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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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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心一夜无眠,他的心情和昨夜屋外的大雨一样,伴着在山谷中回荡的一声声巨雷,久久难以平复。早上本想小寐一下,可一闭上眼睛,昨夜里的重重细节就突突的往脑子里面冒,在他看来,只有他——师父的关门弟子,盘龙寺里最小的沙弥,才是那个能拯救盘龙寺的人。
昨夜晚经结束后,妙仁住持叫小沙弥把王心叫到禅房的时候,雨才刚刚下起来。王心走在昏暗的走廊里,寂寥无声,唯有自己脚步,踩在已经有些松懈的青石台阶上,才会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声,手中微弱的烛光,照亮前路,忽明忽暗间,王心的心突突的跳着,半分兴奋,半分紧张。这个场面,王心自认为自己是想到过的,也同样觉得自己没有想到过。说是想到过,是因为昨日早餐时分,师叔飞鸽传书说明日上山,那么以师父小心谨慎的态度,一定会召见他们师兄弟四个的,哪怕大师兄不在,至少也会找自己和朱坏师兄;说是没有想到,是因为师父唯独召见的是他,哪怕是李景师兄在外站立了一个时辰,想要拜见师父,师父也很了下心,也用一句“多想无益,早日休息”打发了。
王心走到了师父的屋外,看着深棕色的木门,整理了下衣服,双眼一闭,睁开,用手轻轻的扣了扣门,用平静谦和的语气说:“师父,弟子王心拜见师父。”
“进。”
“谨遵师命!”
“师父,咱们山上还冷着呢,昨天就听见你咳嗽了一晚,不会是凉着了吧。”进了屋,王心立刻把门关上,师父的屋子里并不点灯,就在屋子脚上放个炉子,炉子上常年有个茶壶,老和尚妙仁生活要求不高,能马虎就马虎,能将就就将就,唯独这茶却是超高的标准,超高的要求。此时炉内炭火正旺,给这个冰冷的屋子添加一分暖色。借着炉火的微光和自己手里的烛台发出的光,王心看到师父和往常一样,穿着一件标准的破袈裟,盘腿坐在床上,床单也是补丁挨着补丁,土灰土灰,一看就是护龙寺的标配。好在老和尚慈眉善目依旧,一副高僧的模样,但不会让人看清,其实王心知道,就算是大家看轻了师父,师父也不会气恼,真不知这是师父先天的秉性,还是后天学佛进化而来的道行。
与往常不同的是,王心看到的是师父身旁多放着了一个古朴的,四周每个面雕刻着神色各异的一条龙的黑檀木大箱子。箱子角用黄金包裹着做成球状的护角,散发着淡淡幽香檀香。看到这个箱子,王心也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作为住持的徒弟,寺里的秘密大家还是知道的。比如这个黑檀木箱子,王心就知道,这是盘龙寺秘宝,历代住持交接给下任住持的时候,箱子里面放着盘龙寺的信物和宝物。这个只有住持和为数不多的内弟子才知道它的存在的箱子,平时它放在师父的床下,至少用了“隐身阵”封印着的,至于开锁的地方,据唯一尝试动过这个箱子的朱坏师兄的描述,轻轻摸摸锁,就觉得整个头发都竖立了起来,就感觉能听到轰隆隆的雷声一般,想想也知道这是师父用了“落雷阵”。王心虽然也好奇,但他从来没有想着偷偷的去打开这个箱子。虽然大家多次听师父谈起过这个箱子,但也仅仅见过两次,一次是五年前师叔第三次上面上门挑战时远远撇见过,另外一次就是二年前,师父单独召见过自己,自己才有机会近距离的靠近这个不知里面放了什么的大箱子,当时自己还好奇的用手摸了摸它,木质细腻但不光滑,每条龙雕刻的非常的细腻,纹路处嵌着金丝,龙边上的云则嵌着银丝,与箱子木体粗糙的质感不同,龙鳞摸上去滑滑的。
王心还记得当时师父指着前后左右中的左边的那条龙对着王心说说:“像么?”。自己当时还奇怪师父为何这么问,只是回答说:“师父,像什么?”。师父只是咧着嘴,开心的笑笑,摸了摸自己脑袋,然后就什么都不说了,然后告诉了自己龙鳞是用一种生活在大海中的贝壳内侧釉质做成,眼睛则是用无暇整圆珍珠做成,接着会给他讲什么是大海,什么是龙。虽然,王心没有见过海,但他师父的口中知道了天空的颜色即是大海的颜色,并从师父的神情和眼中感受到了,天空的广袤正是大海的广袤。
就在王心盯着箱子的时候,突然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窗外一道闪电劈下,天地为之一亮,箱子上正对着王心的龙仿佛活过来一样,吓了王心一小跳,就看见龙的身上的鳞片波光闪闪,闪烁着五色的亮闪,从黄色转成金色,然后是红,然后是蓝,接着是绿色,眼神中闪现着不可一世的光芒,闪电消失时,龙也恢复了平静。
闪电过后是炸雷声,接着就是瓢泼的大雨了,王心把目光落回到师父,才发觉破袈裟里面就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单衣上破了两个口子,看来师父是连补丁也懒得补了,露出师父带着些褶皱的老皮,因为常年食素,师父肌肉大多已经萎缩,看上去仿佛师父已经活过了百年一般,甚至就是如今这盘龙寺的化身一般,让人根本无法与三年前慈眉善目,身强力健的老和尚联想起来。王心心中不知不觉一痛,手中的烛光一晃,照在师父阴晴不定的脸上,两条弯曲的白眉毛下面,仿佛睁眼会累着似的,一双紧闭着双眼,驼着的背,丝毫不会让人想到,坐在这里是闻名天下的盘龙寺住持,当今的国师。
“王心,坐。”
“谨遵师命。”话虽这样说,王心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师父的身边。
“你师叔此次上山而来,徒儿怎么看?”
“徒儿不敢说。”
“为何?”
“徒儿不解师命。”
“为师何命?”
“三位师兄为何不在?”
“此事不关你三位师兄之事。”
“徒儿不解?”
妙仁住持不语,半晌后,说:“徒儿递茶。”
王心走到屋子脚上的茶炉旁,茶炉水已经烧开,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王心小心地用开水烫了下师父常用的紫砂杯,生怕师父这唯一剩下的紫砂杯摔碎。这杯子本来有一对,记得小时候朱坏师兄手贱偷偷拿着玩,摔碎过一个,气的师父三天都不出屋,罚朱师兄三个月洗刷全寺的餐碗。除了师父自己和王心,现在谁也不敢动这唯一的小茶碗了。王心用竹勺舀了一勺新采绿茶末,再倒入开水,七分满,水呈现出通透的碧绿色,茶叶悬浮在水中,一股清香飘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端到师父这。
师父睁开眼睛,比王心还小心地接过了杯子,轻轻地吹了一口,闻了闻,轻轻的深吸了一口气,缓慢悠长的吐了出来,一脸的幸福,微笑的点了点头。说:“徒儿明白了么。”
王心站立在一旁,低着头,心里笑开了花,恭恭敬敬地说:“徒儿知道了。”
“呵呵,坐。”
“谨遵师命!”这回王心开开心心,老老实实的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