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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特殊的2017年 ...

  •   钟子期注视着银河的眼睛,把彩虹屁吹得坦诚而真挚。

      可是银河听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钟子期每次一说瞎话就会盯着他的眼睛瞧,况且他根本不信这个理由。银河回望着钟子期,企图从他的微表情里找出一丁点蛛丝马迹,良久无果,银河不得已,揉了揉睁得酸痛的眼角,觉得特别心寒:“你撒谎,你又撒谎,你怎么一句真话都没有呢?”

      “我没有,”钟子期莞尔,右手握拳举起,“我发誓,真没撒谎,我真是你的颜狗!”

      “你……”银河左右无招,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觉得最凶的话,“你是屁!”

      “哦嚯!”钟子期往后退一步,抓住了他的把柄,故作得意状,“你竟然说你的颜狗是屁,你个渣男,那么多喜欢你的粉丝呢,怎么都成屁了?听听你这话,是人话吗?你是想伤透我们的心吗……”

      “谁说我粉丝都是颜狗了?!”

      “怎么啦?你瞧不起颜狗哦?”

      银河被彻底带跑偏了,他最扛不住钟子期胡扯,说也说不过,气还气得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手无措地在空中呼扇一下,吼道:“闭嘴!烦死你了!”

      钟子期嘿嘿乐,他一点也不怕银河对自己发火,看起来横眉竖眼怪吓人的,实际上奶凶奶凶的可爱极了,就跟小狗似的,只龇着牙叫唤,也不会真的咬人。这种小狗虽说最不经逗,但逗弄起来又最好玩。

      钟子期每回逗银河,看着他给的反应,所有压心头的烦心事便都散了,那感觉就好似被洗涤了灵魂。正如此时此刻,银河的脖子都气红了,但钟子期一本满足。

      他嘻哈笑道:“不闹了不闹了,走走走,陪哥哥练会儿琴去!”

      *

      有些事情,钟子期的确不愿跟银河坦白,但是这并不代表值得我也对你们一笔带过。钟子期算不来这笔糊涂账了,索性塞在心底把自己堵了个严实,但了解每位练习生的背景故事本就是我们作为观众的特权。

      要我说,钟子期肯帮银河是真,说肯为他舍命也是真。原因无他,就是他觉得自己欠了银河的妈妈梁小仙太多人情罢了。

      此事说来话长。

      2017年,尚未开春,是钟子期成为三文鱼乐队键盘手的第三个年头。

      那一年,他听了一场中西结合的音乐会,写出了一首名为《京城堂会》的歌,饱满新鲜,明明用的全是普通的西洋乐器,却偏偏京韵十足,钟子期满心欢喜地拿给了三文鱼乐队的其他成员听,他有预感,这首歌将会成为三文鱼乐队从地下乐队走向大众乐队的转折点。

      很快,三文鱼乐队当时的乐队经纪人梁小仙敲定了发歌日,发歌那天,距离钟子期成年还有八个多月。

      当时,三文鱼乐队还应邀参加一个由地下停车场改造而成的大型公演剧场开张庆典,他们接受邀请的理由也很单纯,就是为了宣传这首《京城堂会》。

      地下音乐圈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未成年不得参加超过二百人以上的商业演出活动。为了带三文鱼乐队他们出去演出,梁小仙每回都会过很多程序繁琐的手续,并且要求钟子期这样的未成年成员带上三文鱼乐队的标志性头套——一个眼珠滚圆的沙雕鱼头。

      戴头套看似麻烦且多余,其实也在梁小仙的运营计划之内,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手段。三文鱼乐队的成员大多数年纪偏小,从最初的三个未成年,变成两个,现在只剩下一个。乐队保持一年摘掉一个头套的频率,不断为观众揭晓成员的真容,同样也是给足了粉丝新鲜感。

      梁小仙已经计划好了,等十一月到了,就在钟子期的十八岁当天,办一个粉丝见面音乐会。三文鱼乐队的键盘手堂堂正正站在大众面前,到那时,《京城堂会》已经成为三文鱼乐队的代表作,再在舞台上隆重介绍其作曲人就是这位最小成员,他的名字不是“其月”,而叫钟子期,一石三鸟,从而达到曝光的最佳效果。

      但变故永远比计划快一步。

      就在那场聚集了近两千人的地下公演场里,就在台上的人正尽情表演着热腾腾的新曲,突然有几个穿着黑衣服戴着黑口罩黑帽子的人举着棒球棍冲上了舞台,在一片混乱之中,几棍子抡向了钟子期的琴。

      钟子期本能护住琴,那些黑白整齐的琴键被掀翻了无数,飞的满地都是,琴的开关不知何时也被砸坏了,琴键再也发不出音符的声音,满耳都是单调狂躁的哐哐撞击声。

      最终他没能拯救那架昂贵的琴,还赔进了一只右手。

      养手伤的那段时间,对那时的钟子期而言,便是天要塌下来了。

      所有人都安慰他,这手肯定能恢复,不严重,就是脱臼了而已,没真断。但每当他被这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洗了脑,重燃希望时,腕间传来的胀痛迟钝的感觉都会毫不留情地将那枚小火苗再次浇灭。

      没断是事实,受伤了也是事实,他回不到最佳状态了还是事实。

      钟子期一念沉沦,浑浑噩噩地过了将近两个月,他拒绝参加所有的乐队演出,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封闭起来,想法也变得越来越偏执。他害怕第二天醒来手腕上的疼痛会更加恶化,所以宁愿选择一整夜不闭眼。他害怕平日里吃的饭菜和喝的饮用水会影响他的手腕恢复,所以宁愿干嚼比石灰粉还让他觉得反胃的蛋白粉,日日以此为食。

      那封粉丝来信,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钟子期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拿到信的,他那时早已精神恍惚,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但那封信的内容,钟子期毕生难忘。诚意满满的手写信,淡蓝色的信封,两张洁白的信纸。附了一张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照片。

      “致三文鱼乐队永远的键盘手钟子期,你好。
      我知道你一定不认识我,所以请允许我在此先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我叫罗文红,这个普通而庸俗的名字,属于一个普通而庸俗的女生,没有谁能一遍就记住我的名字,也没有谁能一遍就记住我。我从出生获得这个名字起,就已经注定了尘埃般的人生。我是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直到遇见了你。准确的说,是听到了你的琴声。
      如果我再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你,你是不是已经听腻了?对啊,世上有我这样的尘埃,自然也有灿烂耀眼的星星,你就是那颗让无数尘埃都仰望向往的星星。你的琴声里有灵魂,有共情,能让我听得热血沸腾,也能让我听得泪流满面,我着了迷,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一颗尘埃的生活里出现了除灰色以外的色彩。
      信封里的那张照片,相信你已经看到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第一个想要分享喜悦的人就是你,因为是你的琴声给予了我力量,让我有了再努力一把的勇气。
      再说更多的话可能会惹你厌烦了,我只希望你明白,对于一颗天上的星星而言,任何困难都只是流动的乌云罢了,有风,总会过去。你照亮了我的前路,那么就希望我能成为一缕风吧。谢谢你,也会永远爱你。
      罗文红敬上。”

      这封信来的太不是时候,却又恰是时候,洋洋洒洒一页纸,简直是字字戳心,生生为钟子期眼前的黑暗撕开了一道透光的缝。

      钟子期泣不成声,强睁着一双哭肿的眼,连夜为她回了封信,右手动不了,他便用左手写,一笔一画,认认真真。

      那夜之后,钟子期不再自暴自弃,他开始学着用左手做更多的事情,他强迫自己学习左手演奏,把手边所有的曲谱都改成了左手指法,包括那些难度强度极高的练习曲。天资聪慧的人本就得天独厚,他吃着天赋的老本,做了最坏的打算,保证他倘若真的一只手彻底废了,也不至于从此成了废人。

      彼时,梁小仙仿佛在钟子期身上看到了奇迹,昨天还萎靡不振的人,一夜之间变了副模样,甚至比从前更精神了。她惊讶于一封信的力量,几次三番好奇询问那位粉丝究竟说了什么。最初,钟子期还觉得不好意思,毕竟里头大半文字都是在吹捧自己,但经不住梁小仙的旺盛好奇心,最终还是给她看了。

      梁小仙笑盈盈地展开那封信,只看了个开头,笑容便僵在了脸上。看到最后的落款,梁小仙的脸上已经没了一丝笑意,甚至变得可怖。

      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在钟子期成年后的无数个夜都出现在了梦里,是象征着噩梦的开场白。

      她说:“三文鱼乐队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三年,你的真名从未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也不可能会有粉丝认出你。她为什么知道你是钟子期?”

      那时他们还没发觉,屋外头的2017年,是一个多么特殊的年。

      国内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钟子期所处的乐队圈都与大众文化脱离,二者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礼仪。关于娱乐圈里发生的事情,地下音乐圈是不完全知晓的。

      就是从这一年开始,活跃在“地上”的正统娱乐圈由于受到了韩流过大的冲击,终于开始集中限制海外文化输入,并且企图在短时间内将国内的娱乐产业链完全运转起来。

      于是,国内大大小小的娱乐公司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特别是音乐经纪行业,成为香饽饽中最诱人的那一部分,人人都想凑进来分一块蛋糕。

      可是,当时入行的那些人很多都是暴发户,虽然有钱,却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他们根本不懂偶像开发,只能去学校找艺术类社团,在街头寻找长得好看的人,或者来酒吧、Livehouse蹲那些已经小有名气的音乐人。

      当然,还有一些卑鄙之徒混杂其中,打着另外的小算盘。

      这些人开辟了一条新的挣钱的捷径,他们注册空壳公司,利用各种下三滥手段,四处骗取地下音乐圈里那些懵懂无知、涉世未深的音乐人的笔迹和签名,将他们偷偷捆绑在一纸合同里,想要脱身也可以,只需支付他们合同上规定的巨额违约金。

      说白了,与绑架勒索无异。

      果然,再过半月后,钟子期又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已经签署好的合同,一封是一份草拟的法律公文。什么都不用说了,其心可诏。

      梁小仙都要被气疯了,她那段时间里打了无数电话,问了无数律师事务所,可字迹是钟子期,落款是本人签的,他根本无法证明签下自己的名字时那只是一封眼含热泪写给粉丝的感谢信。除了当事人之外谁都说不清弄不明的事情,没人愿意搭理。

      后来,她的人脉搭上了红家,再辗转搭上了姚荈。姚荈果断给了回复,这事交给她了。

      她是说一不二的狠角色,不出一周,她竟然说服Hertz买下了那家空壳公司,顺便也把钟子期给买过去了。

      这并非情谊,也不是义举。像Hertz这样家底殷实的大型娱乐公司,当然也不会眼睁睁等着小鱼小虾们渐渐出头,平起平坐,甚至分走属于自己的那一盏羹。Hertz此番出手收购,更多的也是为公司的未来考虑。

      然而对钟子期而言,却是拯救了他的人生。

      钟子期还记得第一次进姚荈办公室的情形。推门的一瞬,扑鼻的玉兰淡香,姚荈站在窗边,懒散地倚墙而立,一边眯眼往窗外瞧一边接电话,她话很少,大多只是简单的应答,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钟子期局促地站着,双手/交握在身前,视线无处安放,只好看着倒扣在桌上的一个相框发呆,纯白色的相框,是那种稍微不留神落上一颗灰都能看清的纯白。

      放下电话,姚荈看到了他,同样是言简意赅,她说:“你签的是五年,今天起,你给我打工,工资我出,食宿全包。就演个偶像,演好了你再回去读书,很简单的事情,能做到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特殊的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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