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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意外的榭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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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欲来城欲摧,
摇山动河乾坤碎。
瓦砾不够檐瓴缝,
自在隐隐寒光透。
尤耽派人传来国中顶尖的花艺师,鉴别此花。纵然殿中奇花异草不在少数,可此花纯净无暇,混体透白,他从未见过,这些天来,此花虽有残败的迹象,可纯白仍在。
请来的花艺师名为刀菊,也是异宝阁的掌柜。他小心翼翼地将此花放入手心,观其外形,又闻其清雅,良久之后,若有所思地说:“此花我见过。”
尤耽知道此花并非寻常之花,但未料到他竟见过。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眉目,心中大喜,言语里隐隐地激动:“请问大师在何处见过?”
“也天居。”刀菊看出来他心里的激动,不想扫他的兴,可又不得不提醒道:“长者切勿高兴太早,此花我虽见过,但也仅此见过,关于此花的花名花性甚至在也天居何时何人处见过,请恕我通通不知也不记得。”
尤耽知道此事不同寻常,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现在有了一点眉目也就有了方向,不会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细想之下,也天居,不就是鹿鸣捡到陆生的地方吗?尤耽有些疑惑,唤小厮去召鹿鸣前来,想同他一起前往也天居看个究竟。
等不多时,小厮来告:“鹿鸣身体抱恙,卧病在床,恐今日不便。”
尤耽想兴许是陆生的失踪让他心甚堵塞,他不去也好,免得想起陆生,岂不又是添堵。
于是,他同阿光,化作寻常百姓,去往也天居。
此时正当巳时,按理说未到午时,吃饭的人应该不多。可也天居此时已人满为患。细一打听,才知今日有贵客要到,是何贵客能引得如此多人前来,他倒是想见识见识。
只见阿光一副精通世事的样子,不屑地说:“无非姬者。”阿光知道尤耽平日里事物繁忙,甚少出门。所以也不理会他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也天居的“贵客”,每半年登门一次,皆是搜罗了全国颇负盛名的姬者。而姬者,无非有四,舞姬、歌姬、乐姬、家姬。
尤耽一听是姬者,心里的期待顿时消去了大半。他向来是不好女色,但心里也是十分好奇,想瞧瞧这引得众多人前来的“贵客”会出尘到何种地步,莫非会比他殿内的女子还美,要知道,他殿内的女子皆是各地所献的一等一的美人。
可尤耽不知,世人皆知他不爱美色,美人对他而言不过是摆设,反正他不懂欣赏,送去的美人虽是上成,却非极品。
午时已到,来宾落坐,佳肴呈上。这菜品并无特别,甚至比不上自己厨堂的玉儿。尤耽不禁有些失望。
忽然,幕帘徐徐向上。
一袭白衣惹身,长发如泻,长长的尾摆上铺满了各色的花瓣,鲜红的袍子从肩而下滑落,遮住了隐约曼妙的身姿,而用锦绸半遮的面目,若隐若现,看不清真实的容颜。
纵使如此,下座的看客却不住地惊叹世间竟有如此惊艳绝伦的女子。
她坐在幕台的红椅上,怀抱枇杷。想必是个歌姬。
尤耽只觉稀里糊涂没看个明白。一旁的阿光似笑非笑:“恐是还没看够吧!”
尤耽来不及反驳,那枇杷音色响起,只听幽幽之声传来。
“时也羞之
时不渡之
结言成灰
宓女何归
尔不思往来
恐迟暮暌违
阽故茕立
善岂非幸焉
揽荣华
久远携之
久远思之
诒杯羹
久远温之
久远思之
云亦思久远
泛泛不渡空愁
只与谁顾惘然
时嗟休之
时嗟汨之
柴扉轻掩
此去经年
满草荒园”
一曲作罢,宾客呆立。这音色与词曲,在众多歌姬之中,实不属绝妙,甚至是,很是一般。可此中不知是谁回过神来拍手称绝,众宾客恍然,于是跟着拍手称绝。赞叹之声霎时不绝入耳。
尤耽陷入了自我怀疑:“我是否良久未曾听曲儿了?”
不管是美人还是美曲,都不足以吸引他。他谨记此行的目的,审慎地打量着每一个人。可都未见可疑,每一个人都无不痴目地盯着歌姬,毫无破绽。
幕帘缓缓下落。那女子眼中含笑,仍旧怀抱枇杷未曾起身。
尤耽再次望向那女子,那鲜红的袍子仍旧十分抢眼,而那一泻如瀑的头发,似有一朵小花,若隐若现。尤耽一惊,正要前去想看个仔细,幕帘已下,落地而不见一丝缝隙。
掌柜笑吟吟地登台上前,劝大家不要心急,先前的姬者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可是今天的姬者,名叫榭云,是打江南来的有名的歌姬,不仅卖艺,而且卖身!
此话一出,一众哗然。大家摩拳擦掌,似乎都势在必得。
“规矩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得。”掌柜一脸谄媚地说,“现在大伙儿可以报价了。”
话音刚落。“一两!”尤耽脱口而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阿光没有想到尤耽竟然会出价,更未曾想过他竟会出一两!
果不其然,众人纷纷侧目,都想看一看是谁这么不识相,还第一次听闻有人出一两银子买也天居的“贵客”。
来也天居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庸流之辈,纵使尤耽身着素衣,还是有很多人一眼便认出了尤耽。惊愕之余,谁也不敢再往上报价。任凭掌柜如何鼓动,也都无人再敢言语。
掌柜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于是让大家稍安勿躁,他则退去幕后不知作甚。
尤耽不解:“先前瞧着他们不都挺喜欢这个歌姬吗,为何都不肯出价了?是我出的太高了吗?”
阿光实在无语,问道:“你为何要买她?”
“她见她头上那一朵花了吗”尤耽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
阿光并未看见尤耽说的话,他全程只顾着看这盛世美颜,哪有多余的心思去瞥那一朵小花。
但仍接着问他心中的疑惑“那长者为何又只出一两?”
“只出?不是你说过俾仆的价是每月三十钱吗?因为是贵客,我已经多出了。”尤耽说的理直气壮,又无可逃剔。
阿光哑然,只能在心里默叹“这下让这小子捡了个大便宜!”
不一会儿,掌柜从幕后出来,一改愁色,又恢复了他笑面人的样子,招呼众人们吃吃喝喝。接着高声宣布,那位身着青衣,英姿不凡的年轻人用一两银子拔得头筹!
不多久,城里随即传来,尤耽长者用一两银子买走了也天居的贵客。尤耽终于不是那个不好女色的尤耽了。
掌柜的说稍后天黑会将榭云送入殿内。
尤耽不解地问阿光:“他怎知我殿内。”
阿光笑道:“敢出一两还没有人抢的怕也是只有长者您了。再者,且不说您的身份,坊间传言,这天底下,没有也天居不知的事儿。”
“哦?”尤耽挑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笑,“竟还有这么有意思的地方。”
夜已深,却始终不见人来。
尤耽以为自己受骗,盘算着明日一早就去找也天居理论。悻悻地回房准备就寝。
不料,那榭云,正坐在床头。一身红袍,锦绸遮面,还如同先前模样。
未经过通传,竟能如此悄无声息进他房内。这女子好不简单。尤耽正欲上前解她面纱,不料这女子却开口道:“公子切勿要心急。”
尤耽手僵在半空,一时不知如何做答。这声音,分明是个男子!
“你究竟是何人?”尤耽放下欲解他面纱的手,但人仍站在床沿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榭云本坐在床头,但他向来不喜欢仰头与人说话,于是索性把脚一登,半卧在床上。一只手肘压着床头,用手枕着头,那红袍滑落一侧,露出里衣蝉翼般的白衣;另一只手轻柔地抚过大腿,停留在腰枝,葱白纤长地手缠过发端,不住地拨弄。
他玩弄似的吹鼓着面纱,面纱似起却落,欲遮还现,可什么都看不透彻。
“我不就是你一两银子买回的歌姬么。”榭云眼含笑意,眼神迷离地望着尤耽,从他的发端一直顺着往下看,饱满的天庭,挺拔的鼻梁,俊朗地脸颊,还有,性感的嘴唇。仍旧意犹未尽,眼神接着向下游走,宽厚的臂膀,和那朴实无华的衣衫下遮盖的身体,让她尤为好奇。
尤耽被她盯得极不自在,羞怒地吼道:“可你是男人!”语调难掩隐隐地颤抖,生性淳朴的长者大概是从未料想过此事,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仍能听出丝丝的沙哑。
“男人如何?男人不能当歌姬?男人不能卖艺又卖身?”说道‘卖身’时,榭云耸了耸肩,薄如蝉翼地白衣顺势滑落到臂膀。又接着说:“我可不记得长者您有过这个规定啊?”
尤耽不想与此等无耻之人多做辩驳,一边扯来棉被直接扔在他身上,遮住了他欲羞还羞的的身子;一边不经意地说道:“你头上的花呢?”
“你是在意我呢还是在意花呢?”
“我为何要在意你?”
“那我为何要告诉你花?”榭云扯过衣裳,“我若告诉你花了,你岂不是要把我弃之不顾?”
“你想拿花作筹码?”
“非也。你要是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说着边把身子往里侧挪了一挪,把手轻拍床沿,眉目含春地道:“你且先来躺着。”
“无耻!”尤耽下意识地猜测到榭云的用意,就算他再想知道有关此花的事,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当作交换条件。
尤耽说着走出了房外,稍一踌躇,还是踱步去了书房内。他需要一个人冷静地想想此事。
榭云见尤耽走了,呼地长舒一口气。
要是尤耽当真的毫不介意地躺上床来,他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尤耽去到书房内,仔细想了想今日的来龙去脉,认定这是一个圈套,那花,虽是一眨眼功夫,可他也分明是看见了,不可能是自己看走眼了吧,虽然也有这个可能。可这也天居和榭云身份太过可疑。他不知道榭云接近他究竟是何目的,但显然今日这一战下来,是他落了下风。
次日清晨,俾仆唤尤耽晨洗,却听房内毫无动静,许久不闻其声。要知道,长者可是从未在天亮之后起过床的。等门一开,竟是一婀娜多姿女子探出头来。俾仆受惊,不敢多言,放下簌盆便走。临走前,瞥了一眼那床上,隆起的棉被下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等俾仆走后,榭云轻蔑地笑着,扯出棉被下的枕头,换了一身装束,盘算着也该去看看尤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