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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何止后悔二字可形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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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琴声从屏后弹奏,一声客席静,二声曲调成,三声情流溢,寥寥三音,曲调已成,但闻鼓瑟齐鸣,琴音流水,异域笛声空灵魅心。
鼎钟轻敲,帘帘纱幔层层飞舞,玉琼高台上,一蒙面舞娘,身形比燕,红衣似火,额前火红的花钿妖娆夺目,红纱下看不清女子神情,眼角微翘,便是她在笑,中短薄衫下露出一截玲珑柳态细腰,女子玉手一轻抬,那宽大的舞袖滑便至肘间。
只见她莲步微移,一步一旋转间华丽的舞袖宛若十层浪海,女子手腕间,脚颈处的铜铃随身形的舞动不断妙音作响。
腰间的流苏衣幔纷飞,在一片错光交影的红纱间竟出落的几分红颜祸水状。
台下的宾客静悄悄,眼都不舍眨一下,像是生怕错过什么似的,有些看客显然已呆住,空洞的眼神发愣的紧盯从未见过的异舞,整个人的魂魄都被勾走,甚至待到一舞终结,舞娘退场,在叫好的雷鸣掌声中都还未回过神。
“琉璃姑娘!琉璃姑娘!”逐溪急急的叫住快步离去的琉璃:“您怎么就直接回去了?”
“啊?”琉璃停下脚步:“我已跳完,为何还留在这里?再者,去留还是阿妈决定,我先回去收拾行囊,免得阿妈到时全丢出去,让我措手不及啊。”
“唉。”逐溪叹气道:“往来皆礼,姑娘怎么不行礼告退便从玉台上下来,如此这般,显得您傲慢无礼又轻怠看客。”
“是……是这样吗?”琉璃不好意思的抬手扶额:“对不住,对不住。”
“下次还请姑娘多留意些才好。”
“是是是,是我疏忽了。”琉璃笑着赔礼后,回头就变了脸色……我他妈……姑娘我免费给你们跳舞不收钱,还要怎样?行礼?行个大头鬼。
想着想着琉璃不自在的甩甩宽大的衣袖,平日利索惯了,这古代衣袖拖拖拉拉的,真想一剪刀剪到肩膀。
楼阁渐高,她走了偏路,途径过几扇房门,她忽然听见男喘女娇的声音,那感觉,就像一股电流从头蔓延到脚趾,琉璃浑身一震,面赤耳红的逃回玉扇阁。
还不止麻烦的衣衫令她烦心,许是跑的太急,一不留神没注意脚下的门槛,幸好玉扇阁中无人,否则又会被人看到她四仰八叉的摔在案桌上毫无形象之谈的狼狈模样。
“这日子可真是不好过。”琉璃扶腰起身,关紧棕色的木门,顺手拔下盘发的几根银钗,头发轻松散落下来顺畅了许多,不然头重重的,十分奇怪。
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琉璃快步走进屏风后,在床榻上左翻右倒了一阵,又挨个打开抽屉,如此找了半天也未见一块大些的布料。
琉璃看了看床幔,最后一狠心,扯下来当包袱,边整理衣衫边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果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讲真,她虽然大大咧咧了点,似乎不被世俗所羁绊,但是她又没瞎,又不傻。刚刚那一舞,她真真的看清了台下人的眼神,说是活要吃人可能有些过,却也配得上如狼似虎
后来她跳的心惊胆战,说什么身处烟花之地,依旧有冰清玉洁,高岭之花,大抵都是历史美化,真实的青楼就在她眼前,不然就是她听觉出了毛病,那声音根本就是男欢女爱。
回想起与这里阿妈的信口开河,还恬不知耻信誓旦旦的对逐溪讲了一番富有哲理的鬼话。原来真正不懂这里规矩的是她自己,如今真是悔的断肠欲哭。
“呀里,琉璃姑娘。”听到掐魅的颤音,琉璃打包袱结的手真真实实抖了三抖。
“老……阿……妈?”琉璃强撑起一丝苦笑,眼瞧着她扇后的眼睛都快笑没,琉璃的脊梁只觉阴风阵阵,冷汗四溢,活脱脱鬼故事的前奏,若用四个字形容,那便是自掘坟墓。
“姑娘可真是一舞倾城,艳压群芳,了得,果然了得!”阿妈拍手称赞道:“小丫头,不只有口气,还兼备才气。”
“这……”琉璃干笑几声,手中的包袱不安的握紧:“适才,献丑了,不敢当,不敢当。”
“姑娘秀慧中外,何必谦虚?”说着阿妈摇身轻拍琉璃身肩,只被她这么一摸,琉璃就像是摸到电门一哆嗦,就只差头发根根立起。
阿妈瞄见琉璃腿间皱皱巴巴的包袱,嗔笑一声:“琉璃姑娘这是何意啊?”
“啊,这个啊……”琉璃假装镇定的将包袱置于一旁:“我身上……连块破布都没有……可我这先前的衣衫总要有个……包袱装一下,不然毫无条理的丢到一边甚是不好,所以就……”说完琉璃都不知怎么自己就编了这么一个谎。
“原来是这样,这种事吩咐奴婢们去做便可,我这堂堂满月楼难不成连个裹衣的包袱都没有?”阿妈回头一指:“你,再找个新床幔给了逐溪让她挂上。”
还未等琉璃开口,阿妈又朝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会意,转身便朝门外喊到:“送进来。”
琉璃一惊,难道……
一盘盘饭食摆放在桌案上,琉璃立败下阵来,刚刚她们进来时身上就带着香味,这女人真狠,看她那寒酸小气模样,算准她会饿,才命人上菜勾住她的胃。
说不动心都是骗人的,琉璃舔舔干涩的唇,生硬道:“谢……谢。”
“自今儿个起,你便是我这楼里的姑娘,姑娘们的吃穿用度无异,至于每月的银子,客人喜欢自然会多些。”阿妈摇摇折扇道:“琉璃姑娘可明白。”
“我只跳舞,不干别的。”
“你不接客自然不强迫于你,只是为了自己以后老了留银子做做打算,等你想开了也不迟。”阿妈见惯不怪她这种,自是不在意:“行了,那琉璃姑娘先吃着,过些时刻,自然有人来收拾。”说罢,阿妈便带着一群丫头关门离去。
琉璃坐的笔直,听到彻底关好门的声音,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缓和,望着一桌的饭食,琉璃的手指缓缓移到肚子上,狠狠心,一下坐到椅凳上,抓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吃着吃着竟红了眼眶,琉璃吸吸鼻子,将白花花的米饭塞满嘴巴,衣袖一抹眼睛,又挑起一筷子青菜放入碗中。
噎住时忙捧起冒烟的燕窝粥递到嘴边,却又不慎烫伤了舌头。吭哧吭哧叮叮当当,除了两盘荤菜,其余米饭带着素菜全被琉璃吃的精光。
不管味道好与坏,酸甜亦或苦辣,她吃饱了就行,填饱肚子,琉璃又重新蜷缩回塌上,盯着包袱发呆。
那女人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什么叫至于每月的银子,客人喜欢自然会多。这明明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赤鬼魅魂之地,可若是走了,这黑灯瞎火的她真一时想不到去处。
忽然,江尘雪三个字闪过,琉璃险些咬舌头,她怎么给忘了,江尘雪还派人四处寻她,如今想想也是,人家救了自己,她还把他扇的头晕眼花,竟还谎话连篇的替自己开脱,最后更是一声不吭的逃之夭夭。任谁都会生气吧,琉璃越想越绝望,又抓住包袱抱紧在怀中。
“若被孤抓住,莫怪孤狠心打断你的腿”
碰巧门毫无征兆的开了,琉璃吓了一跳,门外的逐溪亦被琉璃恐惧的眸色吓住:“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啊,是逐溪啊。”琉璃额前布了一层虚汗,眨眨眼睛驱散思绪:“天色已晚,你为何来此?”
“这是姑娘的新床幔。”逐溪小声道:“逐溪给您挂上,再为您收拾碗筷。”
琉璃挤出一丝笑意:“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了。”
“不,姑娘性子温和,伺候您是逐溪的福分。”逐溪展开青纱床幔绕过案桌为琉璃挂号:“以后姑娘少什么,用什么,只管吩咐逐溪,不必再这般,不管怎样,逐溪定会尽力为姑娘办妥。”
逐溪细心的悬挂好床幔,俯身又铺平垂地的余纱,一切置备妥当,逐溪这才回身整理碗筷,她长相不差,背影却十分纤瘦,束腰的丝带松松垮垮都快系不住。
琉璃怔了怔问道:“逐溪可吃过晚膳?”
“还没呢,等伺候完姑娘,奴婢们才吃。”逐溪边整理边道:“嗯?这两盘荤
菜姑娘为何不吃?是不合您胃口吗?”
“我……不爱吃,逐溪吃了吧。”琉璃道:“既然逐溪还未吃饭,那吃完了再走。”
闻言,琉璃急忙摆手道:“不可不可,这样太没规矩,做下人的,又怎可跟姑娘同桌而食。”
“什么下人不下人,都是人哪里来如此之多的差别,听话,吃完了再走。”
“琉璃姑娘……”
“这两盘荤菜我一口未动,你快吃了。”
逐溪咬咬唇,偷偷抬眼看了琉璃片刻,最终扬起羞涩的笑意,抬手将脸侧的一缕秀发拢起在耳后,有些拘束的坐下。
琉璃背过身:“我不看,你放开吃,不用细嚼慢咽。”
“多……多谢姑娘。”
琉璃盘腿面壁而坐,手似是无意的在包袱上打了个圈:“那个,逐溪在这里多少日子了?”
“七岁便来这里做杂役。”逐溪的声音细细小小,跟瘦弱的身子甚是搭配:“家道中落,未有何别的办法……”
琉璃清清嗓子,音线浑浊的应下,过了几刻,二人谁也未先开口,琉璃低头摆弄着包袱,倒是半开半掩的窗子时不吹进晚间凉风,让玉扇阁不至于这般闷热。
很快,逐溪起身收拾碗筷:“姑娘,我吃饱了。”
“你吃的也挺快嘛。”琉璃转身咧嘴冲逐溪笑道。
逐溪抿抿唇,小声道:“姑娘说了,不用细嚼慢咽,所以……”
“没事,重要的事吃饱。”琉璃继续笑道:“快回去歇息吧,你看这夜愈发深了。”
逐溪将碗筷一一放于食盒中,悉心擦净案桌后便行礼退下。
琉璃隔着薄纱屏风看了会儿空荡荡的门后又抱着包袱蜷缩在塌角,前后思量着犹豫去留时,竟也就这般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