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选秀]》娓江

44、贴心警告

　　“钟子期！你可以的！你能行！！干巴爹！！”

　　华宝动作敏捷，瞬移般溜到琴房门外，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对着门内疯狂抛飞吻。钟子期无奈地叹口气，他刚告诉华宝，今天是自由训练，因为他要去音乐总监那儿商量编曲事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华宝对他要去干什么半点不感兴趣，他只是激动终于没人管他啦可以休息玩耍啦。

　　钟子期的队里，除了祝玉书专攻rap说唱，其余四人只有华宝没经过专业的声乐训练，无论是发声还是气息都还是跟平日里去KTV玩似的随意。钟子期作为队长身先士卒，虽然不会像声乐老师一样对症下药，却极其擅长弥补肌肉记忆。这几天，钟子期总是趁着练琴的时间给华宝单独开小灶。

　　华宝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督促着学习过，刚开始还觉得有点新鲜，但从听到钟子期面不改色笑着说第十二遍“唱的不错，再来一遍，记住这个感觉”起，体内的感动便荡然无存了。

　　虽说华宝平时没心没肺，此时也知道不能表现的太过愉快，伤感情。他人都跑没影了，忽然想起来该做点什么弥补下友谊，退几步又回到门口，讨好地笑笑，二话不说献祭了队友：“你一个小时能结束不？一会儿我就把银河拎过来陪你！别担心嗷！绝不让你孤零零呆在这里！”

　　“不确定，你别叫他来。”钟子期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钟子期估摸着，银河现在应该还在吊嗓子，《京城堂会》是乐队歌曲，没有编舞，他们这五个人自己也都不是编舞人才，早就彻底放弃了偶像刀群舞那一套，力图用开头的那段戏腔和五个人的默契配合取胜。这样一来，压力最大的人就成了银河。

　　华宝撇撇嘴，哦了一声，扭头飞快地溜了，只留钟子期一个人皱眉坐在琴凳上拨拉着几张纸，纸上印的是曲谱，曲谱间隙处写满了花花绿绿的注释。

　　这次的小组评价，钟子期不光领下了舞台钢伴的活儿，还要唱最难的高音部分。好几天前就已经分配好了唱段，但他实在狠不下心来给队友分配这种颇有风险的任务，便只好折磨自己。反正他已经经历过连续十场破音的“车祸现场”，黑历史早就给人扒干净了。唱砸了，意料之中，唱好了，尽了本分。

　　钟子期眼盯着手里的曲谱，思绪却满天飞。他承认，随着比赛的进行，自己也变得有些紧张了，短短几周，一百个人变成七十多，接下来的小组评价又要进行第二轮网友投票，根据投票排名刷掉十几个人，只剩下六十个人。

　　钟子期自己没关系，华宝和金乐咏的名次肯定在安全区，同队里头就剩银河和祝玉书的排名并不稳定，小组评价的舞台很有可能成为逆转局势的重要一击，他身为队长，这时候半点不敢松懈，正因如此，他虽然嘴上不说，但的确一天比一天焦虑。

　　可是别说是队内那四个孩子了，放眼整个节目参赛者，也就属他经验丰富，他不好意思找别人谈心解闷儿，所以每当他需要稳定心态的时候，就只能靠自己的老办法了，默默地一遍遍预测最坏的结果来以毒攻毒。

　　最难搞的留给自己，大不了就是挨顿骂。反正他也习惯了，皮实，不在乎。

　　等心跳重回正常速度后，钟子期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了琴房。

　　走到了和音乐总监约谈的地方，屋里一个胖胖的男人坐在中央，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他正低头做着笔记，乌黑浓密的发顶正对着钟子期，看不清脸，但从坐姿上看，他个头不高。

　　那人也注意到了门口站着一个人。

　　“哎！进来进来，”男人笑眯眯地打招呼，“你就是钟子期吧？比节目组跟我约好的时间还早了五分钟，来来来，我们直接开始吧。”

　　钟子期道了谢，乖乖坐在了男人的对面，把手里的曲谱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虽说今天是来商量编曲的事情，但其实钟子期早有自己的主意，他手上这份曲谱也已经被他改得面目全非，所以，拿给音乐总监看的时候，钟子期的心里也没底。

　　男人接过曲谱，看了半天，从表情上的确让人琢磨不出评价是好是坏，他沉吟片刻，抬头多看钟子期一眼，把桌上的新纸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喝水。”男人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和善道，“这水加了几片柠檬，很爽口的。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肖衡，你可以叫我肖哥。”

　　钟子期顺从地抿一口柠檬水，乖巧地喊一声“肖哥”，静静等待这位毫无架子的总监进入正题。

　　但显然，肖衡比他更有耐心，他依然若无其事地同钟子期拉家常：“之前你就一直在当偶像的对吧，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还好。”钟子期回想一下，他倒是真不觉得这两年有多累，还没以前在乐队那时候累。

　　“还想继续干这一行？”肖衡想得很简单，如果不是还想继续当偶像，也不会来上这档节目吧。

　　钟子期喝了一大口柠檬水，笑了笑没说话。

　　“年轻真好，”肖衡以为他腼腆，也不强迫他予以回应，自顾自地感叹起来，“偶像这个活儿啊，看天分，看老天赏不赏饭，赏多久的饭。难，真难！”他感慨到这儿，话锋一转，“你想把这段间奏去掉，改成别的？”

　　“没有去掉，”钟子期纠正字眼，解释道，“只是改一部分，我们组多了一个rap位的选手，这首歌原本没有他发挥的空间，所以我想把这段改成他的solo。”

　　“牺牲自己，成全队友？”肖衡似笑非笑地抬眼瞅钟子期，觉得这人有点意思，“我可是见过你弹琴的哈，等级评价那会儿，嚯，真不赖！”夸赞完，他又问，“你舍得？”

　　“没什么舍不得的，”钟子期不卑不亢继续坚持己见，“这是团队竞赛，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也对，”肖衡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头，“你现在的排名，挺稳的，确实不需要太出风头……”

　　肖衡只管兀自解读，而对面的钟子期已经闭紧了嘴，屏息凝神听着他继续替自己思考，“对rap位选手而言，在这一段稍微唱会儿solo，倒也不会特别突兀，你等我一会儿，我得弹一下试试哈……”肖衡的手指随便点几下平板电脑，调出一个钢琴演奏APP，迅速敲一串和弦出来，他不愧是专业的，视奏水平一流，初次见到的谱子也能迅速弹出来七七/八八，“你这……嘿！安排的还真挺妙！那个rap位的选手叫什么名字啊？唱的咋样？”没等钟子期开口，他又自己回答了，“肯定实力不错，不然你也不会想给他单独开个小专场。”

　　钟子期喝光了杯子里的柠檬水，纸杯轻轻放回桌子，端正坐好了。

　　肖衡话太多，又有种不自然的亢奋。钟子期实在琢磨不透他的用意，却又直觉肖衡不是在单纯与自己聊闲天儿，言多必失，他选择保持缄默。

　　肖衡混迹江湖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钟子期的警惕。他起身，拿过钟子期面前的空纸杯，又给他去倒了一杯柠檬水。

　　哗啦啦的水声扰乱了空气里弥漫的寂静，不多时，杯子满了，肖衡边往回走边再次开口道，“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他坐下，乐呵呵地调侃，“瞧瞧你，跟兔子似的，怎么，我是大老虎吗？今天我一气儿见了那么多练习生，都没你胆儿小！”

　　“没有，”钟子期弯着眼笑了，露出两颗小犬牙，“肖哥，那您同意我这么改了？”

　　“同意呀！”肖衡爽快道，“挺好，我同意。”

　　刚被肖衡的一套太极拳法打了这么半天，突然得到正面回应，钟子期还有些懵。

　　“哎，对了，还有个事儿，我问问，”肖衡也没等钟子期回过神，欠了欠身子，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长串刺耳的哧啦声响，他清了下嗓子，问，“你在Hertz的合约还有多久来着？”

　　其实他问出来也有点后悔，还是冲动了，没铺垫好。可是还有不到五分钟就到下一位约谈的练习生，他没那么多时间继续打太极了。

　　钟子期微不可查地眯一下眼，没说话。

　　问出口的话收不回，肖衡只好静静等待对方回应，他注视着钟子期，大大方方观察他的表情。无论面前这位是老油条还是小狐狸，人就二十啷当岁，想要从脸上找出个破绽来绝非难事。

　　钟子期自知瞒不过，干脆也不想如何圆滑应对了，当着他的面独自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童上水给他的那张尊贵的黑卡。

　　自从AIX队长陈烈出走、成员徐秋生吸/毒被抓之后，姚荈跟着引咎辞职，经纪部门经历了大换血，童上水接了姚荈的班，正式成为Hertz的经纪总监，兼任AIX的经纪人，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新官上任，隔日就接了个难缠的烂摊子。

　　既然是烂摊子，自然不应久留。

　　沈子扬是AIX中个人人气最高的成员，无论是放出去solo或者塞进剧组，挤一挤总会有利用价值。萧先虽然人气不算高，但胜在实力过硬，音乐节和地下公演的邀请源源不断。

　　剩下钟子期。

　　他本是最不受期待的那个，唱功勉强还算行，舞蹈勉强跟得上，长相勉强符合标准，童上水一想起他还有两年多的合约就头疼，也不知当年是怎么获得那个女魔头青睐的，姚荈选中他妥妥是马失前蹄。

　　反正眼不见心不烦，他干脆把钟子期扔到一个无人问津的选秀节目任其自生自灭了。

　　奇迹出现了。

　　平时为人诟病的垫底人气、微博上寥寥无几的粉丝在此刻成为瘦死的骆驼，让钟子期从一众新生马驹中脱颖而出，成了国民投票选出的第一个第一名。

　　就是这个时候，这张黑卡伴随着这个喜讯，到了钟子期的手上。于他而言，既不是奖励，也不是交易。

　　它是一个警告，来自童上水所代表的Hertz公司。

　　“您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钟子期带着歉意笑了笑，“合约上的事情我也搞不清楚，平时都是经纪人说了算。”

　　“你自己不关心这些吗？签了多久、分成比例、违约条件这些？都不关心？”肖衡套不到话，也不死心，他知道钟子期聪明，肯定听得明白自己的意思。

　　谁知钟子期一点不给面子，笃定地摇摇头：“不关心，真不知道这些。”

　　“哦……”无法，肖衡只好偃旗息鼓，收回试探的想法，可还没安静几秒，又欠一下/身子，再次问道，“哎，对了，你跟束慈、关晗白他们熟吗？”

　　“还行，挺熟的。”

　　“他们是不是也都有所属公司了？”

　　“是……吧，我真不清楚，”钟子期挠了挠头皮，神情苦闷，“我平时就稀里糊涂的，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您要是真想知道，我可以帮您问问他们……”

　　“不用了，”肖衡打断他，“不用问啦，我就随便聊聊。”他抬头看一眼钟表，忽然站起身，“哎哟，咱的时间到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一会儿还有人要来。那个间奏，你看着改，要是有需要我们音乐组帮助的尽管提！跟节目组说就行，他们会转达给我。”边说边虚托着钟子期的后背往门口带。

　　肖衡着急赶人了，钟子期倒是如释重负，悄然呼一口气，乖乖跟着离开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听肖衡说了那么多话，这才刚过去半小时，比预想中结束的早，午饭时间都还没到，钟子期想着干脆也别回练习室了，要么今天就放组员半天假，晚上再跟祝玉书说说他solo的事情。

　　这样想着，他回到琴房，打算自己再把编好的曲从头整理一遍。

　　然而等他走到琴房门口，却发现里面多了一个人，门是虚掩着的，屋内的声音冒出来，是几声断断续续的琴声，一听就是瞎弹的，不成曲调，肯定是哪个外行人看到这里放着架电子琴，觉得好奇，趁着没人才进来试了试。

　　“朋友，抱歉，”钟子期敲了敲门，耳朵贴在门玻璃上，嘴巴对着门缝，“这是《京城堂会》一组的琴房哦。”

　　经他这样提醒，里头果然没了动静。钟子期又多等了一会儿，却也不见人出来。他纳闷着又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进。”

　　钟子期一愣，手指还没碰到门柄，门已经打开了，银河探着半个脑袋，侧身让他进来。

　　“你怎么来了？”钟子期盯着他，想起来华宝临走前的献祭，“华宝让你来的？”

　　“不是……跟他有什么关系？”银河刚否认，一琢磨忽感不对，怎么又扯到华宝身上了，他扬起眉，叹息道，“是练习室的人嫌我太吵。”

　　钟子期正在抚平曲谱褶皱，闻言一顿。

　　“说我太吵，影响他们训练，”银河撅嘴，既不满又委屈，“平时我在家里练就站楼外的小亭子里，来往的人还更多呢，从来没人说我吵……”

　　比赛规定，同一首选曲的两组共用一个练习室，每组再各安排一个单独的琴房，大多数时间，组员更喜欢狭窄的小琴房，挤是挤了点儿，总比在练习室跟别的组明争暗斗强。银河人都站这了，暗示到这份儿上，钟子期自然是懂了。

　　“你以后就来这个琴房练吧，”钟子期回身望着他，轻轻笑一下，“你是我们组的秘密武器，暴露太多也不好，你来这儿练，这里平时就我一个人，我不嫌你吵。”

　　银河达到目的，掩饰不住的高兴，粲然一笑，凑过来挨着钟子期坐在琴凳上，身子软塌塌地蜷起来，侧脸伏在琴键上，压下一串低沉的巨响。

　　钟子期刚说完不嫌他吵就被他接连搞出来的怪动静吵到忍不住皱眉，抬手关了电子琴的开关，又拍一拍钟子期的肩膀：“起来，这琴没擦过。”

　　银河不听，继续趴着，挪了挪脑袋，方便自己看到旁边那人的脸：“你练的咋样了？”

　　“就那样呗。”

　　银河又问：“挺容易的？”

　　钟子期点头，随口答：“还行。”

　　“我想听！”

　　“想听什么？”钟子期把曲谱摆正，扭头笑问道。

　　“听你弹琴啊！”银河一米八几的个头，此刻如同无脊椎动物似的伏趴着，两眼在灯下亮晶晶的闪着碎光，他的一侧脸颊抵着键盘，口齿有些含糊，却好似撒娇，“听你弹《京城堂会》这首歌啊！从头到尾！全部！”

　　钟子期宠弟狂魔属性显现，有求必应，两只手已经搭在了琴键。

　　“我想听原版的，不是你改过的，要原来三文鱼乐队唱过的那版，哥哥，好不好？”

　　尤其是那段钢琴独奏。银河说过，那段钢琴独奏是全曲的灵魂，是他最爱的部分。他就想听钟子期弹一遍。

　　钟子期落在琴键上的指尖微不可查地一抖。即使抛开这首歌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不谈，单论他现在手的状态，那段本就是拿来炫技的独奏也是不可能完成的，钟子期很清楚这一点。

　　银河的目光太炙热，烫得钟子期浑身燥热，后背仿佛起一层薄汗，他思绪混乱，原本有千百个理由可以拒绝，可此时一个理由也说不出口。

　　这些天他绞尽脑汁，尝试了上百种编曲，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把它改成了适合祝玉书的部分，为了抓住仅一次的约谈音乐总监的机会，他甚至还提前一周把曲子改好了。一股一切努力回到起点的无力感忽而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钟子期垂眸，躲开了银河满怀期待的眼神。真稀罕，他连在亿万观众面前唱破音走调都不怕了，为何还畏惧在银河面前弹这首歌呢。

　　“好啊，我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