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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九水十八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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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义阳这一下吓得不轻,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整个人就像后倒去,结果倒下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美女神像,石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撞击声,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被人发现了他在塔里干的事,赶紧爬起来扶神像。这个时候他才看到,原来那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也是个神像,放在了美女神后面的墙壁凹陷里,美女神把它完整挡住了,这个神像也很“栩栩如生”,只不过是可怖的“栩栩如生”,彷佛他以前书上看过的恶鬼罗刹!
怎么会有人拜这种神呢?
拜了肯定也没用,所以义父把它偷偷藏起来了!当时王义阳心里是这么愤愤想的。
他扶起美女神,发现被自己摔碎了一小块儿,不禁觉得可惜,又担心被人发现,就把碎掉的一小块捡起来藏在了自己的身上,准备还是赶紧出去。
就在他思考万一被发现了要怎么圆过去时,他突然听到面前的神像发出来一种奇怪的声音。
他一时以为自己产生幻听,因为那个声音很飘渺,他甚至以为是有人在外面叫他,所以他凑近了一点去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就在他作罢以为是幻觉的时候,一声沉闷的吼声在他耳边炸起,他没来得及分辨这个声音到底来自于哪个神像,就吓得拔腿而跑。因为对于他这个岁数的孩子,这个吼声实在太像某种凶猛野兽的声音。后来王义阳回忆,自己从未听过任何野兽的吼声与那个声音相似,他觉得这个声音中带着一丝悲鸣的尖锐,给他的感觉,竟更像是人的声音,但是这种兽类的吼叫,人却是万万发不出来的。对于他的说法,杨子栖的评价是:废话太多。
于是王义阳接着往下讲。他怕的要死,心砰砰地像是要跳出身体,他连滚带爬地爬下楼,因为楼梯没有护栏,他脚一滑直接掉了下来,砰的一声直接砸在了一楼。紧接着一声微弱的惨叫声在他耳边响起,与之相应的是他被一个东西掀了起来,他恍惚中似乎看到一个影子飞速跑到香案底下不见了。他这才意识到,刚刚他掉下来砸在了什么东西上,所以现在才安然无恙,他顾不及思考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迅速推开门逃也似地跑了。这件事他不敢告诉任何人,更奇怪的是,余流火也从未提起过神像的事,就仿佛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说着王义阳掏出了一块石头碎片,杨子栖摸了摸,这个碎片质地与寻常石头似乎是有点不同,触感很光滑,颜色呈青灰色,没有太多杂质,杨子栖从未见过这种雕像的石头,质地细腻得像白泥,又闻了闻,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你讲过这么多故事,只有这一个还像那么回事。”杨子栖将碎片递给他。
“看来你开始对这个故事感兴趣了!”王义阳感到很满意,又感到有点兴奋,“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行动,只有主动探究才能得到结果。”
\"现在?\"
“现在。”
王义阳愕然,他似乎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杨子栖又说道,“我说的现在,是要行动另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喝酒!”
王义阳来到这个偏僻的酒肆之前,他是感到有些恼怒的。他这个朋友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但是在一起相处的日子却是很密,而且一直以来十分默契,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他永远也猜不到这个朋友千奇百怪的心思,这与他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同。开始时,他确实是被这种特质给吸引,他觉得很有趣,他喜欢有趣的人,他从小与建安城里的世族公子一起长大,眼见这些王公贵族引领着各种各样的风潮,被世人追捧推崇,他却觉得无聊极了,这建安城中也就家里的招贤馆、纳武堂能让他找找乐子。所以他喜欢杨子栖,喜欢他的“出其不意”,也喜欢他的江湖侠气,只是有时候,杨子栖的任何心思他都捉摸不透,反倒让他产生一种事事在掌握之外的挫败感来。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朋友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比如说现在的这个酒肆。
酒肆深藏在居民巷子里,里面却是热闹非凡,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在这里寻欢作乐,酒香四溢,满座佳肴,没有丝竹弦乐之悦耳,却有蒙着面纱的异域美女舞动腰肢作伴,满身的银铃摇动,别有一番醉生梦死之味。
“没想到啊!”王义阳的喜悦溢于言表,“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路上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东南角,大榕树附近左路小巷直走’,闻着酒香我就找到了!”杨子栖的得意也很溢于言表。
王义阳向来知道他这位朋友喜欢喝酒,甚至有点嗜酒如命,他曾问过他,杨子栖只说“暖和”,暖和?难道他很怕冷吗?不明白,想来这世上的人总有一些难以割舍的嗜好,图个快活罢了。
一楼场地很大,因此也挤满了人,到处闹哄哄、乱哄哄的,胡女在四面八方的台子上尽情展示自己婀娜的身姿,血色罗裙翻动美酒成污,毫无疑问是人群的焦点。王义阳很是想挤进人群中凑热闹,无奈被杨子栖给拎着一路上了二楼。二楼有很多个隔间,每个隔间有每个隔间的热闹,穿过走廊,看到听到的也不过是奏乐舞蹈、美酒嬉笑。他们俩上来转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年轻伙计过来给他们引路,匆匆忙忙带他们进了一个隔间,隔间布置很简单,不像建安城中那般高雅讲究,王义阳似乎有点失望,杨子栖往榻上一躺,只吩咐多拿几壶好酒,其他什么都不要。看来今天的生意太好,伙计似乎也很忙,得令后就匆匆离开了,不过一会儿,案上便摆满了酒,杨子栖很快畅饮起来。
王义阳郁郁寡欢饮了一口,没觉出味儿来,放下后便不再碰了。
杨子栖自顾自喝了一会儿,满足地躺倒在了榻上。
“你说你义父今天晚上召集九水十八路聚首,估摸着什么时候结束?”杨子栖突然问道。
王义阳兴致不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说自己也不清楚,不过义父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简明果断,商议事情一般也不会很久。他奇怪地看了杨子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子栖躺倒在榻上,眼睛都没睁开,又问,”你在楼下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熟人?“
王义阳想了一会儿,刚才在楼下走的时候,他只顾着兴奋去了,真没去注意有没有熟人,况且那么嘈杂的环境,人那么多,就算有熟人也不一定能看到,他只好答道,”我也不知道看没看到,索性都是九水十八路的人,我也不认识几个。“
“是水路的人还是陆路的人?”
王义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我想应该是陆路的人。“
水路富庶且自视甚高,如果他们来这里消遣,想必也不会在一楼那种地方厮混。如果要来,二楼倒有可能。
“我刚才看了一圈,楼下确实没有水路的人。”杨子栖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你义父今晚的商议那么重要,他们大概全在这儿候着消息呢!”
王义阳这才咂摸出一点杨子栖此行的意思来,不免又重新振作起来,他想了想,又兴奋又有点担忧,”这大喜的日子,我义父总不能让他们搅局是么!但是我义父这人......也不好说,要是真起了冲突,他也会处理掉就是......“
“我们下去看看!”杨子栖突然从榻上跳了起来,直接出去了。王义阳一时摸不着头脑,叹了口气跟了上去。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王义阳一下楼就看到他正混在人群跟人推杯换盏嬉笑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人群一阵异动,杨子栖附近台上的胡女惊叫了一声,王义阳正要过去,只见他已经跳上台,伸手搂住了那个胡女,手上拿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递给那女子,说道,“蒲桃四时芳醇,琉璃千钟碧华。听说西域有美酒名碧华,不知在下可否讨得一杯尝?”
那胡女从惊愕中醒来,似乎是朝他感激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缓缓退出几步,为他送上一杯晶莹剔透的葡萄酒,便随着赶来的伙计离开了台子。
王义阳来到他身边时,脸色有些不满,”你走那么快干嘛?惹上事了吧!“
“我可不是你!”杨子栖没去注意他的脸色,悠悠叹道,“你义父还真是个妙人,竟能寻得这么些宝贝!”
王义阳正想出言狠狠讥讽他,突然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了,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来了一群人,面色大多不善,有几个往楼上去了,剩下的在一楼找地落座了。他俩明白过来,余流火的事情商议完了,这些人都是九水十八路去议事的代表。
楼内瞬间又恢复了闹哄哄的样子。
两人找了个耳听八方,眼观四路的地方坐下,很快在一片闹哄哄中听出来,各路各派都在讨论自己的事。大多数都很平静,随便说了几句继续饮酒作乐去了,有几座显然气氛不太对,其中一座似乎已经吵了起来。
杨子栖观察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问道,“我好像没有看到那个袁辉?”
“谁?”
“南陂路,袁老大,今天闹事那个。”
王义阳想起来了,也跟着看了一圈,确实没看到人,“难道他们不在这里?”
杨子栖摇摇头,不置可否。他一抬头,发现二楼居然有人正走了下来,仔细一看,正是今天和袁辉闹事的谷水路的几个人,为首的那个杨子栖瞧着面生,见他派头十足,猜到应该就是让袁辉恨不得剜肉的张宪宗。张宪宗的名声,杨子栖以前也是听说过的。
他们走下来,楼下所有人不再大声讲话,有几个人站起来迎上前去,满面笑容地与张宪宗说了些奉承的话,张宪宗听得也挺高兴,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这时有人不满大声说了一句:“张宪宗可是跟着鲜卑奴发家的!就这么上赶着讨好?咱们南朝是没有挺直脊梁骨的汉人了吗?”
楼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只知道谷河水路做的是跟陈郡谢氏的买卖,谢公当年投鞭断流,草木皆兵,打退了前秦的天王,吾等处江湖之远也实在是倾慕得很啊!”说话的是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人,这人高高瘦瘦,穿一身青衣长袍,与周围那些鲁莽匪气大汉格格不入,说话带着点书卷气,气质倒与那道观里的道士有几分相似。杨子栖听他说话很有几分水平,不禁将注意力放了过去。
那人也站了起来,朝张宪宗拱拱手道,“在下南阳周循礼。”
张宪宗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周循礼此人倒也不卑不亢,介绍完自己就坐下了。
“踩着自家人的骨头,做着世家大族的买卖,哼,我看水路倒也不必屈尊余家堡了,做个张家堡,张家寨岂不更威风堂堂?“
“是不是自家人还得另说,吾辈不过也是依仗余堡主的威势,这九水十八路是余堡主的九水十八路,不是我张宪宗的,我只知余家堡,不知有什么张家堡张家寨。”张宪宗冷冷说道,话说的愈是滴水不漏,听的人愈是愤恨难平。
“哦?那自家人要怎么个另说法?还是说你们谷水路和我们,和余家堡不是自家人了?”
“张老大这么急着跟我们撇清关系,也是依仗余堡主的威势吗?”
“堡主有情有义,待大家向来公道真诚,我看是有人依仗着他作威作福,做了亏心事才急着撇清关系把!”
话音落地,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楼上穿透而来,众人惊愕抬头,竟看到南陂路的那个袁辉正面无表情地要从楼梯下来,刚才楼下的情况不知他听去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