住了门，站定了。月色下，衬得她一张面孔愈发白，而眼珠愈黑，加之她披散一头长发，十足是一只美艳的女鬼形象了。
　　秦般弱忍不住在心底叹一句于曼丽的美丽，说：“我来寻曼春。”
　　“曼春，什么曼春？“于曼丽露出一脸茫然，又很快恍然，“哦——你说汪曼春。她怎么了？你来我这里，寻她？”
　　“是的。”秦般弱见她的反应，暗自责怪自己的冲动，暴露目的，一下陷入被动局面。
　　“你不知道我就是她杀死的吗？”于曼丽说，“我若见到她，不杀了她才奇怪呢。你居然来我这里寻她，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秦般弱抿了抿唇，“可是……”
　　“有什么‘可是’？她毁了我一辈子还不够，还要到地府里来找我吗？秦般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汪曼春在我这里，我也不在乎。但是我希望你听明白了：我于曼丽，和她汪曼春势不两立，不死不休！”于曼丽将眼睛一瞪，顿时煞气尽显。秦般弱叫她一番话说的没了主意，生生憋出一声叹息。

　　而幸好这时，出现了转机。
　　“曼丽。”另一个男声，自于曼丽身后传来。
　　“老师。”于曼丽回过身去，秦般弱看不见她的神情，但仍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了不甘和不情愿。
　　“你先去吧。”是男声。

　　于曼丽走开了，露出她挡着的神秘人物。
　　月光也好奇，顺着门缝悄悄溜进房里，照亮那位神秘人物的脸孔——他看着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肤色叫骄阳晒成古铜，显得很是康健精神。他的一双眼在黑夜中熠熠，透出说一不二的刚毅作风。

　　“你进来吧。”神秘人物开了口，语气也是说一不二的。
　　秦般弱心系汪曼春，也就进去了。
　　神秘人物转身，在前面带着秦般弱走。一路上，他只主动开口说了一句话：“汪曼春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有多不好？”秦般弱问。
　　“一个没有心脏的鬼，能有多好。”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回答，但秦般弱已经猜到了。

　　两人在一间房间前停下。
　　走在前面的神秘人物为她打开了门，又侧过身去，示意她先进门。

　　秦般弱并不推辞，当先而入。
　　屋子是汪曼春从前在汪宅时的装扮，梳妆台，床头柜，小沙发……每一样家具都是一样的，摆放的位置也都相同。
　　秦般弱向那张床上看去，她以为汪曼春会躺在那张床上。可她只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床铺。

　　床上没有人，屋子里也没有人。
　　秦般弱回过头去，看向门口的神秘人，满眼疑惑。

　　“曼春呢？”她问。
　　“她在屋里。”那人答。
　　秦般弱的眼睛又扫过屋内一圈，但仍旧没有发现汪曼春。

　　“曼春到底在哪里？”秦般弱愈发疑惑了。
　　神秘人走上前来，月光终于照亮他全身。可秦般弱没有注意他长什么模样，只是听到他说：“你就是汪曼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