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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46 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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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三)
东城门大乱,不管是守城兵士还是等着进出城的百姓都乱做了一团,尖叫、推搡、踩踏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而这一切在典客署中的陵光和公孙钤并不知道,等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回报的也只有一句——慕容离已经被捕!
动手的是东城门守军,接手的却是商略,已经关到牢中遵着陵光的意思上了一遍刑。等进了瑶光大牢,陵光立刻用手掩住了口鼻,这种暗无天日混杂着铁锈与血腥的地方,味道总不会好闻到哪里去。
看出了陵光的不适,公孙钤适时的递上一块丝帕,陵光接过放在鼻下却闻到一股淡淡清香,跟公孙钤身上的香味一样,清淡优雅的芙蕖香,宛若刚刚绽开莲花香气,与君子端方的公孙钤很是相配的味道。
不着痕迹地瞅了一眼公孙钤,却正好撞上公孙钤看来的目光,陵光状似无意地收回视线,隔着栅栏看向了那个被绑在处刑架的人,那人长发凌乱、浑身血污,头没有生气的垂着,看不清模样。
公孙钤见此情形,剑眉一蹙,有些不满地看向商略:“怎么用刑了?”
商略挠了挠鼻子,目光却偷偷瞄着陵光,答非所问地说:“已经问了他毓骁之事,他一字不说,刚才已经因为受不住刑晕过去了。”
陵光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却落在公孙钤身上,淡淡一笑:“如何就用不得刑,他敢对你下毒,差点让你命丧黄泉,难道真让他死的这般轻易?再说只抓住了他,毓骁却不见踪影,总要问一问的,难道你还只望同他对坐品茗,再问二三问题?”
“孤王已经让人悄悄递消息给典客署里快要发狂的那人了,慕容离被抓这么好的消息,怎么只能我们两个知晓呢?不知道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正好也试探试探他。”陵光挑了挑好看的眉,面上带笑似乎在说一件有趣的事情。
公孙钤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陵光当真是有些调皮,却又觉得这不失为检验执明对慕容离真正态度的方法
转过视线,陵光扬了扬下巴,对商略吩咐:“把他弄醒,孤王有话要问。”
“是!”商略冲着囚室里头的狱卒挥了下手,那狱卒会意抄起一旁一桶凉水就朝刑架上的人泼去,掺着粗盐的咸水让混进绽裂开的伤口,刑架之上的人疼的一个哆嗦,喉间发出已经变形的怪音,虽然头还垂着,但人已经醒了。
狱卒揪起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那是一张好看的脸,细细的眉眼、薄薄的唇是,如描如画,公孙钤看见时身子不由上前一步,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你说什么?!”指间杯盏滑落,里头滚烫的茶汤全部洒在了执明手背,烫红一片,莫澜惊呼一声想要去看他的伤势,却被执明挥开,执明大步走到跪在地上的小胖面前,揪住他的衣襟,玄蓝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神色凶恶的好似厉鬼。
他一字一顿问:“阿离被抓住了?”
小胖被吓得不清,但好歹还算有些理智,他不住的点头:“属下刚才去让人准备点心的时候,听到那几个侍卫在议论,说是在东城门抓住的,闹出了好大动静,死伤了好些人呢!”
执明缓缓松开了手指,整个人却好像瞬间失了力气,往后倒退几步摔坐在地上,莫澜见他如此赶紧上前又是替他抚着胸口,又是让小胖去给他扇风的,生怕执明就这么厥过去。
“王上,王上莫急,这说不定是误传,庚辰之前就偷偷出去探听消息了,等他回来在说!”
执明却捉住了他为自己的顺气的手,抬眸看向他,半晌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没错,等庚辰回来在说,等他回来……”
莫澜和小胖扶起执明坐回榻上,执明却异常的焦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撕拉着桌面发出尖锐又难听的细细声响,这细碎声音却像锯子一下一下切割着屋里所有人的神经,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庚辰又一次翻窗进来,他脸色惨白,甚至碰落了一只摆设的瓷瓶,执明看着他的样子没有说话,不用说,他已经知道答案。
“阿离真的被抓住了。”执明的声音低低的,他垂着头,随即又摇摇头,“他这般谨慎的人,如何会这么轻易就被抓住?”
庚辰呆呆立在原地无力地摇摇头:“不知道……外面守卫太严,我只能和带出来的暗卫通信,他们说东城门大乱,抓住了人,虽然离得不近,但看眉眼的确是少主无疑……他们还说……少主已经被用刑了……”
执明睁大了眼睛,一脸惊异地看着庚辰,良久他忽的掀翻了榻上的小桌,桌上的杯碟碗盏全部落地摔得粉碎,执明气的浑身发抖,用自己都不觉得阴冷语气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陵、光!”
指甲嵌进肉里,鲜血从肌理中流出,蔓延了整只手掌,莫澜一边喊着王上一边使劲掰开了执明的拳头,里头已经血肉模糊,莫澜几乎是带着哭腔地说:“王上事已至此,您纵是自伤也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呀!”
狠狠推了一把已经呆住的小胖,喝道:“还不让人去找大夫!”
小胖这才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执明也豁然起身大步就往门口走,莫澜用力拦在他身前:“王上!王上!您要去做什么?!”
“本王要让陵光把阿离放了!商税、黄金都可以商量!只要他把阿离放了!”执明一把推开莫澜,莫澜被他推倒在地,顾不得疼不上去抱住了执明的腿。
“王上!你不能去!你不能去啊!”莫澜叫的声嘶力竭。
执明却无所动,他低头对莫澜说:“你放开!你知不知道,陵光他会杀了阿离的!他一定会杀了他的!阿离是瑶光王子,他是瑶光慕容氏!只要他在一天,瑶光就有火种,陵光怎么可能放过他!”
“王上!”莫澜也大声吼道,“您也说了,慕容在一天,天璇王就绝对不会放过他!那您又怎么救他呢?你要搭上多少东西去救他?整个天权吗?!慕容他愿意吗?!”
执明的脚步一顿。
莫澜接着道:“您现在去找天璇王要人,天璇王会如何?如今慕容对外已经遖宿之臣,您若是与他过从甚密,难保不会传出天权与遖宿勾结的谣言,到时候天权又当如何自处?慕容做了这么多,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为了他自己,伤了您伤了天权!”
“可是阿离怎么办?难道要本王看着陵光杀了他吗?”执明双目充血、赤红一片,他瞪着莫澜想要冲出去,可是却又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慕容离当初说的那句“你我都是可以随心所欲之人”,若是身后没有天权,他就是冲出去跟慕容离死在一处都觉得甘之如饴,可是……身为君王连死都是自私。
莫澜依旧维持这抱着执明腿的姿势,他飞快在脑海中整理串联的所有的信息:“王上,我们还没看到慕容呢?说不定这是天璇王放出的假消息,又或者他要是真想用慕容来问王上讨点什么,他必然会来。要是他无此想,执意要杀了他,王上如今又能做什么?”
“王上,微臣知道您与慕容之间情深,可是此时此刻更不可因此乱了阵脚,就算再有打算也该清楚知道慕容到底是不是被天璇王拿住再说啊!”
莫澜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是怎么转的,脱口而出就是这大段的话,但这些话的确让执明冷静了下来,刚才冲到头顶的热血被兜头的一盆凉水给镇了下去,执明慢慢恢复了理智,他捂着脑袋细思得到的所有消息,似乎都是被人刻意传来似的,他被陵光变相软禁在这里,守着的侍卫都是选了又选,如何会随意闲话,好像是有人特意要让他知道慕容离身陷囹圄的消息似的,只是他当时被这个消息一激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轻轻拍了拍莫澜的肩膀:“起来吧。”
执明走回榻边,坐下,再次看向立在一边蹙眉沉思的庚辰,庚辰摇了摇头,好像在喃喃自语:“带来的暗卫绝对没有问题,都是我亲自挑选的,若是守在屋外的侍卫可以误传消息,这可以理解,可是咱们的暗卫不会啊。”
他抬头看向执明:“东城门肯定出了事,也肯定抓了人!”
正说到关键之处,医丞却到了,跟在后头的管事,看见这一地狼藉才想抱怨几句却对上莫澜一副要吃人的眼神,吓得他什么也不敢说了,只赔笑着说马上着人来打扫,不一会儿好几个小童该提木桶的提木桶,该拿抹布的拿抹布,鱼贯而入,跪在地上开始用布巾包着手捡着地上的碎瓷,另有几个用抹布沾了水擦洗地砖的,有一个擦到莫澜脚边,莫澜正留神着执明那处也没在意,等到注意到看到那污水撒到了自己的衣摆,又是刚刚经历了一番大起落,心头不由火气,不由怒道:“没长眼嘛!就往我这里凑!”说着抬脚就踹了那小童一脚,那小童被踹的滚了个跟头,瑟瑟躲在一边伏在地上不敢说话,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了。
外头管事听见动静又忙不迭跑进来,朝着那小童踹了好几下,莫澜也不是真想为难那小童,又见那管事闹出的动静太大,就出声制止了:“罢了,莫要在这里喧哗,换个伶俐的进来打扫就是了。”
“是是是。”管事立刻拎着那小童退了出去。
莫澜不再看他们,见医丞已经给执明包扎好了,担忧问道:“医丞,王上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只需要敷些药膏,十日方能痊愈,只是这些日子莫要吃鱼腥虾蟹。”
医丞留下了药膏便提着药箱离开了,屋里也已经全部收拾妥当,等到屋里没人之后,他正欲再问庚辰,莫澜却小心将一张字条递到了执明面前,执明疑惑地看着他,莫澜低声说:“刚才被臣踢的那个小童塞进臣靴子里的。”
执明目光转到那字条上,打开,上面不过四字——脱险、平安。
没有落款,只画了一只小小的乌龟。
这是他和慕容离之间的暗记,他给慕容离的每一封书信,信尾都有这么一只小乌龟,旁人根本不会知道。
执明握着那字条,手指因激动微微颤抖,莫澜凑上来看瞬间瞪大了眼睛,他又招招手让还不明所以的庚辰过来看,庚辰看到那熟悉字迹,又联想起方才种种,明白了过来。
公孙钤看见刑架之上人的模样,瞳孔紧缩,甚至越过陵光冲进了牢房,那张好看的脸上已经沾满了血污,嘴唇因为疼痛而发白,可是……这不是慕容离!
虽然眉目之间的确与慕容离有几分相似,甚至连身材都十分相仿,可是这绝对不是慕容离!
“爱卿,你怎么了?”陵光奇怪于公孙的反应。
“不是慕容离,他不是。”公孙钤向陵光陈述了事实。
陵光愣了愣,随即目光森冷地看向那个被绑在刑架上的人,那人却在此时咧开嘴笑了,笑得轻蔑。
“不可能啊,这人与画像上……”商略也有些不知所措,正想辩解公孙钤打断了他。
“眉目相似,骗过从未见过慕容离的守军并不难。”
商略立刻双眉倒竖,对着那人腹部就是一拳,打得那人呕出一口血来,厉声问道:“慕容离呢?!”
那人却笑了,只看着陵光,突然他朝着陵光淬了一口,公孙钤想也不想举袖挡住了那口血痰,任由它污了自己衣衫。
“你!”商略正要再打,架上那人却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他才觉得不对,上前扼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开口里面舌头已经被烧没了,人也已经死了。
从被抓到死去,那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公孙钤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只护着陵光离开了大牢,商略也紧跟在后面一同出去了。
“王上、大人,属下立刻让城门恢复检查,定能抓住慕容离还有毓骁!”商略半跪在地上,一脸的懊悔,若不是他还未验明身份就认定自己抓对了人,如何会出这样的纰漏!
“没用了。”公孙钤摇摇头,“东城门口此人被抓,还死伤了好几个守军,他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如今慕容离还有毓骁肯定混杂在混乱的百姓中出城了。狱中之人被抓、受刑却一言不发,直到被识破身份,吞药而亡,就是在给慕容离他们争取时间。”
“这个时候,他们肯定已经逃之夭夭,你再守城门,又有何用。”
陵光神色冷淡,他看向跪地的商略:“守城门的确无用了,本来想抓活的,如今也不必管了,商略你却调遣麾下善杀的兵士,出城截杀!”
“是!”
“等等。”商略正欲领命离开,公孙钤叫住了他,叮嘱道,“他们人数不会太多,超过三人,少于六人,且必定都骑着马。也不必去农家打探,只管寻那山多林密之地,他们不敢投宿农家,只会在野外歇息。若遇到这样的小队人马,只管看是否有与画像中长得想象的又带了一支竹箫足矣。”
“是,属下明白!”
商略离开后,公孙钤看向陵光,长眉凝蹙:“王上,要截杀慕容离与毓骁只能在瑶光境内,一旦他们离开瑶光,我们就力所不及了。”
陵光冷着脸色,半晌才说:“那就让他们,在瑶光,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