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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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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上官婉儿遣退了侍女,独自拿着一本书跪坐在软塌上。
门外忽然响起轻缓的敲门声,上官婉儿打开门,发现竟是元东。
元东白天因为顶撞太平被扇了巴掌,这会儿脸还是肿的,衬着她瘦小的身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上官婉儿没说话,转身关上了门,默默地走进里室,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一个小瓷瓶出来,她看着神色慌张的元东,冲她招招手:“过来坐下,我给你上药。”
元东闻言微愣了,随即默默地坐在胡凳上,她年龄小,经历的事情并不多,顶撞公主也只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回想起来后怕不已。
上官婉儿将瓷瓶里的药膏倒在手上,然后一点一点给元东抹匀,她动作轻缓,神色认真,仿佛在描摹一幅山水画卷。
虽然元东明白她只是在给自己上药,可心中还是紧张不已,哪怕上官婉儿近在眼前,她也不敢直视,反而低着头傻傻地盯着自己脚下。
上官婉儿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那香味和宫里的贵人们都不一样,隐约带点墨香,元东虽然能控制自己的眼睛,然而上官婉儿离这么近,她又不可能捂住鼻子,这会儿几乎被那股独特的香味淹没了,于是,脸就像煮熟了的螃蟹似的,红得能滴出血。
就在元东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萦绕在鼻间的香味忽然淡了,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前方,发现上官婉儿已经坐回了上首的软塌上,于是急忙站了起来向上官婉儿行了一个宫廷礼仪,小声道:“多谢大人!”
上官婉儿淡淡地点了一下头,问:“今日为何会去赛场?据我所知,你并不负责那边的膳食。”
“奴婢听说陛下让您和公主赛马,便央了一个要好的姐妹与她换了差使,想去瞧个热闹。”
元东紧张不已,她知道上官婉儿不喜欢手下的人擅作主张,但是她实在太想念上官婉儿了,自从调到膳食局,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她却再没见过上官婉儿一面。
“以后别这样了,你若时常过来寻我,定会让人生疑,将来如何能襄助于我?”
“元东知错,请大人责罚。”
上官婉儿望着眼前稚嫩的少女,不由得心下叹息,她太小了,还不明白这深宫中的险恶,若不将她调开,迟早会累及自己。
“下不为例,往后不可冒犯公主,今日之事,当引以为戒。“
“是!”
元东见上官婉儿不再说话,便识趣地退下了,她踏出房门后便打算返身关上,冷不防看到太平身边的贴身侍女小兰领着五六个宫女端着一些食盒走了过来,于是收回了准备关门的手,弯腰向小兰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小兰咋然见到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元东还没认出来,只觉得有些面熟,等她想起时,元东已经走远了。
小兰看了下身后的食盒,又看了眼消失在宫墙拐角处的元东,放弃了现在去寻她晦气的想法。
尽管门开着,小兰还是敲了敲门墙,得到上官婉儿的许可后才领着这些宫女进屋。
“这是?”上官婉儿见小兰领着这么多人,每人还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疑惑地问到。
“禀大人,公主听说大人伤的严重,十分挂念,便命奴婢带了些补品过来,聊表心意。”
上官婉儿闻言笑了,道:“小伤而已,承蒙公主厚爱,婉儿受之有愧。“ 小兰一挥手,这些宫女便端着食盒出了门,走向另一旁的偏殿,那里是上官婉儿的私人膳房。
待她们走远后,小兰转身关上房门,这才重新走到上官婉儿面前,又行了一礼,道:“大人,您和公主一同长大,想必也知道公主是个什么性子,求您别跟公主置气了。”
“公主她,过得不好吗?”上官婉儿问得有些迟疑,薛绍莫非不是良人?
“表面上看起来挺好的,驸马也很疼惜公主,可我总觉得,公主是在强颜欢笑。”
小兰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憨,但常年陪在太平身边,又怎么可能真的傻,她若真的傻,皇后也不可能让她继续留着。
听完小兰的话,上官婉儿沉默了,半晌,她才道:“劳烦小兰姑娘好好照顾公主,夜深了,我就不留你了。”小兰听罢,只好起身告辞。
小兰回到太平寝殿时,已经很晚了,然而太平却还没睡,手里捧着一本书在发呆,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
小兰见状急忙给她披了件厚实的披风,嘴里忍不住念叨:“公主,您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大意,夜里这么凉,冻坏身子如何是好?”
“本宫没那么娇气,这孩子若是这么娇弱,不要也罢。”太平听到小兰提孩子便莫名烦躁,她回应不了薛绍的深情,便想给他生个孩子延续香火,可真怀上了,她又各种不舒服。
“公主,您别瞎说,这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太平不想跟小兰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便转移了话题,问:“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奴婢挑了些补品去答谢上官大人,今日多亏大人舍命相救,公主和腹中胎儿才能化险为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伤的怎么样?”太平别扭地问,落地时上官婉儿将她护在怀里,巨大的冲击力把她都撞晕了,垫在她身下的上官婉儿只怕更严重,白天上官婉儿来探望她时她看到那殷勤的小宫女还在,一时气愤,倒把这事忘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些后悔。
“奴婢不知道,上官大人与往常并无二致,不过脸色瞧着有些苍白。”
“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只让我照顾好您,不过,我过去的时候,好像看到今天被您惩处的小宫女正从上官大人屋里出来。”
“呵,她可真是艳福不浅!”小兰闻言,觉得怪怪的,公主这话说得好像上官大人是那种风流成性的浪荡公子一样,然而没等她回答,太平便放下书,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内室的灯就灭了。
小兰望着黑漆漆的内室,有点懵,不知道公主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因为那个小宫女吗?
二月,太子李显的长子李重照出生,皇帝大喜,大赦天下,改元永淳,还破例立李重照为皇太孙,东宫为庆祝皇太孙满月大宴宾客,久未露面的皇帝携皇后亲临东宫,一时间热闹非凡。
太平如今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微微隆起,为了看起来不那么明显,她特意命人做了几身宽松的衣服,倒也不算显眼。
自从她怀孕以后,薛绍整天都乐呵呵的,恨不得亲自伺候,这让太平略显尴尬,又不好拒绝,便只能尽量躲着他。
小兰对自家公主的奇怪行为已经懒得吐槽了,别的公主若是遇到这样一位才貌双全温柔体贴的驸马那肯定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她家公主倒好,躲驸马跟躲瘟神似的。
四月,关中饥馑,皇帝和皇后下令返回洛阳,留太子在长安监国,皇帝已经习惯了洛阳的气候,回长安仅仅只是为了给爱女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
作为帝后疼爱的小女儿,太平自然也得跟着回去,公主府又是一番忙乱。小兰指挥众人将贵重物品都带上,当她看到上官婉儿送的那对鸳鸯时,犹豫了下,不过最终还是带上了,她想:公主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在意上官大人,肯定愿意带上她送的礼物。
由于关中闹饥荒,帝后走得比较匆忙,导致路上还饿死了随行的侍卫。
太平如今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肚子鼓的像个大号蹴鞠,随行人员怕伤到公主和胎儿,只能放慢速度远远跟在大部队后面。
虽说马车里面布置的相当精致,还垫着柔软的狐皮,但太平最近孕吐得厉害,又让马车日夜颠簸,简直生不如死。于是脾气越发暴躁,连小兰都不敢去触她霉头。
薛绍忧心太平,想要陪在她身边亲自照顾她,同样遭到了太平的无情拒绝,他只好时不时地停下来查看情况。
这日,阳光明媚,大部队已经行进四天,决定停下休整半日,太平早在马车上闷坏了,听说休整半日,便挺着穿了宽大宫装也挡不住的大肚子在两个侍女的掺扶下慢慢下了马车。
眼前的景色却让太平揪心不已:往年这个时候,道路两旁本该是花草繁茂绿树成荫的,今年却因为旱灾显得格外萧索,就连生命力最旺盛的杂草都没长出来几根。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队伍前方响起了马蹄声,不一会儿,骑马的那人勒住缰绳停在太平的马车旁,然后翻身下马,将马栓在道路旁的树干上后从马背上取下两个精致的食盒,朝着太平走去。
太平原以为来的是个侍卫,然而等对方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名身着男装的女子,这女子身形高挑,五官立体,男装衬得她英气勃发,与一般中原女子大不相同。
不过,还没等她靠近太平,便被周围的侍卫拦住了,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冒犯公主?”
那女子停下脚步,瞧了瞧自己手里的东西,才道:“奴是上官才人的护卫,名叫初一,奉上官才人之命,给公主送些吃食过来。”
太平闻言,朝那些侍卫罢了罢手,侍卫们便重新站到一旁,继续警戒。
初一没了阻拦,很快走向太平,在离太平不足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下了,没等太平问,便开口道:“上官才人听说公主胃口不佳,特意吩咐膳房现做了些清爽的糕点和梅子汤,遣奴给公主送来。”
太平扫了一眼那女子手里的两个食盒,微微点头,一旁的小兰见状连忙让旁边的婢女接过。那女子手上一空,便向太平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