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顾明思钰

17、【十七】

　　秦般弱的生日是愉快的度过。而那之后的一天，却成了她们不愿再提起的梦魇。

　　第二天醒来时，汪曼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窝在秦般弱怀里的。秦般弱仍睡着，又仿佛察觉怀中的人动了，以为她是睡不安稳，闭着眼下意识的把汪曼春又往怀里抱抱。

　　汪曼春看着秦般弱长长的睫毛——见过她们两个的人几乎都没有办法分清她们，汪曼春在心里想，所以我的睫毛也这么长吗？
　　她起了玩心，想要去揪一揪秦般弱的睫毛。只是才一伸手，秦般弱就醒了。

　　“嗯？”刚醒来的秦般弱还有几分茫然。
　　汪曼春默默地缩回自己的小爪子，尴尬的笑笑：“早啊。”
　　秦般弱抿唇，悄悄笑一笑。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如果明楼没有带着人找过来的话。

　　大约是因为前一天对待珠宝店老板的态度过于嚣张让他记恨在心，所以他在指认时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害怕，反而带着一股气势汹汹的出气。

　　看见两人的明楼却是奇异的松了一口气，又让人带着那老板离开。
　　直到房间内只剩下他与汪曼春秦般弱二人之后，他才开口：“可以麻烦这位小姐先离开一下吗？”
　　“不可以。”答话的是汪曼春。她看秦般弱一眼，说：“你不用管他。”
　　秦般弱也就没有走，甚至走到一处小沙发旁坐下，面朝明楼，一派看戏模样。

　　“曼春。”明楼不再理秦般弱，而去唤汪曼春。
　　“嗯。”汪曼春点一点头，“阿诚没事儿吧？”
　　“哦，他现在已经没事了。”明楼说到这里一顿，看了一眼秦般弱，目光奇异，“他本来也想来，但是……我还是让他在医院休息了。”
　　“他没事就好。”汪曼春没有理会明楼的眼神。事实上，她现在也不想理会他。于是她匆匆的打发：“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我要休息了。”
　　“曼春，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一些解释吗？”
　　“解释？什么解释？”汪曼春明知故问。
　　“你不是……”
　　“哦——我不是。”汪曼春一挑眉，夸张的‘恍然大悟’，“我不是被你和你的好弟弟明台打死了吗？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身上还有十几个被子弹打穿的洞呢。明长官——您好枪法啊。”
　　“曼春，不是这样的！”明楼看着她，痛心难忍。
　　“不是这样的——那又是怎么样呢？”汪曼春眯了眯眼睛，“不是这样，难道是我汪曼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抛下明长官在上海等我？难道是我汪曼春回来之后利用你明楼，帮我铲除政敌？难道是我汪曼春利用你明楼的感情，最后杀了你吗？！”

　　汪曼春的话像是刀子一样，说的又急又利，剥下明楼对她的层层假象。

　　“曼春！我是真的爱你！”明楼抓住汪曼春的肩，一双目因为悲痛而猩红，“自从你……走了之后，我每天都能梦到你，梦到我们的从前！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我多么想和你一起……”
　　汪曼春从明楼的眼中看到真切的疼痛和悲绝，她也忍不住红了眼。到底是自己刻骨深爱过的男人啊，从小时候开始的执念至今，哪是那么轻易，一眨眼就能放下的。可汪曼春也是真的害怕了。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还能说出什么，还能利用她的感情做出什么。所以她狠下心来，打掉明楼握着她肩的手，说：“算了吧，明长官！你假惺惺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她说着转过身去，从桌子上拿起那一串从明家找到的珍珠项链，举到明楼面前，说：“这是你送我的礼物，曾经我那么宝贝它，将它日日戴着，精心呵护。每一次看见它，就像是能看到你对我的心意。呵，现在想想，我真是愚蠢的可笑。”汪曼春说到这里一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东西会在你明家，不过也不重要了——本来就是你送我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她说着，把珍珠项链往明楼怀里甩过去。

　　“明楼，我汪曼春，从此和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说的响亮而有力，像是在告诉明楼，更像是在宣誓。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不能因为看见他露出痛苦的表情而再次犹豫。

　　汪曼春背过了身去，没有看见明楼弯下腰，拾起地上珍珠项链的模样。
　　秦般弱在此刻自沙发上站起来，为明楼打开房门，做出一个请他出去的手势。

　　“明先生。”两人擦肩时，秦般弱开口，轻若蚊蝇，“您既选了国，舍了她，就该接受她的一切反应。或许您心里是真的爱她，可是她现在已经死了，您又何必对一个死人做出这幅姿态？难道今天她原谅了您，与您破镜重圆，你们就能白头到老吗？”
　　明楼停下了脚步，盯着秦般弱的脸看了许久后，才开口：“既然她已经死了，又是怎么回来的呢？”
　　“这不重要——”秦般弱轻轻拖了长音，“您只要知道，如今她心中已经没有您了，就好。”

　　“你们在说什么呢！”汪曼春怒气冲冲的声音自后传来，“明长官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曼春。”觉察到明楼欲言又止，秦般弱犹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和明长官说完了，但我还有一些话想要问他。我与他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而汪曼春只从鼻子里发出‘哼’一声，自步入洗手间去，甩上了门。

　　秦般弱与明楼一道出门后，在旅店走廊一角站住。

　　“你到底是谁？”明楼先开了口。
　　“我是谁，不重要。”秦般弱微微垂下眼帘去，不看他，“明长官，除了我的身份之外，您好像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想要问我。”
　　明楼张了张嘴——他确实有许多问题要问。关于秦般弱的身份，关于汪曼春如何起死回生，关于她们如何一路来的重庆……太多太多的问题堆积在脑海里。

　　“阿诚……是怎么回事？”最终，明楼选了一个看似最无关紧要的问题，开了口。
　　“明诚先生啊——”明楼看见秦般弱暮然抬眸，一张与汪曼春一模一样的面孔上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那笑就像是从前汪曼春看着他时的笑容一样，鲜亮明艳，令人不得不侧目。
　　他听见秦般弱笑着说，明诚先生，是一位很好的男子。他同我，颇有缘份的。
　　“他……”明楼忽然失语般，不知该说什么。而秦般弱此刻已抬起了手，落到明楼的手上，她轻轻踮起脚尖，凑到明楼的耳边说：“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更重要一些的事情，比如南田洋子，比如日本人。但没想到你居然问阿诚。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师哥……”
　　她的话音像是藤萝，慢慢缠上明楼的耳。她的手顺着明楼的手而往上，轻抚过他的臂，他的前胸。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明楼浑身一震，彻底僵在原处。而秦般弱的手在明楼的心口前停下，像是变戏法般变出一把尖刀，刺入明楼的心口。

　　“以命抵命，这是你欠她的——”
　　秦般弱擦掉面孔上被溅上的鲜血，若无其事的回了房间。

　　可是，房间里不止汪曼春一个人。
　　她被白无常谢必安钳制，动弹不得。而黑无常范无救则负手于身后，立在二人身边。

　　“秦般弱。”范无救开口。
　　“范大人。”秦般弱的袖上还沾着血，可她却保持着一副不以为意，向范无救行礼。
　　“你私自逃出地狱，带着汪曼春为祸人间，残害无辜忠良，你可认罪？”
　　“般弱认罪。”她答得极是干脆。
　　“很好。”范无救满意于她的态度，点点头。他负于身后的右手自后伸出，上面有一把刀，看刀身，正是方才秦般弱刺杀明楼时用的那一把。秦般弱疑惑，但没有开口。

　　范无救将刀递于她面前，说：“阎王有令，秦般弱私逃地狱，无视法纪；蛊惑汪曼春，伤害明诚；心怀恶念，残伤明楼，皆为重罪。阎王原该打破你的七魂六魄，叫你永不得超生。但念你认罪态度良好，往日于地府有诸多功劳，是以减轻责刑——以此刀取出汪曼春的心脏，你们二人的罪行皆可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