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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委奴山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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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奴山匪 (一)
“十娘,就当是可怜可怜你姊姊,她一个清白女儿家,委身了那等腌臜人,就是为了给咱们家留下这点骨血……你去换了你弟弟,救救他......”
“家族养你十年,现在危机关头,你到底懂些事吧,有些话,不必我们劝你,你自己也应该明白。”
不,不,不,当然不行,可是她的嗓子像是哑了,面对痛哭哀求的母亲,严厉的祖母,说不出拒绝的话。但她真的不想死,双生同胞,为什么一定是弟弟,为什么,难道她的命就不算命了吗!阿娘,她看向身旁,可是往日疼爱她的娘亲只是偏过头去抹泪,不言不语,祖母慈祥的面孔不再,一个劲地用眼神催促着她。她走投无路,回头看见平时高傲美丽的大姊姊衣衫凌乱,目光呆滞,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气,只有两行清泪不停地从印着红肿指痕的脸庞流下来,仿佛这些泪水是她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母亲!”
他尖叫着从梦中惊醒,拥被坐起来,愣怔地看着黑漆漆的屋子。
他低头借着小窗透过来的月光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有些发麻的手轻轻碰了碰脖颈,上面缠着一圈布条,伸进去,抚了抚那一道有些突出的嫩肉。
仿佛仍然痛彻心扉。
“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重新倒在床上。
隔间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随手摸了个物什砸在隔板上,“又瞎叫唤!让你喝了安神茶再睡!吵得要命!”
他这才回转过神,小心翼翼地又缩回被子,手开始在枕边摸索,半晌才找到了块长布条,他展开,把自己的嘴巴连着下巴包起来。
他一直用这法子防止自己又在梦魇时惊叫,像今晚这样吵到周老睡觉,但今晚好像被自己无意识地在梦中解开了,毕竟这样很不舒服。
屋子里有浓浓的药渣味还有隐约的霉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这种刺鼻的味道却让人感到安定。他往上拉了拉凹凸不平的棉被,个子小的好处就是可以把脚连同小腿都包起来,隔壁老头咕咕哝哝的声音渐渐消失,他想,明天得早点起来烧水泡茶了,还得恭恭敬敬地端给他,不然准得挨训。
他重又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赶快入睡。
“嘿嘿嘿,这小子头发长点儿出来了啊,还挺呲手。”阿原往六安的头上撸了一把。
大清早,天也就麻麻亮,水井处四五个半大小子,都是灶房来打水回去烧早食或是给马牛鸡鸭喂食水的,其实也差不多,在山寨里,这群糙老爷们儿的饭食大概精细程度比牲畜强不了多少。
“小十又来给老周头打水烧茶呐。”阿原又转向他,十安像往常一样话不多说,只点点头,笑了笑。阿原倒也不恼,他还是少年心性,下意识地把年纪小又格外瘦弱的十安当成小弟,自觉是大哥就不便和小弟计较。
十安的头发也慢慢长出了一层青碴,跟六安一样,自从上了山寨就再也没有刮过头发。
用大当家的话说:“老子一见秃瓢就心烦!”那就留着,头发跟命,哪个更重要简直想都不用想。
六安又磨磨蹭蹭地偎过来了,他的心智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儿,虽然他已经十三岁了,但还是喜欢依赖年纪更小的十安。要不是他们俩一个小,一个傻,当初这群土匪洗劫安禅寺的时候也不会就留了他俩,正好在山寨留着使唤。
十安看看自己原来的小师哥,觉得他就这样傻乎乎的挺好,反正他这病不算打紧,既没有失心疯那样发了病就乱叫乱咬,也不是瘫子,整天流口水。就是不大灵光罢了,老话怎么说来着?天公疼憨人啊。
“安,安安,”六安叫他,“瓶儿又下山了,我想和你睡。”
睡什么睡!十安觉得头大,六安是个呆的,山寨里年纪小一点儿的,玩心还在,爱作弄他。他一个屋的就那个什么平平偶尔看不过眼,拦一把,但那人经常和师爷下山,六安就要来找自己。毕竟周老脾气不好,那帮人不敢来这边闹。
这傻子有时候倒明白得很。
“安安,我,我乖,不吵。”
可是,六安每天的活比十安重,他起得更早,有时候会吵到周老,而且,说句不亏心的话,十安天天看着一个心智不全的被当成骡马使唤,心里不是滋味。但他不是会出头的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清楚,他哪有那个排位替别人求情?而且十安每天过得也不轻松,自然不可能拼了这条小命帮六安干活。
人活着都不容易,谁也别指望别人能帮你什么,先紧着自个儿吧。
“哥,你来可以,不过一定要听我的话。”十安只能答应下来,还是先告诫他几次,虽然每次都是这样,但是有时免不了又出状况。
和阿原笑闹的两个少年觉得十安小小年纪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挺有意思。看看那边俩半大孩子,原本的光头上都长出了可笑的短毛,他们也忍不住手痒,过去学着方才阿原的样子呼噜了几把六安。
十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点,其他几个人倒是没有在意。
旁边隐蔽的地方有个声音几不可察地轻笑了一下。十安下意识地回头,神情有些紧张和犹疑,暗处的人纹丝不动,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不过他还是收起了笑,嗓音低沉:
“怎么,带回来个念攒子,还放过了个郎不正?有人走眼了啊。”
眼前的孩子已经一言不发地扛起了水桶,脸上还是带着笑意,怯弱而畏惧.....
待周老用过早食,十安已经把前些天下雨受潮的药材搬了出来,对着太阳下的草席铺摊开来,有些量特别大的,只好拿了大簸箕扬起翻滚 。周老拿着烟杆从屋里出来,看着场院里的小小少年,瘦弱矮小的身条还没有山寨里有些壮实汉子的臂膊粗,他剧烈地抖动自己细瘦骨头架子。周老抬手在虚空中比了比他的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