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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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哎呀呀，先喘口气，有什么事情慢慢讲。这位阴阳师大人又不会突然翻桌逃跑，冷静，镇定，麦着急。」
听求助声惊恐地几乎冲破高音，慕少艾出声安抚来访者的情绪。后者看着他，迟疑道「请问这位大人是……？」
和阴阳师大人似乎是熟识，气质也不似凡人，但满头白发，奇异的长眉，还有眼角下的黥纹……
「是在下的朋友。这里是我的府邸，不会有妖鬼擅闯，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任浮生一笔带过慕少艾的身分，拉回来访者的注意力。
面对阴阳师大人温和的语气和安抚的笑脸，来访者似是得到了安慰，心情稍微平复了下来，这才有闲心注意到任浮生身边的纸侍。纸侍们注意到来访者的视线，纷纷向其行礼或挥手，又吓得本是惊弓之鸟的来访者后退一步。
「嗯？它们是我的纸侍，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任浮生笑了笑，挥挥扇子让纸侍们退开一些。
来访者松了一口气，又因为出了糗而扫了纸侍们一眼，眼里暗藏着恐惧和厌恶，在忍不住旁边一步拉开距离后向阴阳师表示佩服「不愧是阴阳师大人，术法比传闻中的更厉害。」
「赞缪了。」
来访者没有察觉阴阳师笑容的温度下降了一瞬，仍是持续向救命稻草拍马屁，再述说委托内容。
原来来访者是胡氏的家仆胡麻，前几日不知为何，家里每天凌晨都有人横死在卧室内，模样凄惨血腥，根本不是人能造成的恐怖，因此怀疑是被恶鬼所害。整个家族上下是人心惶惶，即使找遍了江湖侠客或通灵者都没用，隔天仍是有胡家的人在自己的房间内逝去。
走投无路之下，有侠士建议胡麻的主人来找传说中的的阴阳师，恰好又有人听闻某位神秘的阴阳师虽然不属于阴阳道的任何一派，但对于处理上门的委托完成率高保密性佳，声誉良好，便遣了胡麻来求助。
「嗯……」任浮生扇子遮住了半脸，和慕少艾对视了一眼，各自察觉到有异。
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阴阳师，即使偶尔处理和妖鬼相关的委托，在通灵者间名气也不大，更何况是与阴阳道无关的武林人士。梅花坞的剑者倒是认识他们，但那人一向不会参与这类的事情。
所以，会是谁将他推出来，想要他插手这件事？还是仅仅只是个巧合，刚好胡麻的家主寻来的帮手就有知道他的人？
不过现在线索不足，这些都可以押后再想。任浮生看看讲述了亲身撞见的血腥场景，面上尽是惊惧的胡麻，问道「死者除了全是胡姓者，还有什么共通点吗？」
「这……」胡麻踌躇，他不断冒汗，只能抬起衣袖随便擦过，最后咬牙道「只有一个共通点，死者全是男性。夫人小姐或侍女们偶有受伤惊吓，但从未危及姓命。」
「哦──」
在阴阳师的目光注视下，胡麻忍不住双膝一跪「家主许诺千金，只要大人能消灭厉鬼，必有重谢！求大人救命啊！」
任浮生脸上仍带有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却趋于冷淡。即使看着胡麻如此畏惧恐慌的求救，鸦青色的湖泊仍是平淡无波。
「小浮生。」
一旁的慕少艾突然唤了他一声，俩人视线相接的剎那，任浮生便懂了药师的意思。
暗自叹了口气，任浮生刷地收起折扇，上前扶起胡麻「请起吧，不用担心，明日在下会前去一探。」
「大、大人，请恕小的冒犯，今日、…呃、不能今日吗……」
「听起来是怨恨深重的厉鬼，在下也需要先做一些准备，明日自会带人上门拜访。」任浮生轻缓地安抚道「若是担心今晚，请将这道符贴在房间门外，可保房内之人一夜的平安。」
「当然，就算半夜急着出恭，也不能踏出一步哦。」阴阳师眨眨眼。
任浮生弯下腰从不知何时离开又回来的粉色小纸人手中取出一张符纸递给胡麻，在后者在接过的瞬间，身上缠绕的邪气顿时一扫而空。胡麻虽然看不见，但明显感受到浑身一轻，彷佛解脱了沉重的枷锁，连日来重大压力堆积的疲惫被驱散，看向阴阳师的眼神更狂热了。
他现在才真正相信了这位神秘年轻的阴阳师比之前上门的通灵者更有能耐，不再只是走投无路的选项，而是真能救命的恩人。
「是是是！小的这就回去禀告家主！」连忙将重如千斤的符纸贴身收好，胡麻又向阴阳师行了大礼「大人一定要将厉鬼消灭啊！」
「自然。这世间所有事不过因果循环，贵府招惹上鬼怪必有原因，还请贵家主莫放过蛛丝马迹，毕竟找到了源头才好消灭作乱的鬼怪。」任浮生慢条斯理地提醒。
消灭，他将这沉重的两字含在舌尖又轻轻地飘过，脸上却是云淡风轻，将一切警告藏在深海之中。
毕竟人总是习惯推卸责任又喜欢视而不见，给与再多的忠告都拦不住迈向终局的脚步，还可能是推往地狱的烈火。
对上阴阳师通透的视线，胡麻忍不住缩了缩，畏惧更添三分，在背后汗水涔涔下，连忙告辞。
胡麻转身就要直接奔回去复命，却没有注意到小小蓝正好站在他身后。或者说，那神叨叨的非人纸片最好被踩碎不要出现才能让快被厉鬼吓死的仆役安心。
「哎呀，麦走得这么急。」慕少艾的声音阻止了他抬起的脚步，前者似是阴阳师的友人让胡麻不敢怠慢，立刻停下「汝最近是否精神恍惚，胸口沉闷，四肢时常僵硬酸痛？」
「是……难、难道我被鬼附身了吗！？」胡麻大惊失色，猛然转头看向阴阳师，后者却正端详着手里的扇子没有响应，平淡的表现让他勉强定了定心。
「咳…这个嘛，你走近一点让药师我看看。」
胡麻的头在俩人之间转来转去，然而阴阳师就是不愿意给他提示，他只好颤巍巍地往慕少艾的方向挪动。
见胡麻依言走近，慕少艾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遍，然后拍拍对方的肩膀。胡麻顿时全身一麻，接着一股清凉从接触的地方顺着经脉流向脚底，这几日僵硬疲惫的身体立刻舒服不少「嗯嗯，不是鬼附身，只是有些火气上升肝火虚旺。你回去后戒燥戒酒，泡点青草菊花茶喝喝就好。」
「是，感谢大人！」胡麻感激地向慕少艾一拜，心下佩服阴阳师大人的好友也是深藏不露。随后他不再多停留，赶紧从原路返回复命。
──与小小蓝擦身而过。
见对方傻傻地又从最远的通道走，慕少艾将小小蓝拉到身边逗弄，再度躺了回去。而任浮生此时早已从扇中的诗情画意中抬头，看着慕少艾惫懒偷闲，能躺下就不坐下的模样。
「好友啊……」顿了一下，阖起的折扇敲打掌心，任浮生笑瞇瞇道「真的很温柔呢！」
──也很心软。
慕少艾这个人，即使喜爱整天懒洋洋地打趣人，行医手段又带有一点难以察觉的晦暗，但确实是任浮生遇见过最温柔和心软的好人了，否则他也不会成为最靠近阴阳师的好友。
也因此，任浮生可以顺着好友的意思，放任胡麻离开。
「呼呼，讲得老人家脸都要红了。」彷佛只是被阴阳师随口夸赞，慕少艾脸不红气不喘道「而且，就算我不开口，你本来就打算要出声的，就别趁机褒奖自己了。」
「是──吗？」
「就麦害羞了！来来来，药师特制的麦芽糖一支，奖励辛苦工作的阴阳师大人。」慕少艾将藏起的麦芽糖抽出，像逗猫似地在任浮生眼前晃晃，满意的看到鸦色湖泊起了波纹。
「藏得真严，终于舍得了？」嗜甜的阴阳师眉头微挑，迅速轻巧地从药师手中抽走，含入口中。
「哈！」
＊
在动手诛杀了玄之玄后，俏如来再次清醒已在尚同会中，脸上却不见重担卸下的轻松。
失忆的锦烟霞、出现变化的天门、需要安抚的群侠、以及雁王的布局……太多太多的事情还未解决，如同鬼飘伶告诉他达摩克利斯的故事，种种的压力就如同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上，让他无法安心再休息一刻。
「不差这一天。」赤羽信之介的手压在俏如来肩膀上，安抚道「你该好好休息。」
也不全是劝慰，俏如来的情绪在这段时间太过压抑，精神绷得太紧，若不舒缓片刻，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住。
「赤羽先生……」
特意等了片刻让俏如来整理心情，赤羽军师才提起正事「现在该思考的是，雁王的目的。」
「他们的目标是俏如来的生命吗？」
「雁王和凰后为何要你的命？若非你反应足够，这个布局最后竟然只成全玄之玄，这背后一定还有什么。如果不尽早判断雁王的动机和目的，就料不到他的下一步，我们永远会落后在他后面。」
俏如来想到一个可能「报仇？」
「是因为你的师尊？」
「不对……如果想杀我，雁王应该有更好的方式。」
「如果是仇，是怎样的仇？仇恨是强烈的情感，如果他会因迁怒而杀你，那他更可能针对银燕、剑无极与你周遭之人下手。」赤羽道「还有，他刻意留下了这颗断云石，为什么？」
「断云石？赤羽先生能否借俏如来一观。」
赤羽将放置在一旁桌上的断云石拿起递给俏如来。
「是在勘察你与玄之玄战斗的现场时发现的，明显是雁王提早放好。此人对时机的预料之准确实令人惊──俏如来！」
就在俏如来的手与断云石接触的一瞬间，一股光芒瞬间并发！
「赤羽先生小心！」
俏如来竟比赤羽更提早反应过来，立刻抓起断云石并推开与赤羽的距离。
──下一秒与断云石一同消失在光芒之中。
「俏如来！」错失了捉住俏如来的机会，赤羽眼睁睁地看着俏如来消失「可恶！」
嗯？是术法遗留的痕迹，这是……
「──东瀛的阴阳术！？」
＊
俏如来在光芒消退后便发现自己已不在尚同会，可四周的黑漆漆令他无法判断身在何处，感觉不到山洞或是人气，看不到黑暗的尽头，不知该往何处会碰到墙壁，甚至几乎没有踩着地面的实感。
「啊！」突然，手里的断云石被外力迁动，脱出俏如来的掌心。
──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俏如来，你终于来了。」
低沉的嗓音震动俏如来的心弦，后者转身就见到一身赤玄的雁王站在同样的黑暗中，彷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雁王，这也是你的阴谋吗！？」俏如来握紧拳头，猜测着对方让他离开尚同会目的。
幸好赤羽先生目睹了过程，暂时不用担心他突然消失引发的问题。
「你说呢？」雁王解体了手里的断云石，露出赤色花纹的一截衣袖，被他随手丢弃。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上次那人确实在他的衣服上动了手脚。只是没想到就算烧掉了其他部分，他自己也仍是出现在这个地方。
心情有些烦躁的雁王看着被他牵连的师弟，对方一贯的白衣，是视野中唯一的亮色。
「这里是哪里？你想做什么？」看不明白雁王的举动，也没等到下一步针对他的行动，俏如来皱眉。
「师尊不是说了，以思考代替发问。」雁王不怀好意地笑道「师弟，莫要辜负师尊辛苦的教导啊。」
在这个孤立的环境，没有赤羽或是其他人的干扰，只要想想俏如来的处境就令他愉悦。
俏如来沉默，他观察过周围，空气中偶尔会出现一堵透明的墙，却暂时找不到规律，自然也无法走出通顺的道路。
他眼睛撇过正看着他做无用功的雁王的表情，突然道「其实你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吧？」
雁王一顿，双手负在身后，锋利的眼神盯着俏如来「师弟，思考。不然我会以为你的脑袋已经被玄之玄砍掉了。」
「你果然不知道。」没有理会雁王的讽刺，俏如来直接下了结论，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你掌握了关键情报，但确实不知道细节，比如说我们现在的位置。」
见雁王一顿，俏如来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
「噗！」
雁王还在思考如何反击，空气中便突然多了一声娇俏的笑声，顿时引来俩人的视线。
那是俏如来不曾见过，而雁王曾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虽然上次见到还是在一艘引路的船上，和其主同样充满迷雾。
「咳咳，失礼了……殿下，别来无恙？」小姑娘带着可爱的笑脸分别向俩人行礼「出次见面，我是桃花，奉主人命令，为两位公子引路。」
明媚亮丽的女孩子突然出现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笑嘻嘻地表示要为你带路，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好心的真人，反而如鬼怪魅影般令人惊悚。
幸好俏如来和雁王心智都非常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仍十足的冷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达成静观其变的默契。
当然试探还是必要的「桃花姑娘，请问令主是何人？俏如来可认识？」
「等到你们出去就能认识啦！放心，主人人很好也很好相处的。」小姑娘活泼又可爱，但也不知是否故意，完全没有回答到重点。
「嗯……」
「你的两次出现太过刻意，安排好的痕迹明显得瞎子也能察觉，究竟有什么目的？」
「因为怕你们迷路啊，你看，你们不就是被困在这里了吗。」小姑娘很直接道，不注意间就把雁王的问题噎了回去「主人一向料事如神又善良，因为担忧先生可能迷失在通道间，所以先在先生的衣物上留下指标，还派我来帮助你们！」
「空间夹缝可不能待太久，否则可是很危险的。一旦产生空间动荡，随时都有可能被粉身碎骨哦！」
俏如来看着小姑娘无心机的笑盈盈和雁王的表情，默默地为小姑娘上了一个天然黑的标签。
「还有问题吗？没有我们就走吧，主人等你们很久了！」不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威胁，桃花蹦蹦跳跳地转身就走。俏如来彷佛错觉见到小姑娘周身纷落了粉嫩的花办，仔细观察又了无痕迹。
雁王和俏如来对视一眼，同时跟了上去。
而在三人未察觉的身后，扭曲的黑暗中渐渐出现崩碎的声音，细碎而不详。
＊
「话说回来，小浮生你还没回答呢。」慕少艾想起在客人到来前的话题，虽然是在逗小小蓝，但也未尝不是在提醒好友。
「顾得这么紧，但如果小桃花真的有被拐走的一天，怎么办呢？」
如果当初他的阿九被人拐走……
不对，被他养大的阿九应该会把小猫或是小兔拐回来，然后被人家的家长找上门算账，打得满头包。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那一幕了，背弃约定的人，会被小心眼的猫咪记仇很久吧。
「如果是少艾，大概会笑着把人送走，然后躲在被窝里偷哭吧。」任浮生看着有些走神的药师，笑瞇瞇地猜测，一边的小纸人也跟着煞有其事的双手环胸点头。
「哎呀呀，出门逛个祭典，你的妄想症更加严重了，建议你赶紧治疗，清清头壳里的废物。」慕少艾晃晃脑袋，表示有病就要看医生「而且麦转移焦点，这样让我很担心拐走小桃花的人的人身安全。」
「少艾总是操心这么多，头发才会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啊。」任浮生笑道「放心吧，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因为没有意义。
「这次出门我就不带小桃花了，让她留下来照顾你和苍离吧，鉴于有人上次告诉我没了小桃花就只能吃糊米饭和焦鱼。」
留两个不能自理烧饭的人在家就是错误，要不是他任务结束快速回来，搞不好家都要被慕少艾拆掉了，简直头痛。
「哈，没想到小浮生这么关心我，愿意把小桃花借出来，那这样你可就只剩一个人了。」
确定驱鬼的任务不带桃花？
「没办法，我可不希望家里养的鱼再被糟蹋成那幅模样，那根本是作为食材的尊严被严重侵犯。」任浮生叹息，往常少艾也鲜少与他一同出门做任务，刻意在苍离来了后放弃生活自理能力，明显就是故意的「反正这次我也并非单独一人。」
「哦？」
「为了谁而接的工作，自然该有人代劳啊！」阴阳师笑瞇瞇道「算时间小桃花也该到了。」
话落，阴阳师伸手打了个响指，在身后隔开房院的纸门应声而开之时转过身。
「来自异界的贵客，欢迎来到浮萍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