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五章 ...
-
翌日一早，我们就被带离了晴翠阁。
走的时候，满楼的姑娘挥着手帕跟我们道别，就连隔壁房间的百合也出来送我们。也是难为她了，昨天折腾了一宿，今天又起的这样早，还专门拉着我交代了一番。
不禁有一些动容，与她们相处不过短短几日而已，竟这样真心待我。
却不知眼前的皇宫，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内官把我们几个引至贵妃居住的宫殿前，原本想直接挑选分配，入选的可以贴身伺候，不入选的就去别的宫里。但是正要分开的时候，门里却徐徐走出来一个很老的婆子。
那婆子跟内官耳语几句，便把我们都带进宫里去了。
贵妃居住的宫殿果然是碧瓦飞甍，进门先是很大一个园子，沿着墙边生长的青竹凌直挺拔，竹子脚下是各色的珍稀花草。园子的正中央有一条供人日常行走的走道，走道的两旁排列着有半个人那么高的石柱，每一个石柱顶上都放着一盆重瓣牡丹，每一株牡丹的颜色都不一样。
这还仅仅是外面的花园而已。
我们随着内官一路走到暖阁，侍儿将厚重的门帘掀起，暖气扑面而来。
我趁着刚进去的时候，偷偷往里面扫了几眼。最高位上坐了两个人，看来齐国的王君如今也在场了。
我们低眉顺眼地站在下方，任由上面的人打量。
不一会儿，只听见一个软软的声音说道：
“好俊俏的姑娘。”
我却只想说，真好听的声音。
王君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便“咯咯”地笑了两声。
“你，抬起头来。”
......谁？让我吗？
我忍不住抬起了头，就看到贵妃娘娘正认真打量着我。
“你多大了？”
嗯？最开始编的自己多大来着？十九？不对，十九太大了。
“奴才今年十六。”
“哦，真年轻。”
“......”
那当然，我要是说三千岁，你们王还不马上就把我砍了。
“家中还有父母吗？”
“没有，只有一个哥哥。”
“唉，是个可怜的孩子。”她转头跟王君商量，“我看这孩子挺喜欢的，就让她留在我身边吧。”
王君当然没有意见，于是我就被留下了。
虽然我才刚来到这里，却已经把这王君跟贵妃的关系摸得差不多清楚了。
我清楚的知道，牡丹的花期在四月到五月，正是不寒不热的季节。
反观贵妃娘娘的宫殿，寒冬腊月的，这牡丹花却一株比一株开的艳。把如此娇贵的花随意放在寒冷的园子里，还能确保花开的好看，不知谁怎样灵巧的花匠培育的，这着实是难为人的活计。我若是巴巴地去找长芳主，求她帮忙让牡丹在腊月开花，估计她会觉得我是在刻意虐待她们。
我们几人在宫门口时，本可以随便挑一挑便算了，但是因为王君也在，便让我们都进去，一定要娘娘挑了和自己心意的。
又看这暖阁里，也是无处不精致。可见这位君王对他的爱妃是宠上了天的。
只是，这样的一个君王，为什么要与妖怪勾结呢？
跟着宫里的老人学了些东西，直到暮色四起，灯火昏黄，我才又到了娘娘身边。
她穿着软烟纱的碧色衣裙，抹胸上绣着一枝嫩黄色的莲花。已经卸了钗环，微侧着身子，懒懒地抵在炕桌上看书。
“你可有名字？”声音也懒懒的。
“奴才原本没有名字，到了那个地方以后，给了个叫朵朵的名字。”
“父母竟没有给你起个名字？”
“没有。”
我这倒没骗她，我是真的没有名字。我当年在魔界降生，家里人也没有正式给我取名字，平日里依着排行叫我小五。后来到了璇玑宫，天帝和邝露姐姐都叫昙儿，其实那也不算是名字。这就跟你对着一只猪叫他“猪猪”，或者对兔子叫她“兔兔”是一样的。而且，月上广寒的那只兔子有她自己的名字，好像叫“卯卯”。
说到兔子，又忍不住想起来比较感伤的一句话。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
衣不如新，我不如兔。
“哈哈，你不如兔？何出此言？”娘娘笑着看向我，我才回过神来，原来不知不觉把那句话念出来了。
“奴才只不过想起来一些伤心事。”
“唉，”她竟然先把书撂下了，拉过了我一只手，“改日我给你取个名字，要好听的，肯定强过广寒宫的兔子，好不好？”
听她提到广寒宫，我不禁大吃一惊：“娘娘，您也知道嫦娥仙子的广寒宫？”
见我这么问，她以一种奇异的神情看向我，仿佛这是一件极其正常不过的事情，不知为何我会大惊小怪。
倏儿，却宛然一笑。
“也罢，我呀，不仅知道嫦娥仙子，还知道吴刚伐桂的故事呢，改天好好给你唠一唠。”
摇曳的烛光下，我看到娘娘笑起来脸上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真的国色天香。
不过......
这吴刚是谁？他为什么要罚跪，难道是惹恼了嫦娥仙子？
唉，这天宫秘辛，人间知道的竟然比我都多。
入夜了，忙碌了一日，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休息。
之前从未有过如此充实的一天，从未在一天之内做过这样多的事情。原来当身处在一个复杂的群体当中时，会希望能有一间小小的房子，给自己一处栖息之地。即使如今的这个小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一床青花的被子，和一盏幽暗的烛火。
我凝神唤起体内的龙鳞，召来我想见的人。
他拿了一坛酒，和一包羊肉，出现在我房间。闻到羊肉那馋人的味道，我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几声。
“你怎么想起来带羊肉来了，我正好肚子饿了。”
他一副了然的表情，笑言道：“之前你每晚都要吃宵夜的，吃饱了马上就能睡去。可若是没有吃的，可能一整夜都睡不着。”
“那我之前岂不是挺胖的？”从我记忆中残存的画面看来，之前确实是穿的圆滚滚的，再加上他说我爱吃夜宵，那岂不是个小胖子。
谁知他却摇了摇头，说：“你总是把自己穿成个圆球，却是因为怕冷的很。那时广寒的玉兔曾经嘲笑你是个小鹌鹑，你懒得理她，我们却看不下去，让你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回来跟她比一比。”
“然后呢？”我真的是非常好奇，玉兔也是出了名的细腰了，难道我那时比她还轻盈？
“然后，”天帝摸了摸我的脑袋，“把她气的再也不来璇玑宫了。嫦娥仙子见到我时还责备了我，说她的卯卯回去之后再也不肯吃东西了。”
竟然这样？我瞧了瞧自己身上，如今的我也是夜宵天天吃，但是一直没有胖起来。
“其实在所有的花里，凡是在月下开花的，化形之后总是身体不太好。很怕冷，法术也不稳定，比其他的仙子看起来要瘦削一些。”
我缓缓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的原因。没再说什么，我就陪他一起喝酒吃肉，酒过三巡，吃饱喝足才想起来正事。
我说：“虽然才一天，但是我已经找到蛛丝马迹了。”
他很惊喜，让我细细说来。
我便把自己入宫殿之后的所见所闻，都讲给了他听，还有今晚我才发现的一件事情。
“贵妃入睡前，我伺候她净面，你猜怎么着？”
“怎么？”他皱了皱眉。
“她唇色特别苍白，平日里有胭脂水粉挡着看不出来，净面后却特别明显。”
“那依你之见，这齐国国君知道这件事吗？”
“我觉得应该是知道的，甚至有可能这位贵妃娘娘，就是齐国君王与妖怪勾结的关键所在。”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说的了，加上齐国皇宫消失的都是女子，不难想象到是为什么了。”
我就知道天帝陛下那么聪明，肯定一点就通。但若是真的跟贵妃有关……
斟酌了一下，我开口说道：“陛下，我觉得这位娘娘是个很温柔的好人。”
他挑了一下眉，噙着笑说道：“这才一天，你又看出来人家是好人了？”
从他的回答上我就知道，之前在“识人”这方面我肯定没少做蠢事，要么是错认过好人，要么就是自作多情。
“唉，这次是真的。娘娘真的是好温柔的一个人，在不知道我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一点也不嫌弃我……对了，她还说日后要给我取个名字，比广寒宫里的玉兔的名字还要好听。”
他定了定眸子，直直地看向我，说道：“哪怕她是再重要的一环也好，若是事情查清楚与她本身无关，或她当真不知情的话，自然就可以免于惩罚。可若是……”
“我明白，我不是黑白不分。”
我是个见不得别人对我有一点儿好的人，对我温柔一分，我便想用十倍的心意去回报。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当年才有勇气抽出自己的魂魄，为他挡那两道天雷吧。
这个逼仄的小屋内，难得沉默了片刻。
他大概是不想让我去想太多，便主动讲起了自己这两天做的事情。
“今天去洞庭湖了。”
“我叫人重新修整了水泽，我母亲的事情……不该成为禁忌。彦佑云游四海，归期不定，鲤儿已经长的很高了，都到我下巴那里了，他一直等我去看他，但我却总没有时间。我这次答应他，下次再去的时候，会带着一个漂亮姐姐。”
“昙儿，他们会很喜欢你。”
我能感受到，他提起这些人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情。即使这时屋内只有昏暗的烛火，却依然遮不住他眼中莹莹的光芒。
他不是孤身一人，真好。
没让他逗留太久，我赶他去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下。这几日让他不要来找我，妖怪不会突然出现，要静待时机。
我能感觉到，有一场硬仗，在等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