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96、一出好戏（2）

　　咬了咬牙，叶云徊足尖运力，腾空跃起，翩然而下，稳稳落在云台之上。她一身白袍随风起舞，衣袖烈烈飘动，身姿灵动轻巧，腰肢柔软窈窕，脸上不施粉黛却自有艳光，惊得台下众人纷纷轻叹，叶道长真是神女形貌。
　　丹朱惊诧不已，还来不及唤一声小师叔，就见叶云徊站在了台上，正对着郑灵犀。站在人群中的乔染枫此时眼中却有些奇怪的神色，似乎有些受到震动，脸色复杂难言。昆仑弟子则都紧张起来，毕竟叶云徊是昆仑的人，此时此刻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整个门派的荣辱。更有那兴奋不已翘首以待看热闹的，巴不得她俩赶紧动起手来，那岂不是百年难遇的一大奇观。
　　叶云徊十分平静，眼神冷冷道：“我来了。”
　　郑灵犀冷笑一声，眼角眉梢都带着讥讽：“叫了两次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敢上来呢，是我小看你了。”她掌中赫然出现一柄青绿长剑，剑身四周有淡淡光芒闪动，一看便知是上品灵器。
　　叶云徊心知她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眼下硬着头皮也得上。输便输了，反正世人皆知她修为差，被人说过也不知几千几万遍了，今天不过是当众证明一遍，总好过被人耻笑昆仑弟子都是懦夫的好。她咬了咬牙，催动体内灵力，流云立时被她握在手中，银白剑身灵光闪烁。
　　玄天宫前叶千愁脸色阴沉，却没有说什么。温平岚的手已攥成拳，双唇紧抿神色郁结，早没了素日的温煦倜傥。微微动了动，正要站起身来，却不想师父叶千愁看了他一眼，那眼中含义再清楚不过，要他别轻举妄动。
　　端起茶杯徐徐一饮，叶千愁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看玄山君萧历瑾，依旧未发一语。天山掌门郑广成则汗如雨下，心知今日郑灵犀不论输赢，都得罪了昆仑派。谈镇远思来想去，觉得大概只能自己去化解这个局面了，于是站起身道：“师父，云徊师妹从不参加比武，不如我去替她一战。”
　　郑广成一听，心里立刻捏了一把汗。谈镇远修为远在郑灵犀之上，若是他下场替叶云徊应战，简直没什么比的必要了，谁胜谁负是明摆着的自不必说，而且郑灵犀要面对的恐怕就不是输这么简单的结果了
　　“坐下，你不要去。”叶千愁道，示意他立刻转回去。
　　谈镇远无可奈何，只得回去坐好。郑广成心底却松了一口气，坐得也稳了些。
　　坐在旁边的温平岚此时气息已有些急促，谈镇远一看便知他在着急，觑了觑那边坐着玄山君萧历瑾，见他神情甚是淡定，全然不像有半分担心的样子，心里不禁更为焦急。
　　郑灵犀一脸不屑，哼了一声道：“那还等什么，开始吧，快点让我见识见识你这昆仑掌门关门弟子的厉害！”她这句话说得甚是阴阳怪气，完全不似一位大家闺秀会说的话，活脱脱一副小肚鸡肠的刁钻相。看得台下众人不禁摇头，暗道以后可别得罪这位郑女侠，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叶云徊道：“请赐教。”
　　她话音刚落，一阵剑风急扫而来，匆忙间令她几乎招架不住，正要运气相迎，忽听玎当一声，金属相击的清越之声响起。叶云徊有些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定流云剑还并未击出，这是怎么回事？
　　抬起头来，只见一把暗金色的长剑凭空浮动，正是它击开了郑灵犀向她袭来的那一剑。叶云徊看着那把剑，凝视良久，不发一语。那剑腾在半空，灵气大盛，隐隐有低低剑鸣。
　　她认得这把剑。
　　忽然，这剑“嗡”地一声铮鸣而起，向上处的玄天宫飞去，被一人轻描淡写地收入掌中，隐了形迹。
　　暖阳铺洒，山风猎猎，偌大的玄天宫广场一时寂静无声。叶云徊仿佛身处梦境之中，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知虚实。再看对面，郑灵犀一脸惊疑不定，又带着恼怒，不可置信地向玄天宫前看去。台下众人也都大吃一惊，一起向台阶之上望去。她也站定，将目光投向那个人。
　　郑灵犀颤声道：“玄山君，你这是……”接着却再也说不出来，一脸羞愤，神色又青又白。她的父亲郑广成则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愁眉苦脸地闭目皱眉。
　　似乎习惯了被如此多的目光注视，萧历瑾十分泰然，不紧不慢道：“帮她。”
　　他将这两个字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不容置疑，云台之下立时一片惊呼。叶千愁神色如常，不知是何感想。谈镇远心里一松，觉得此时这件事虽变得更复杂了些，不止昆仑派有份，也变成孔雀山庄和天山派之间的事了，但看起来似乎比之前的局面还要好些，至少眼下有玄山君萧历瑾在前面处理，让众人的视线不再只聚集在昆仑派上。温平岚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谈镇远以前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郑灵犀脸色更加难看了，怒道：“玄山君为何帮她？”
　　众人都赶紧盯着萧历瑾，看他如何回答。
　　他一点也不让众人失望，又是不紧不慢地道：“我愿意。”
　　此等回答实在有些让人无语，没想到玄山君竟是这般将偏袒之事行得如此明目张胆之人么？众人都觉今日开了眼界，前有天山掌门之女不顾世家体面，强行挑战灵力低微能力不如她的人，后有玄山君在众目睽睽之下徇私护短，哪一回的无双大会也不如这次有看点吧？越想越吃惊，越吃惊越兴奋，都觉得自己这次赚大发了，多年以后说出去肯定都还是很有面子。喏，那届最别具一格与众不同的无双大会，我可是在场，当众围观了玄山君包庇……咦，他包庇的这位到底和他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不止一个人有，但敢问的人就不多了。不过虽然不多，好在还是有的。
　　作为天山派的掌门，郑广成也是一方名士，大江大河经过无数的，先前冷汗出了一番，也就冷静下来了。看着女儿在下方云台上狼狈的样子，他护子之心顿起，开口道：“这比试还没开始，就被玄山君强行终止了。事出必有缘由，敢问玄山君，为何如此而为？”
　　在如此多的目光注视下，萧历瑾神色淡然，拿起茶杯先饮了一口，方道：“世人皆知，云徊从不参加无双大会的比武，令千金为何仍要如此而为？”
　　云徊，玄山君竟是如此称呼她的么？众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八卦，神色各异，精彩纷呈。
　　叶云徊没想过萧历瑾竟然当众如此亲昵地称呼她，先是一愣，心中一阵微波荡漾开来，似乎有什么要化开了，并着忐忑上下起伏。他虽然这么唤她很长时间了，但还从未当着这么多人这样叫过。这样一来，仿佛暴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也等于是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她的心突突跳着，一时之间安定不下来。
　　离她不远的乔染枫则身子一僵，那张美丽的脸上顿时失了光彩。郑灵犀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她不甘地望着萧历瑾，握剑的手不住颤抖。
　　萧历瑾没有回答郑广成的话，而是也提了一个问题，还是郑广成难以启齿的问题。若要论起来，确实是他的女儿先不守规矩的，玄山君要救美，自然有他的说法。饶他是名门掌门，却也张口结舌，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郑灵犀大怒，指着叶云徊道：“无双大会自有规则，可任意挑战，愿者应战。她既应了，为何不能比试一场？”
　　到了这个时候，她不但不知收敛，竟然还振振有词，似乎这天底下的事都要围着她转，她想怎样变怎样，哪怕到了别人的地盘，也要按照她的规则来。众人不由暗暗叹气，这天山掌门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养出这样的一个女儿来。
　　萧历瑾淡淡道：“我说不能，便是不能。”
　　郑灵犀道：“玄山君这便是公然偏袒她了，这无双大会还有公平可言吗？”
　　这话不免好笑，谁都知道不要挑战叶云徊，既无必要也没好处，她一上来就擅自打破这个规则，现在竟然说起了公平。一些正义感颇强的人听了这话，不禁开始暗自摇头了。
　　此时只见叶千愁沉声道：“无双大会能延续多年，靠的就是秉公评判，自然公平。”
　　郑灵犀嗤笑道：“现在连昆仑掌门也出来包庇她了？也是，毕竟是关门弟子，”这后四个字她咬得极重，“要是输了，丢的也有叶掌门的脸。”
　　谈镇远脸色一变，对郑广成悄声道：“郑掌门，请令千金莫再失态了。”
　　郑广成岂能不知轻重，一张脸早已红透，当即唤道：“灵犀！你且退下，休要再胡言乱语！”
　　再放任她说下去，迟早将昆仑派和孔雀山庄一并得罪。天山派再实力雄厚，同时得罪这两大门派也实非明智之举。
　　郑灵犀平日骄纵惯了，此时当众丢了面子，又恼恨叶云徊，怎会善罢甘休。自然不会听她父亲的劝，站定了不死心地道：“我就是要问清楚，叶掌门偏袒她，人尽皆知。玄山君为何如此维护她，我却不知。今日各大门派的人皆有之，不如请玄山君当众说明缘由。”
　　叶云徊心道，你怎会不知？不过是不死心罢了。不过此时倒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婚约之事定然是郑灵犀骗她的，否则她父亲岂能坐视不理完全不提这茬，而萧历瑾也如此云淡风轻？不禁暗暗感叹，自己果然不大聪明，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心里轻易就存了芥蒂。而萧历瑾又是个冷性情，倘若他也不把话说开了，两人都别别扭扭的，说不定误会就此一个叠一个，就此恨别错过，再无转圜。
　　郑灵犀觉得自己这招颇为聪明，孔雀山庄和昆仑派之间的嫌隙已有多年，她不相信玄山君真的会置家仇不顾，当众承认他和叶云徊之间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