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95、一出好戏（1）

　　同丹朱相比，北辰显然谨慎许多，没有贸然地开门进去，这份细密的心思不禁让跟在一旁的丹朱十分佩服。她哪里知道，这完全是因为北辰太了解玄山君的性子了，若有人敢无故打扰他，那下场肯定是十分惨烈的。
　　怕碰到伤口，叶云徊小心地推了推他：“你该走了。”
　　萧历瑾没有动，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见他如耍赖的顽童一般，叶云徊不由一笑，心里涌出几丝甜蜜。
　　外面等着的丹朱却担心极了，害怕被其他人发现玄山君在碧烟阁中，若是传了开去，对小师叔和昆仑的名声那可是大大的不利。因此，她极力催促北辰道：“你还是再唤唤吧，咱俩在这儿已站了片刻了。一会儿散了宴人来人往的，被人瞧见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话北辰十分赞同，但想到玄山君那冷冰冰的模样，他就有些发怵，不禁十分犹豫。但思及他和丹朱两人就这么傻傻站在院门口确也不是长久之计，只得壮起胆子又道：“玄山君，我是北辰……”
　　一个冷冷的声音自里面传来，打断他道：“候着。”
　　北辰闻声一个激灵，恨恨地瞪了一直催他的丹朱一眼。丹朱也听出来萧历瑾语气不善，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开口宽慰北辰两句，忽地院门打开了，门口站着脸色沉沉的玄山君。
　　北辰浑身一颤，恭敬道：“玄山君……”
　　萧历瑾跨出院门往前走去，头也不回地道：“走吧。”
　　丹朱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一阵瞠目结舌，进了院子看见叶云徊正在整理床铺，埋怨道：“小师叔，刚才你怎么一直不开门，我好怕被路过的人发现玄山君在这里。若是仙君晓得了，那可就糟了。”
　　叶云徊把被子好好抖了抖，使它平整地铺下来：“我在给他上药啊，还没有包扎好，哪里有空来开门？再说了，又没上锁，你不会自己开吗？”
　　丹朱嗔道：“那个北辰害怕他家玄山君生气，愣是不敢推门进来。”接着一脸狐疑，“我都出去这么久了，还在上药？小师叔，你莫不是在骗我吧？”
　　叶云徊回过头来，十分认真地道：“丹朱，你是没看见他的伤口，那么长那么深，清理上药包扎都要很小心的，当然花的时间久了。”
　　见她言之凿凿的样子，丹朱便不再追问。

　　第二天无双大会正式开始。玄天宫前早已搭好了一方高大云台，纵横宽阔，是为比武之用。参加比试者使用的兵器不限，但要先由评判者过目，获得认可才准许上高台。当然了，所谓剑修，由此可知修士大多用剑，但也不乏擅使其他兵器的，譬如玄山君萧历瑾的逐日弓就十分闻名。
　　玄天宫殿前的台阶之上设了上席，请此次的评判们入座，基本都是各大派的掌门，仙君叶千愁端坐最中间。外层分列了数位名士，都是曾在无双大会上一战成名的高手，玄山君萧历瑾、谈镇远还有温平岚都在其中。从此处向下望去，正可仔细观看云台上的比武。
　　头一天比试的都是些初生牛犊，渴望崭露头角的小修士们，以作暖场，毕竟好戏都是压轴开场的。在台下看了一会儿之后，丹朱发现这些人好像也没她此前想的那么厉害，心下顿时轻松了些，在小师叔叶云徊的鼓励下攒足勇气上了台。与她对战的是一位来自蜀山的女修，双方都是用剑，你来我往不下百余回合，最后竟险胜对方。
　　这个结果令丹朱又惊又喜。蜀山剑修天下闻名，自己居然能在对方手下走上这么多回合，而且最后不但没有落败，反而抓到对方一个破绽攻出，一举得胜。一时之间欢呼声四起，台下的昆仑弟子都在为她叫好。蜀山女修则有些不服气，脸色涨得通红下去了。她心中大喜，望台下一看，叶云徊正对着她笑，满面高兴之色。又往台上看去，只见师父谈镇远也对她点了点头，显然对此也很满意。她心情大好，下了云台就往叶云徊处跑去。
　　见她赢了，叶云徊面带喜色，激动得仿佛是自己取胜似的。满面笑容绽放，如万树花开般明媚动人。端坐上方的萧历瑾一直注视着她，此时见她笑，嘴角也弯了弯。这时她的视线正好往上投来，两人目光相遇，胜过万语千言。
　　乔染枫和郑灵犀站在离叶云徊不远的地方，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脸色俱是一变。乔染枫尚算矜持，很快敛了不快，神色恢复如常。郑灵犀一向外露，此时两个眼睛瞪得圆圆的，恨不得把叶云徊生吞活剥了。
　　叶云徊对背后这些莫测目光毫无察觉，对丹朱笑道：“你太厉害了！第一次比试就赢了，下一轮你要对战的是谁？”
　　“刚才只是险胜，下一轮估计是赢不了的。”丹朱十分谦虚。
　　叶云徊道：“刚才你的对手可是蜀山女修，她们剑法出神入化，你都能赢，下一轮也有胜算的！”
　　至此第一轮比试已经结束，还剩些时间，有兴趣的可以上台自报家门，并对固定的人选发起挑战。当然，对方应不应战，也是他的自由。只是这种场合下鲜有人退缩，因为几乎等同于直接认输。
　　正在此时，就一人跃上云台，接着一个傲慢的声音响起：“我想挑战的是，昆仑叶云徊。”
　　台下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不过片刻鸦雀无声。叶云徊惊异地抬头看去，只见云台之上立着的正是一身紫衣的郑灵犀。她神情倨傲，正盯着台下的叶云徊，眼光中含着不屑。
　　玄天宫前的评判席也是一静。叶千愁眼神一动，侧过头去看着天山掌门郑广成。郑广成显然不知道有此一处，被叶千愁那凉凉的眼神一看，登时心中一凉，额头沁出冷汗。他惶然道：“叶掌门，小女鲁莽，万望勿怪。”
　　不敢再对视，他收回眼神，眼角余光却瞥见玄山君似也看着他的方向，不由如芒在背，心中暗暗叫苦。他膝下只得一女，不免十分娇惯，养成了盛气凌人的性子。他送女儿去孔雀山庄学艺，也有与之交好的意思，此前还存了将女儿嫁入孔雀山庄的心思，只是目前萧玉麒态度尚不明朗。不过他岂能不明白，定是萧历瑾无意于此，而萧玉麒这个老狐狸又不肯把话说绝了，才没有直接推拒。说起来这种情形他不是没有预料到，毕竟玄山君冷酷无情的名声在外，但人嘛，难免会有些侥幸心理，即便位高如他也不能免俗。何况在他看来，天山派是名门大派，自己女儿也当得起美人二字，又有萧玉麒这层关系在，玄山君未必不会愿意。当然，现在看来自己似乎是太乐观了些，玄山君应该确实没有看中自己的女儿。昨天听说玄山君来了，郑灵犀喜出望外，一刻也等不及地就去拜访，却被北辰拦在门外，不得而入。昨夜的宴席上，玄山君也只与自己客套地打了招呼，并未深谈，对郑灵犀投去的殷切目光更是未做回应。倒是蜀山掌门之女乔染枫，那位有名的女侠，曾在宴上与萧历瑾相谈片刻，看起来很有些共同语言，至少，看起来他对她没有那么拒之于千里之外。
　　这时，云台下围观的众人仍是一片愕然，纷纷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在面面相觑之际，只听郑灵犀又脆声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我要挑战昆仑的叶云徊。”
　　后三个字她说得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来，听得众人一片哗然了，而昆仑弟子的脸上都变了色。这下他们都听清了，都倒抽一口凉气，十分佩服天上掌门之女的胆色。谁都知道叶云徊从不参加无双大会的比试，就算她自己站上那方高台，也没有人愿意去跟她对战，她灵力低修为差又不是什么秘密，赢了她没什么可得意的不说，反而像是胜之不武。而且此种举动无异于在昆仑的脸上甩上响亮的一耳光，因此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人如此大胆敢于邀她一战。
　　今日天山掌门之女郑灵犀竟然敢开此先河，十分招摇地跃上云台，满面挑衅之色，胆大包天地向叶云徊发难，简直令人大开眼界。众人皆是瞠目结舌，接着议论声纷纷而起。
　　“这位兄台，跟你打听一句，台上那人是？”
　　“这你都不知道，天山掌门的女儿郑灵犀，孔雀山庄的庄主萧玉麒是她师父，出身显赫，来头大大的！”
　　“她与昆仑的叶云徊可是有什么过节？”
　　“这你还看不出来，情敌呀！此女一向嚣张，肆无忌惮惯了，如今竟在昆仑的地盘撒野，也不知是她胆大还是无知。”
　　“情敌一说从何而来？”
　　没想到竟然有人还不知道这桩八卦，立刻有人唾沫横飞地为他解惑：“这你都不知道？郑灵犀一直在孔雀山庄修行，你道是为什么？当然为了玄山君能多看她一眼啦。结果玄山君和叶云徊前些日子私奔了，被昆仑掌门叶千愁抓了回来，棒打了鸳鸯。真是可惜，我一直没想到玄山君这千年寒冰也有融化的一天，老树开花之奇景却被生生拆散，我等无缘一观，可叹可叹！”
　　提问之人大为震惊：“果，果真如此？玄山君私奔？玄山君也会私奔？”
　　这一连串问号把离得不远的叶云徊听得哭笑不得，恨不得马上挤过去解释不是这么回事。她正抬起眼来，却发现周围无数目光向她这边往来，都在翘首期盼她如何回应。
　　是了，眼前这真是一场好戏。她若应了，输是必然的，势必为人所嘲。若是不应，她和昆仑也将沦为笑柄。叶云徊从未在众目睽睽下感到如此艰难，她知道郑灵犀不喜她，甚至是憎恨她，但却没有想过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她的伤疤，不依不饶地要她难堪。她丢得起这个人，昆仑可丢不起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