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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奇才 ...

  •   一起洗碗时,笨手笨脚的石玉让林昇有些为难:“公子在一旁看着就好,不用真的洗,殿下只是怕你乱跑给你找个事做。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石玉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慢又细致地将碗中的油污刮干净,觉得很新奇一样问林昇:“你们殿下平日也这样吗?”说着停下来想了想,像是没想好用哪个词形容风悦好些。
      “哪样?只做饭不洗碗吗?这个倒是的,平时碗都是我洗。他不喜欢洗碗。”林昇憨憨的笑着答。
      “嗯……我是想问他是不是平日也这般话多,像个话痨,还是个热情好客的话痨。”石玉觉得这样的闲聊有些好笑,好像自己总是在刻意打听有关风悦的事一样,不由得偏过头笑起来,有些无奈。
      林昇听到“话痨”的时候手里的碗噗通掉进水里,瞪大眼睛抬起头:“殿下?话痨?公子哪儿看出来的?”
      “他真的是我目前见过的人里话最多的,大事小事都要操心,你看刚刚吃饭大多是他在说话,偲谐都没他话多。”说完见林昇还在沉思,佐证一样又补了一句:“今早他还睡着时连梦话都和我说了好几句。”
      林昇脑子本来就不好使,现在更转不过来了,捞起碗来继续洗着说:“那可能是公子格外不同些吧。”沉重地叹了口气继续:“殿下起床气可严重了,他睡着的时候茯苓都不敢吵他,半梦半醒的时候最可怕,他好像经常做噩梦……所以我今天在门外等了那么久。”石玉听得出来他还在思考,话都没有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佐证倒变得像炫耀起来,也不知道林昇介不介意。
      洗完了碗,林昇像是终于思考完了一样跟他说:“殿下平时不喜欢说话,大多时候都一个人发呆,早些时候忙着打架,后来又忙着研究作物,没有什么很亲近的人。茯苓跟着他的时间久一些,偲谐也很久,但我到现在差不多只有五年,所以也不怎么了解他,但从来没有听见过‘热情好客’‘话痨’这些词出现在他身上。”语气有些心酸。
      石玉没什么话说,嘴紧紧的抿起来,也陷入了思考。
      “公子对殿下而言是特别的人,他今日心情格外好些,我觉得是公子的功劳。”林昇把碗都放好,又变得傻乎乎地说:“公子若是没有急事,能不能在鬼域多呆些日子?公子在殿下就开心,殿下开心了我也很开心。”
      石玉又说不出话来了,今天的第一顿饭,大人小孩端着汤和米饭往外走时,他觉得这里很像家。可是他的使命在天界,不在这里。
      他的:“好。”就只能升到心里,跌跌撞撞的脱不了口。
      林昇有自顾自地说:“好像也不太好,公子一定是有要事的。
      林昇去天界送信前跟石玉去了趟内院,指着院井边的绳子跟石玉交待:“殿下说公子的衣服晾在这里,要是公子觉得他的衣服不合身,就换自己的。”说完跟石玉道了别要出发。
      石玉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他:“你回去想一想,鬼君都叫你们去天界取过什么东西,给我列一份单子,等我回去了给他送来。”顿了顿继续说:“要是以后他还看上了什么,也可以给我传个信就好,不用你们冒险。”
      林昇的头点得欢快,像了却了一桩大心事。
      石玉看着自己的衣服,想问林昇一句:“你们殿下在找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吗?”又觉得自己很多疑,人家帮自己洗了衣服,自己却怀疑他是想借机想在他身上找东西。于是没有开口叫住林昇。
      等思绪回过来,他留意到这个院子很别致。左右两边各建了一间屋子,左边的屋前都是水缸,右边的屋前整整齐齐的,像被人特意收拾过的干净。两边的屋子屋角都挂满了灯笼,像是一个需要光源的活动区域。
      月光下能看清自己脚下是一条十字型的小径,连着后山的温泉和左右两侧的屋子。再看细些,屋角种着一些枯了的红花,石玉捡起一瓣落到草地上的花,觉得有些像自己铃铛上雕的盛风。真的长在鬼域啊,红艳艳的,气势逼人。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空荡荡的,激得他心下一紧。在着急起来之前想到:在茵陈那里,别担心。
      后面推开了屋门,看到的内容就有些不可想象。
      鬼君右侧的屋子里排着整整齐齐的大木架,养着一屋子的蚕宝宝。石玉才看见的时候被蠕动着的白色虫子吓得退了一大步,还是认出了下面铺的桑叶才回过神来。要不是以前见偲谐养过,他差点就以为这些是鬼君的什么奇怪癖好。
      惊魂未定的石玉觉得此地还是不宜久留,于是出去欣赏起左边的屋子来。
      这屋子里的东西他倒是认识,但仅仅停留在认识阶段,目前还没有真的见到过。是书上见过的纺轮和织机,大的小的,零零散散摆了一屋子。他看着纺得七零八落的线,大概猜到了屋前那些缸里的不明液体是什么。
      鬼君真的是奇人,石玉至今没有见到过的奇人。
      他在天界认识许许多多的神仙,有爱好兵法武术的志同道合之人,有沉迷丝竹管弦的精通音律之人,也有日日消遣日子的不学无术之人……神仙好像大多都没有什么志向,最不缺乏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时间,大家的爱好都是挥霍中发展起来的,也没有谁会在乎凡事都涉猎一点儿,往全才的方向上发展。
      鬼君却是担得起这个名头的。架打得好,鬼域治理得安宁,进了厨房能得一句:殿下是鬼域饭做得最好的人;地也种得繁茂,还能跳出思维的禁锢往天界找种子。
      织染这样的琐碎繁杂事也能当□□好,还专门在自己的屋子里给他们留了空间。
      要有多周全,才能事事都想亲力亲为试一试,把时间都掰成细碎的努力,得一个全才之名。石玉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风悦和茯苓到达鬼域的寄灵堂时,原先还乱糟糟的亡灵在风悦进来时安静下来。
      大多数的亡灵其实还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他们的灵识清醒得晚,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没有意识地飘来了鬼域,可能连自己死了这个事实都还没有接受。
      这些亡灵的归宿是风悦这个鬼君每天的主要工作内容,先让他们接受了自己死了这个事实,然后顺眼的留下来帮忙,不顺眼的放他们去鬼域游荡,在暗无天日的时光里自行参悟,自行造化。
      寄灵堂是鬼域的生死中转站,活人死着进来,死人活着出去。每天为鬼域迎来新灵,也为人间送去新客。从寄灵堂走进鬼域的亡灵,少部分是久居者,大部分是暂留客,还有些亡灵甚至不需要真正踏进鬼域,在寄灵堂就能释然了自己的前生,再世为人。
      “还记得你们都是哪里来的吗?”风悦一边欣赏着这些青面獠牙的魂灵一边问。
      没有人敢说话。
      “不记得也没有关系,也不重要。”风悦走到椅子旁坐下,继续说:“你们只需要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就够了。”
      茯苓觉得今天的殿下应该是心情很好,吓人都有了开场白。往常这种时候,他一进来干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大手一挥,亡灵就看到了自己死时的景象。然后风悦再找一找有没有他要找的人,就坐着等收一份名册。
      寄灵堂里的魇会告诉那些刚刚接受了自己死讯的人,他们该往哪道门走。蓝色是生门,走一条再为人的路;红色是鬼门,走进没有光的鬼域里;黑色是魔道,走过寒凉的冰川后为魔;绿色是仙途,一路风调雨顺,鲜花盛开。
      绿色与黑色的门前一般没有人等,艰险之途不易有伴。而红色与蓝色的门前常排长龙,把拥挤再还给人间。
      “接下来的内容,你们要好好看清楚,看清那个人是谁,也做好心理准备。”风悦再次开口时,茯苓已经回过了神。他扬起手,每个亡灵的面前都出现了一团红光,散成他们死前的影像,把死亡那种感受和记忆再带回他们的身体里。
      寄灵堂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哭喊,然后红光依次散掉,亡灵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世就到这里了,记住自己的名字,记到下一世之前,去该去的地方吧。”风悦说这句话的时候寄灵堂里的魇纷纷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往常的鬼君这时候通常不会说这样的话,他说得多的,应该是:“现在都知道自己死了吧?知道了就走,不知道就再看一遍。”
      茯苓却想起来他十年前说过这句话,在找到一个叫“盛风”的小孩时。但是后来也是一场空欢喜,风悦要找的人,名字其实不叫盛风。
      连他都不记得那个人叫什么了,因为那个名字连他都很少叫。
      但是找到下一个“盛风”时,连茯苓都忍不住跟风悦一起期待。这一次的期待尤其高些,让众人都注意到了风悦的高兴,交头接耳起来:“殿下这是怎么了?不大对劲啊。”
      “看来昨夜那白衣公子很有些来头,让咱们都跟着沾了光啊。”
      “听守门的小将说是个神仙?你们说奇不奇怪?”
      “还是个姿容绝色的神仙呢。”
      这话一出,众魇的眼神都不对起来:“啥?不是位白衣公子吗?”
      “殿下找的一直小男孩儿呀,是位公子不对吗?”
      …………
      压低声音的大肆讨论直到茯苓说了:“你们几个,干活了。”才终止。风悦翻着这几天的名溥,找着籍贯是“凛都”的,都誊抄下来。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慢慢咧到耳根去的嘴角让茯苓忍不住出言提醒:“殿下,抄累了就歇会儿吧,喝口水。”
      茯苓要留意着他家不正常殿下的同时还要留意着今日入鬼域的凛都亡灵,提醒他们先等一等,待最后一个亡灵送走,没有漏掉的凛都亡魂时,将他们都收进葫芦里。
      干完活的魇都有些不怎么正经起来,在辞别风悦前没忍住问:“殿下今日有喜事吗?感觉很开心。”
      风悦笑了笑,将誊抄好的名册揣进怀里,看着他们说:“喜事?没有,只是昨夜做了个很好的梦罢了。”
      听得茯苓忍不住皱起眉,原来风悦也不敢去确定石玉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也只来得急担忧了几秒,风悦便说:“你再会人间找一找剩下的凛都亡灵吧,林昇现在应该信都送到了,这事儿还是不能拖得太久。”
      他答了好,想再说一句:“殿下还是应该尽早问一问公子,确定一下他是不是要找的人。”话到了嘴边,看着风悦散不掉的开心,没有忍心问出口。
      于是茯苓叹了口气走了,演了一出离合悲欢的寄灵堂就剩下风悦一个人。
      他顺着椅子滑下去,坐着伸了个懒腰,眼睛缓缓闭上,觉得有一点悲从中来。茯苓要说的话都写在眼睛里,他看得懂。
      可是他不敢。
      已经很久很久了,他的梦里都是黑沉沉的夜,他看着恶鬼穿过自己的身体,感受着炼狱的火烧成自己年少时的恐惧,还有张牙舞爪的幽灵在他面前把师父的亡灵撕成碎片,整个梦里都是他的哭喊。
      没有人听见。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还有那段熟悉的曲调,那双小小软软的手。
      在梦里都盼不到他来自己一眼,做噩梦的时候扑到他的怀里来,醒来时扯着他的袖子叫:“风悦,我饿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风悦甚至故意安排了一场戏,找遍了石玉身上里里外外,没有那个铃铛。
      能当作信物,比没有来由的感觉更能让人相信一些,曾经替他守着那个小孩的铃铛。
      他的心浮浮沉沉了好多遍,现在飘起来,脑子里的声音都是:“他不是他。”可是自己不信。
      风悦睁开眼,想起来应该是到了日子,该去东临山看一看那个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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