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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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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很严肃的神情跟我说：“昙儿，你把之前的那些忘记吧。”
我问：“忘记在魔界出生的那段事情吗？”
他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非常愉快的记忆，就慢慢忘了吧。若是有人问起你的来历，你只管说就是我宫里的那株昙花，魔界的事情也不必跟他们提。”
我仔细想了想，以陛下的作风，若是有恩情的事情，是一定不会让我忘的，看来他真的是希望我跟魔界一刀两断了吧。而且还不让我提那里的过去，看来他也在为我打算，毕竟若是天宫里的那些老顽固知道我是魔尊的女儿，恐怕以后也不得安宁。纵然有天帝陛下护着我，也抵不住悠悠众口啊！
于是我便点了点头，答应了他。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冷了，只给他拿衣服却忘了我自己的。他看出来我有些瑟缩，无奈叹了口气，然后掀起他的披风裹着我，一起回到了房间。
屋里总归是暖和了些，但我的手依然有些凉，本来想给他倒一杯茶，他却没有让我来伺候，反而自己倒了杯热热的茶放在我手里。
“暖一暖。”他说。
我愣了一下。
在这冬日温暖的烛光中，天帝陛下静静的坐在我面前，弯弯的眼睛，盈盈的笑意，我已经沉溺在他的温柔里了。
他在天庭日理万机的时候整个人都紧绷着，难得有一两处轻松的时间，如今来到这凡间，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此时，他看起来不再像那个威慑九天的天帝，反而像一个清风拂柳的风流少年。
一只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说：“又傻了？”
我说：“嗯？”
他笑了笑：“你总是这样愣住。”
唉，美色误国……
我忍不住说出了一个一直以来的疑问：“陛下不觉得璇玑宫太冷清了吗......为什么要修太上忘情呢？如今大好的年华，找个天妃陪您，不也是件美事？”
他喃喃自语：“找个天妃？”
我说：“是啊。”
他反过来问我：“若是我.娶了天后或者天妃，你去哪里呢？”
我吗？我不知道。我的确很贪恋在陛下身边的温暖，但是如果有一天不需要我了，我会离开吧。
“陛下您不用管我，我去哪里都可以啊。你不要因为我，耽误自己的事情。”
他沉默了半晌，看着我说：
“昙儿，你不记得了，有些事，我来讲给你听。
七千年前，我为了洞庭水族的所有生灵，甘愿受十二道天雷之刑，第一道天雷打下来，我就知道，天后这是想让我死。以至于还剩两道天雷的时候，我就只剩一口气了。”
“后来呢？”
“后来......有人抽出了自己的魂魄为我挡了那两道天雷。因为不能被天后发现，所以只能抽出魂魄来挡。那天雷之刑，与旁的不同，肉身尚且受不住，何况是脆弱的灵魂。”
“那个抽出灵魂的人后来怎么了？”
“打回原形了，沉睡了一千年，醒过来后，连最简单的仙术也不能修了。”
“那人如今还在天宫吗？”
他摇了摇头说：“后来她死了，被别人拿去当做一味药材，真身七零八碎，剥皮抽筋一样的痛......我原本想着，灵魂还在也好，我去黄泉把她追回来。可谁知道，竟然是魂飞魄散。”
“......”
这不会是我吧，我曾经这么惨吗？不过不能修仙术这件事，我确实如今都修不了正统仙术，来天宫之后灵气充沛虽然可以修了，然而跟真正仙家法术比起来，我终究只算是小打小闹。
“从那之后，我经常去忘川，问渡船的鬼有没有见过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是那种，看一眼就不会忘的。她那时候只有三千岁，还没能看看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想着，她但凡还有一魄存于世间，总要来这忘川去投胎的。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我此时已经确定说的是我了，没想到，在我失去的记忆里，竟然还有如此悲惨的过去。
“你问我为何太上忘情，因为太苦了。众生皆苦，我愿意以己身度化苍生，可是我连一个人都护不住，又如何救天下。”
“陛下，天行有常，曾经走丢的人终究还是回来了，不是吗？”
他摇了摇头说：“逝去的日子却再也补不回来了。”
“可是陛下让我有家的感觉。”
天帝陛下这些愧疚不知道埋在心里几千年了，今天难得肯讲出来，我不能再让他难过了。
“可是，”他说，“若我娶了天妃在身边，无论是谁，总见不得有人日日跟着我吧。我不在天宫的时候，她会不会受欺负呢？她的魂魄再也不能碎一次了，如今一道天雷就可以让她灰飞烟灭……随时想着会离开，没有归宿……哪里算是家。”
陛下什么都替我想了，可是我不能因为我自己，就怂恿陛下真的去修太上忘情，千万年独身一人。
“陛下，”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天宫不可能没有天后，总要有人来掌管女仙，一直空着不是长久之计。”
“若我娶了天后，之后呢？你去哪里？”
“那时我再离开呀，不会让您左右为难。这世间多得是我没见过的大好河山，我就去那些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他突然红着眼睛，抓着我的手放在他胸口，说：“你讲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心像裂开了一样呢？”
听了这句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我得知自己魂飞魄散的时候没有哭，得知真身残破痛如抽筋的时候，也没有哭，我知道总有一天，陛下身边会有另一个女子陪他一起……那一天，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可是，一想到离开……怎么就，那么舍不得呢？
心有没有像裂开了一样呢？有啊，气都要喘不上来了，但是有别的办法吗?
他是天帝啊，六界之首，他需要一个和他强大一样的人，一起走这充满危险的漫漫长路，而不是我，一个连最低阶的仙术都修不好的小仙。
我把手抽出来，假装没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强笑着说：“我原本已经习惯哪里都不要我了，如今跟着陛下久了，竟然娇气起来，学会哭鼻子啦......”
他没等我说完，便伸手把我拦在怀里，说：
“不行，你不能走，我这里要你，你永远都跟着我吧。”
此时窗外一片银白色的雪，他递过来的茶水在我手中冒着热气儿，身旁的红泥小火炉噼里啪啦的响，月光落在我们交叠的身影上，世间最静好的时刻，大抵如此。
我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了，如今就好好呆在陛下身边，若是遇到危险，帮他挡一挡也是好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这边云淡风轻，楼下却传来了扑腾扑腾的声音。
“朵朵啊，我的乖女儿，你睡了没？”
我一听，这不是老鸨吗？大晚上的她来干什么，楼下的生意还不够她忙吗？
我赶紧推开陛下，让他先走。在凡间不可轻易使用仙术，若是被老鸨发现这么晚了我房里还有个男人，肯定免不了一顿口舌。
谁知陛下却懵了一下，他用十分好奇的眼神看着我，问道：“朵朵是谁?”
“......”
我要说是我吗？可是这名儿也太土了吧！
我忍不住捂了捂脸，难以启齿道：“朵朵就是我的花名......”
“嗯?”他好像更懵了:“你不是月下美人吗？”
此花名儿非彼花名啊喂。
“来不及说了，你先走，我回头跟你解释哈。”我忙不迭推了推他。
他却纹丝不动，“这么晚了她还来找你，准没什么好事，我不走，万一你被欺负了怎么办?”
咦？陛下您清醒一点，咱们捉妖之路才刚开始，这点风险要承受啊，一个凡人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他要是再不走，老鸨就要破门而入了，我只好妥协了：“算了，你到房梁上躲一躲吧。”
这屋子的房梁足够高，足够把他藏起来了。他这次倒没有反对，一个飞身上去，便很好隐住了身形。与此同时，我也赶紧打开了房门,外边已经站了一个扭着腰的女人。
“我的乖乖，可收拾利索了？”老鸨边打着扇子边往里面走，我跟在她后边装乖巧，简略地回答了她。不过，我可不信她是来关心我的，来回说几句，便直接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她笑着递给我了一本册子，神情中带着不怀好意：“朵朵啊，如今咱们阁里的姑娘就属你最好看，你也是新来的里头最听话的那个，妈妈原本是想让你留下的，可是呢，有些福气是挡不住的。”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册子，可是我们密不外传的宝贝，我从来只给花魁看的，如今，也拿来给你了。”
我接过那个册子翻了翻，花瓶，帐子，腿......嗯，明白了。
天帝还在房梁上呢，我赶紧合上了。
她却不让我如意，拿过去亲自翻到某一页跟我说，“这里有个秘方呢,你自己拿水兑了洗一洗哈，能让你…％＆＃…”
我这张嫩脸真的挂不住了，“您这是想让我干什么呢？”
她谄笑了一下：“唉，这不是腊梅她们一个个儿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嘛，你进宫之后，若是见着她们，想办法跟妈妈通个气儿哈，以后要是飞上枝头了，别忘了还有这个地方。不要想着那个卖了你的男人，他还是读书人呢！为了还债，竟然舍得你这么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呸，男人都是狗东西！”
......
您知道您说的那个“狗东西”，现在就在您头顶上吗？
送走了老鸨，天帝就轻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我赶紧要把那个册子藏起来，谁知他却抢先拿到手中。
“这是什么东西？”问我，神情有点威严。
“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千万别看，污了你的眼睛！”
他垂眼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一缕蓝焰升起......他直接给烧了。
“哎？那个......”
我这还没看呢。
“什么？”
威胁的眼神。
“......没啥。”
我不敢说。
我俩就这么僵持着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还夹杂着像重物捶打似的声音。我突然想到现在已经到子时了，这个时间，有事的都开始办事了，不能再让他继续留着了，会尴尬死的。
他肯定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皱着眉头问我：“每天都这么吵吗？你是怎么睡着的？”
“啊？”这个不可能避免的啊，“没事的，我觉得还行。”
不能再跟他说下去了，看到他那么干净的一张脸，跟我谈论如此羞耻（虽然他并没有意识到)的事情，我就快受不了了。
你长得这么好看，不要这样考验我好嘛？
我匆匆忙忙把他放在一旁的剑和披风拿起来，想要交给他让他快点离开。但是由于羞耻心作祟，脚步太过匆忙，不小心绊了一下自己，眼睁睁的把他扑倒在了一边的榻上。
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在隔壁咯吱咯吱、砰砰砰的声音中，大眼瞪小眼。
我赶紧撑起来身子，手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只听天帝陛下隐忍着闷哼了一声。
我低头看向自己按着的地方，担心不能过审，赶紧松开了。
“陛......陛下，您先走吧，明天进了宫我再用龙鳞唤您。”
他整了整衣服，拿起自己的赤霄剑，披风没有拿。我捡起来跟他披上，“外头凉，您穿着走吧。”
他“嗯”了一声，声音比从前深沉许多，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平日白得透明的耳朵如今红红的，眼尾也有些潮湿。
也不等我再说什么，他便从窗口飞了出去，踏月而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