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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里逃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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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安家头两代男子都身首异处,地上犹有正午阳光的余温,看热闹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留下几个小子收拾刑场,头把刀一行人带着徒弟下了牢房,安家年轻子弟统一行刑,就没有上刑场露脸的恩典了。
其他几个去处理安家几个旁支亲友,还有家丁僮仆。
头把刀换了一把小一点的大刀,没有刑场上的那么沉那么锋利,他颠了颠刀手里的刀,潮湿灰暗的牢房,眼前泥地上跪了一排脏兮兮的青年少年。他们似乎被这段时间的牢狱生活吓坏了,都呆愣愣地跪着低着头,几个年纪大一点儿的倒还知道哆嗦,小的几乎要虚弱得昏过去。
圣上这次是真的发了大怒,女眷全部流放,男丁无论大小一律处死。不过,这些往日锦衣花马的娇贵少爷比起他们已经斩首示众的爷叔,好歹有点可能留个全尸,不过就看他手上这把刀了。
他随意拎过最近的一个少年,不多一句就起刀利落地砍断了他脆弱的脖颈,没有完全砍断,残破的身体向一边倒去,摔在地上时,头才整个儿掉下来,滚了几圈,旁边几个半大青年闪避着,吓得腿都软了,突如其来的杀戮让牢房静了片刻。
“啊!啊啊啊——”忽然有个男孩撕心裂肺地叫嚷起来,“爹爹!阿娘!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阿娘!救我——”
这群少爷好像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高高低低地哀嚎声,呼救声,不绝于耳。
他们被浸在酒肉香脂里太久了,丫鬟奶妈子捧着长大的,从小染的是风花雪月,读得是圣贤之书,官宦人家的孩子,银子堆出来,从小就是要做官的苗子。苦难离他们似乎很遥远,而他们在牢里受了这么多天苦,也只是让他们一开始害怕,恶心,但是渐渐地就麻木了。
大刀举起的那一刻,死亡逼近了他们的脸,锋刃的腥臭从鼻尖划过,他们才突然意识到他们真的会死,一下子崩溃以致失了智也不是不可能。
阴暗的牢房里甚至渐渐弥漫起骚臭的气味,只不过因为杀戮仍在继续,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们无人再去注意这些,而刽子手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头把刀感到手中的刀渐渐发涩了,刀身也开始显得沉重。他放开手头的人,这个人只被砍断了一半的脖子,但也已经死了,对面的短髯汉子看了地上的躯体一眼,勾掉了这一个的名字。
头把刀活动活动脖子和肩颈,看了看剩下不多的人,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最后的近十个男丁中大概三四个下刀时卸了力,有两个刀刃偏了偏,没有正切要害,但他们都倒在了地上,不知是死了还是失血昏迷,不过血流着流着也可能不知不觉带走他们的生命。
但这些就不是他考虑的事了,这些年他放水的囚犯也不是没有,手上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反正他徒弟已经勾掉了这里所有倒下的人的名字,在户籍薄子上,这些人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现在,他只需要和别人一起把这些尸体运到乱葬岗去,然后就看造化了。
傍晚的天已经转凉了,检查的士兵也只是走个过场,掀开平板车上的粗麻布,看了一眼车上堆积着的血淋淋的尸体,颇嫌晦气地用刀挑了几下,一个小徒弟上去:“军爷,这是今天行刑的安家那些个小辈儿,您看看,这天晚了,我们还要出城给埋了,我们早些去早些回来,也不耽搁城门落锁。”
这些个关卡的官兵也知道规矩,太多的尸体不宜停在义庄,怕热天腐烂会生疫病,明令必须马上烧毁或深埋。于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快离开。小徒弟塌塌腰,几个人推车走了。
安家女眷在恩旨送过当家人以后,即刻押送漠北。老弱妇孺被官兵推推搡搡地赶着上路,只有安家老夫人和当家主母坐了一辆摇摇晃晃的青布独轮车。狭小的车内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长房的大姑娘,她此时两眼涣散,失魂落魄,憔悴到了极致。另一个还是孩子模样的少女,缩在老夫人跟前,矮小瘦弱,几乎要被忽略掉。
安老夫人半搂着她,低声细语:“别怕,她已经去了,不会出事的,你得好好待着,尽量不要露面。其他的,就交给祖母......”
安大姑娘似乎听到了一些,呆滞地转头看了看祖孙二人。她的母亲,大夫人靠过来拍了拍她的手,她便不再看那两人,又僵硬地低下头,轻轻呼了一口气。
安大夫人看了看女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斑驳的珐琅小盒,打开,里面还有一些红红的脂膏:“你这脸色太难看了,上些胭脂,毕竟他也在队伍里,而且我们这一路还得靠着他......”
大姑娘似乎抖了一下,梗着脖颈,艰难地说道:“......是.....是,母亲......”然后想抬手接过那盒残剩不多的胭脂,却好像是没有力气。
大夫人扣了一点子出来,往她唇上腮上涂抹着。她闭着眼睛,任凭她母亲在自己的脸上揉搓。
旁边的祖孙看了看这边的母女俩,什么话也没有说。那孩子好像不忍目睹,撇过头来,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媳妇给大孙女装饰,手下一下一下地,轻柔地拍着小孙女的背,似乎怕她吓坏了,在安抚她......
乱葬岗的土刚盖上,空气中除了腐臭酸气外,多了新鲜的血腥气,远远的能看见人推车离开的身影。天已经快黑透了,老鸹嘶哑凄厉地叫了几声,惹得人后脊发凉,四处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这些埋尸的人是做惯了活计的油子,说是深埋,其实只是让土勉强盖住了尸体。在刚刚掩埋的一层薄薄的新土上,突然有一小块地方陷了下去,动了一下,不过又很快没了动静,好像刚才那一幕只是错觉。
一双眼睛在尸体与土壤的缝隙中缓缓睁开,它只看到一片灰暗,还来不及思考,就身不由己地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