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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一笔糊涂账 ...

  •   银河刚发表完一通自己的理想抱负,浑身血液都还是热的,结果没防住钟子期一盆冷水浇下来,登时听红了耳根,眉头皱起,快言急道:“不是,你怎么又扯到读书上了啊?”

      钟子期望着他张了张嘴,“为你好”三个字在心头盘旋几秒,等说出口却成了:“因为我是队长,我们队不出文盲。”

      钟子期平时是个软脾气,他很少会用激将法来逼着别人做什么选择,也从不做越俎代庖的事,但他还是这么说了,因为他觉得那是个原则问题。

      钟子期比银河大五岁,这是无法忽视的距离,而在钟子期多出来的这五年人生里,大部分时间又是糊涂过去了,他能为银河总结出的教训寥寥无几,但有一点,他不敢忘。

      学校差点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却在最后的一刻救了他一命。

      当年他也以为自己天生就是注定要吃音乐这碗饭的人,老天爷给了他灵活修长的手指、松弛有力的手腕和与生俱来的音感,弹钢琴所需要的条件,万事俱备。那既然是老天爷赏饭,自然是没有晚吃一天的道理。

      钟子期和现在的银河一样,觉得上学没用,只是在拖累自己,耽误时间。他明明可以用上学的时间去练琴,去完成更多的演出积累更丰富的履历经验,可他却被迫关在“黄金屋”里和奇形怪状的“颜如玉”谈笑风生,假装理解他们,假装可以融入他们,听他们一边高调宣布“嗐,我最近天天看小说看上瘾了,都没怎么学习呢”一边抱着练题册奋笔疾书。每天都重复着前一天的步调,但每个人的心中却时时充满兵荒马乱,多累啊,要提防成绩比自己差的人,还要嫉恨成绩比自己好的人,而最后,几十几百万个人挤破了头也只为那一纸薄薄的录取通知书。

      钟子期曾一度认为,他们走的是独木桥,而自己则走在阳关道。

      然而他却看不见这条阳关道的脚下是薄冰。天赋这东西,才是最任性的,谁也不知道那些天才会在何时何地成了可怜的仲永为人感伤。

      十七八岁的钟子期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他知道他的天赋足够殷实。直到出事故的那一天,钟子期还收到了多家公司的邀约,说是想将他打造成音乐圈独一份儿的最闪耀的新星。

      然而那些被允诺的荣耀就在顷刻间垮塌。

      因为舞台上挨了被业界模糊成“暴力事件”的两棒子,钟子期的手腕断了,并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遗症损伤。只有短短几秒,只有两声巨响,他这枚天之骄子、傲世奇才,便连普通人都比不上了。

      那时候,梁小仙在抚慰之余,真心建议他回学校把书读下去,缓缓心情。长久以来固化的偏见自然没能一下子说服钟子期,但那时,梁小仙说了一句话。

      她说:“上学,从来都不是你的出路,而是你的退路,知道你有一身傲骨,但能有什么办法呢?”

      钟子期永远记得这句话带给他的冲击,他没办法了,只是断了个手腕而已,他竟然没办法了。

      别说是现在让银河背课文了,等这节目一结束,他还打算把银河一脚踹回高中,摁着他的脑袋也得让他把高中毕业证给拿了。钟子期心里明镜一般,这才是梁小仙把他送到自己身边的意图。什么偶像出道,就连钟子期都知道让银河作为偶像出道是无稽之谈,梁小仙会不知道?

      “我没时间啊,训练很累。”银河决定做最后的挣扎。

      “谁训练不累?”钟子期也不松口,“大不了我陪你一起背,行了吧?要累一起累,不折磨你一个人。”

      既然他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银河也没有理由拒绝他的陪读好意,略带不甘地轻哼一声,点点头答应了。答应之余,甚至还偷摸生出几分期待。

      他们走到了头,土坯墙就在眼前。两人默契地转了个小弯,没按原路返回,贴着墙壁的边儿继续散步。

      只是上一个话题已经圆满结束,两人都还没想出接下来还能聊什么。他们踩着枯枝叶,满脚底的雪泥,沉默地迈着步子。

      两个人沿着土坯墙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绕到了楼后。在那里撞见了好几个身影,参差不齐的,有人蹲着,有人站着,有人歪歪斜斜倚着外墙。但他们无一例外指间都叼着一根细长条状物。

      他们正聚在一起抽烟,吞云吐雾,顺便还聊了起来。站在钟子期和银河的位置,大概也能听清他们说的话。钟子期伸手一拦,把银河挡在身后,两人悄悄返回楼侧转角处,离他们更近了些,也不会被他们看到。

      钟子期冒着被抓包的风险探出头看了会儿,确定其中没有束慈,便放心趴起墙角来。

      一人开口就带着脏字:“……操,这些练习生一个个长得都太水灵了!”

      有人一听,紧接着促狭一笑:“怎么?你想干吗?”

      “想啊!”玩了个老梗,几个人听后笑作一团,第一个说话的人喷口烟,继续说,“在这里呆着真他妈快憋死老子了,本来想溜出去找个女的玩玩,姓臧的老东西看太紧,操,没机会!搞得我这几天看那几个小男孩都能硬,太想干了!”

      “嗯,实话实说,这里头有几个还真不一定比女的差……”

      “我也觉得,上回训练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个,哎哟!那手感,抱怀里香香软软的,一看就很可口。”

      “嘿!我觉得咱们想一块去了!哈哈哈,要么咱俩同时说出他名字,看看兄弟想的对不对?三,二,一!”

      “华宝!”

      “钟子期!”

      两个不同的名字同时出来,因为钟子期的名字多了一个字,“期”的发音显得无比突兀刺耳。

      钟子期躲在墙后,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恐回头想解释“撞的肯定是华宝不是我”,结果话还没出口,正看到银河默默蹲下/身,捡起地上一根又粗又硬的枯树枝,握在了手里。

      钟子期噗地笑出声,被银河的硬汉行为震撼到忘了澄清自己。不远处的闲侃还在继续。

      “什么啊!”发起这个游戏的人索然无味,“你怎么喜欢华宝那种的啊?娘们儿唧唧的。”

      “话不能这么说,人长得确实好看。”

      “就是,反正拉了灯就只听声儿,那嗓子亮的,叫起来肯定绝了!”

      “嘶——”一人哀嚎,“别说了,别再说了,说的我都馋了,你看我下面,看到没?真实反应!”

      之前那个最渴望肉/体之欢的人忽然想起了件重要事情,咦了一声,问:“手册里头有没有说把人给轮了会怎么样?有处罚吗?”

      引来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敢想!”

      “疯了哈哈哈哈哈,这人是真饿疯了!”

      “哎,说真的,”那人砸吧砸吧嘴,还沉浸在不切实际的臆想之中,满足地吐了个烟圈,悠悠道,“说真的你们就不想睡他?一看他就是搞这种的啊,专业的啊!”

      “专不专业我倒是不在乎,那你要是说他被那么多人搞过,我就不太想要了,”竟然还有人就着那人的说法开始认真分析起来,“我好像还挺有处女情结,被搞那么多次后面肯定松了,不好玩,华宝送你们了,给我留一个钟子期玩玩。”

      众人笑得不亦乐乎:“哈哈哈哈哈好!有眼光!有野心!先把排名第一的睡服了!以后出去了还能炫耀国民C位给你舔叽吧!”

      “那可不!我这么大个宝贝儿,还是便宜他了呢!”

      那人打死也料不到被他便宜了的钟子期就在墙后头,这些不遮不掩的轻侮直接把钟子期给听懵了。

      平时当着银河的面,华宝讲个荤段子都会被钟子期阻拦,保护银河这个未成年的任务已经被他当成了本能。谁知今天因为一时好奇,竟然让银河陪着自己见识了这么多不羞不臊的玩意儿。

      “咳,”钟子期定了定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把银河往后推,“你……你别听他们扯淡,这楼后头绕不回去了,咱们从前门走。走吧走吧。”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堆,银河闻声瞥他,钟子期在那一瞬清楚的看到了银河的杀意,吓得心里咯噔一声响,赶紧握住他手里树枝的另一头,压低了声音:“冲动是魔鬼!”

      银河没动,也不撒手。

      其实,钟子期对他们这种程度的意/淫并不多上心,以前天天看他跟沈子扬的同人文也算是给磨平了心态,粉丝们爱咋想咋想吧与他无关,到后来,他还能有闲情吐槽一句为什么全是兄弟师徒父子局,道德沦丧啊,为什么每回拉灯都是他来叫,不是说好了身高定攻受吗。无非是这群练习生不是自己的粉丝,是想亲身上场干自己的嫖客罢了。

      但是吧,钟子期自嘲一笑,他真想问问,自己这是攒了个什么形象啊,那些意/淫的情节倒是相似。

      钟子期强心脏不怕流言蜚语,可是他却不是很确定银河这个年纪能否接受那些侮辱耳朵的词。况且他们躲在这儿偷听了那么久,万一银河冲动跑出去,场面必定失控,轻则吵起来,重则动起手。打架会被退赛,手册里明明白白写着。钟子期绝不允许银河去碰这条高压线。

      银河轻吐一口气,他现在脑子里的第一想法就是过去让他们闭嘴,但他却还没想好该骂什么,他没骂过人。脚下犹豫,最后只往前挪了一小步。

      钟子期感觉到异动,匆忙拉住他的胳膊,表面上微笑还算和煦,后背已经冷汗涔涔,他知道如果银河真要过去,自己那点力气根本不可能拦得住。

      情急之下,钟子期也话不过脑了,语速飞快低声对银河保证:“拉倒吧,这货就是口嗨,他肯定干不到我的哈,我怎么可能让他给干了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要干也是给你干,咱好好的,你别冲动,听话,把手里那玩意儿扔了!”

      甭管说了啥,先把银河的注意力转移了再说。

      钟子期这么一打岔,银河本来还在酝酿气势,这下思路全被打断了,大脑嗡地一声短了路,这嘴巴也不受控制了。

      “谁要管你给谁干啊!!”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这话不能细品,然而在他们因为发愣而保持缄默的这几秒里,银河已经把各种各样的忿懑和羞耻翻来覆去品了好几遍了。

      银河嗓门不小,那群正在聊骚的人也听见了墙后有动静,纷纷往这边探头搜寻,他们倒是对有人偷听谈话这件事有恃无恐,只是单纯好奇这个时间既不训练又不抽烟还跑出来吵架的人是谁。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谁躲谁怂逼,银河顶着一张逐渐涨红的脸搡钟子期:“你闪开!”

      钟子期就不闪开,反而突然朝着他扑了过来,两手紧紧搂住银河的腰,把他的胳膊箍得死死的。钟子期如同一张狗皮膏药,硬是靠自己的力气强行拖住了银河。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两队人即将在转角处相遇时,钟子期灵机一动,捏着嗓子大喊一声:“快跑!臧春冬过来了!!”

      在这个训练基地,无论背地里说人家怎么样,一旦站在人前,“臧春冬”这个名字就如同瘟神般人见人躲。毕竟她负责管理几十个练习生的作息生活,没点铁腕手段根本不行,再加上还是节目组的人,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练习生的去留——之前已经有樊嘉木亲身试法,谁也不敢再在她面前造次。

      更别提做了这种躲在楼后头墙角下聚众抽烟这么偶像失格的事。

      那群人听到钟子期喊的这一嗓子,集体一滞,大气都不敢出,吓得扭头就跑,地上的烟头来不及处理,经过时拿球鞋蹭几下地上混着雪花的土,胡乱盖住,搞得脏兮兮一片。

      他们纷纷攀上了窗台,鱼贯状的,很快就消失了。

      “啧啧,”钟子期伏低身子,欣赏完了他们的逃窜表演,撇撇嘴,眯起眼睛道,“跑的真够快的,那是储物间的窗台?还挺聪明嘿,还知道给自己找个近路了嘿。”

      银河哼了一声。

      钟子期转头,饶有兴味地打量银河,又低头看了看还在他手上握着的枯树枝,乐了:“怎么?还拿着这个,准备去捅谁啊?”

      银河一言不发,把树枝扔了,拍了拍手上的灰。

      “走吧,咱们也回去,我有点冷。”见银河紧抿着唇,一副短时间内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样子,钟子期装模作样地缩起身子抖了抖,边说边带路。

      他们一前一后沿着楼外墙往回走,没有进桦树林里绕大圈,省了大半时间,很快就溜进了楼内,大厅里的暖气热烘烘的,钟子期终于能把手伸出来了,他捂了捂自己冰凉的脸颊,也没想到会在外头呆那么久,把脸都给冻僵了。

      “哥,我有个问题,我能问吗?”银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问。”钟子期拿手背给自己冻疼的小脸做着活血按摩。

      “你到底为什么要管我啊?”

      钟子期的手僵在了脸上。他没有回头看,但他能猜到银河此时一定露出了写满疑惑的表情。

      无论是劝他读书,还是平时待他,钟子期对银河的关切与保护总是显得理所当然,可就是这份理所当然让银河无法理解,他看不懂钟子期的意图。他又不像以前那些对他百般疼爱的陌生人,那些人是为了进园子,是有目的的接近他,钟子期肯定不是。

      “你说你把我当亲弟弟,可我又不是你亲弟弟……”

      在进节目组之前,梁小仙的确叮嘱过他进去以后去找钟子期,他也答应了,毕竟多个朋友多个照应,但倘若只是简简单单乐队成员和乐队经纪人的关系,回一声“你好”不就够了吗?何必见了面就走不开了,跟带孩子似的两眼紧盯着他,生怕犯了错受到处罚。

      钟子期垂眸,他始终没有去看银河的脸,也对,他的这份关照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乡遇故知”的范畴,银河肯定越想越糊涂,越猜越觉得不科学。

      可这就是一笔糊涂账,一定要算在钟子期的头上。

      “嗐,我当你要问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你可爱嘛,”钟子期说,语气轻松,信誓旦旦道,“我终极颜狗!别说替你父母带娃了,就是舍命保你我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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