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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当晚茅屋便被简廷遇带来的人团团围住,听见屋外的人声与车马嘶鸣,梁彤艰难地从地上坐起。韩放几乎是同时从简陋的床上翻身下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这次来的人马恐怕不是你们两个就能应付的了。就算把我挟持到易县,你又有多大把握能达到目的?要说向上面反映易县的情况,不如叫我现在写了加急信送到长安还更快捷。”梁彤浑身又冷又疼,缩着脖子,想要躲开泛着寒气的一双手。
      “太守恐怕还没有明白,易县的人,已经被逼得活不成了。”
      曹并也听见响动,下床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我们等不得长安的旨意,现在就得要带你去开仓放粮。”
      梁彤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扣着韩放的手,深吸一口气,“你们听我说,粮、我一定会放,放粮的手谕还可以通过驿站加急传到,要比带我去快得多。易县的问题我也会亲自写信禀明君上。如果不信,你们可以跟着传手谕的官兵一道走。太守之命,易县县令不敢不从。……而且你们劫持我的这件事,我也可以不计较。一直以来,易县的税收异常,疑点甚多,我身为太守,却没有尽到彻查之职,是我失察。你们现在放了我,我绝不追究!但若让官兵冲进来了,太多人见过你们的脸,我就保不住你们了。”
      两人还在迟疑,但凭二人功力,很容易知道门外的官兵人数确实超过他们能够抵挡的上限。梁彤继续说道:“门外带头的定是来自都城的简廷遇简大人,范阳简氏你们有所耳闻吧,我唤他进来做一个担保,你们总能相信了吧!”
      曹并看了看韩放,韩放点点头,松开了手。
      梁彤高声道:“来人可是简兄?”
      简廷遇和一众官兵听到梁彤的声音中气十足,长舒一口气。简廷遇答道:“是我!太守大人有何吩咐?”
      “你一个人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屋外的人迟疑了一阵,最终简廷遇决定依梁彤所言,孤身向前,在门口扣了三下门。曹并透过窗缝看过去,向韩放点点头。梁彤被他大手一推,推到门边,在二人目光的逼视下,把门拉开。
      “彤兄!”简廷遇被等在门侧的曹并一把拉入,看到鼻青脸肿的梁彤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心想这两人真是暴徒、暴徒!
      门被迅速关上后四人便围坐在一方简陋的小几周围,一时无语。
      “事情是这样的……”梁彤见三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清了清嗓子,打破尴尬的沉默,把易县的情况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简公子可愿作保?”韩放死死盯着眼前的人。齐安梁简虽是各地有口皆碑的世家大族,在民间风评口碑极佳,但易县在梁彤辖区压榨百姓数年却无人问津,梁彤在韩曹二人心中已经失去信誉,非要简家作保,才能放下心来。
      简廷遇沉思了一会,抄起手,微笑道:“小事、小事。”说着从袖中出一卷纸,“不仅口头作保,还给你们白纸黑字地证明如何?”
      韩放曹并喜不自胜,正要道谢。哪知简廷遇把纸摊开后,露出了一层白面状的物体,手腕翻转,就向二人眼部洒去。二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展开的纸张,下一瞬便眼前一黑,眼部传来一阵剧痛。
      “走!”简廷遇抓着愣住的梁彤逃出屋门,留下两个惨叫不已的人被涌入的官兵五花大绑。
      “那是什么?”梁彤在马背上吹了半天冷风,才缓过神来,全身还是酸痛不已。
      “石灰。”简廷遇皱着眉,似乎为什么所困扰。
      “幸亏你来得及时。他们把我带到易县,我单枪匹马的,还怕直接被易县县令当成乱党打死呢。”
      “有这个可能。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二人?”
      “唉——打一顿,放了吧。让易县赶紧开仓赈粮,再写一道折子请君上治罪。”
      “不行。”
      “为什么?”
      “君上本来打算春天召你回都城,出了这样的事,你真报上去,还想不想回长安了!”
      “可也不能欺君罔上啊,而且纸包不住火,易县县丞为一己私利横征暴敛,早晚东窗事发。我这个失察之罪,跑不掉的。”
      简廷遇没有应声,许久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易县如此已经不是一年两年,连县令有换了一届,他们为了脱罪,恐怕会趁机拉你下水。”
      梁彤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新棉袄,也叹气,“算我倒霉吧。但这件事里,我也真的有错。易县在我治下,却几乎民不聊生。虽然一定有人心怀不轨有意隐瞒,但造成这样的结果,我也确实辜负了君上的期待。有什么后果,都是我应当承受的。”
      “不,”简廷遇抿了抿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彤兄,你若肯信我,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我明日就带上那两个人启程去易县,你就不要再管了,如何?也千万不要写信给君上,统统交由我来处理。明年,你一定能看见香积寺的梅花。”
      “你打算怎么做?”虽然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妥,但所有疑虑刚冒头就被能尽快回到长安的渴望冲淡。
      “信我。”简廷遇扬起马鞭。

      梁彤不知道简廷遇是怎么做的,直到接到吴勃命他即刻返回长安的诏书时,易县的事也没再翻出半点浪花。简廷遇来信让他放心,他也不好追问,于是只能放心。偶尔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从睡梦中惊醒,他总会忘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却在醒来的一瞬间,记起韩放冰冷的神情:易县的人活不成了!
      他偷偷派人去易县查看,回来的人却禀报说并无异常,年末易县上的税也终于和其他县相差无几。而且,再也没有打听到关于韩放与曹并的消息。他就这样既忐忑,又安慰的矛盾中迎来了终于能回长安的消息。他等不及陪着行李慢慢走,自己一个人快马加鞭赶在除夕之前回到了阔别五年的长安城。
      宽阔的朱雀大街在他眼前展开,他想策马飞奔。望见天边落日缓缓西沉,霞光染红了长安的半边天空,他又呆看了一会。一阵紧促的钲响又把他拉回现实——要闭市了!他连忙跳下马,一溜小跑冲进西市,买走最后一个蒸饼。
      “嘻嘻——”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饼,傻乎乎地笑了。结果正巧看见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牵着个十来岁的孩子朝自己走来。连忙审视了下自己的仪容:没穿朝服,衣冠周正。于是放心地咧开嘴,拱手道:“秦大人!”
      来人正是秦项。秦项似乎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两人也不是冲他来的,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梁彤手里的蒸饼,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秦项听见有人给自己打招呼,寻声抬头,见是梁彤,先是一愣,然后有些僵硬地回道:“梁大人。”
      梁彤扬了扬手里的饼,继续笑:“秦大人好久不见!您和令郎也来买蒸饼?”
      秦项并不想理他,五品以上的官员按理说不能靠近东西两市,但他没穿朝服,想来秦项也不会无聊到再三抓着同一件事反复弹劾他。秦小公子见卖蒸饼的已经把摊子收了,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梁彤手里的饼。轻轻答道:“是。”声音又细又柔。
      秦项的表情似有不悦,却依然耐着性子哄着自己宝贝儿子:“今天卖完啦,明天爹再带你来,好不好?”
      没等小孩回答,梁彤把饼扯做两半,叼起其中一半,把另一半一把塞进他的嘴里。趁秦项没来得及发作,风也似地挤进人流,随着闹哄哄的人群和连绵不绝的击钲声走出集市。
      想到秦项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梁彤伏在马鞍上几乎笑岔了气,心里最后那点疙瘩,好像也就这样消散了。

      当然秦御史可是眼里不揉沙的人物,又撞见梁彤违规入市依然照规矩参了他一本,但与五年前的义愤填膺连上三道折子比起来,这次不过是在例行汇报的时候添了一嘴,严重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在国君把他们几个亲信召集起来议事时,又多了一则关于他的笑料。
      五年过去,吴勃的“亲信团”也添了新人,除了齐思源在信中曾经告诉过他的安巍和冯闻外,居然还有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人物——韩放!
      见到那张能把人冻出冰碴子的脸时,梁彤腿一软。耳边自动循环播放,“活不成了”、“活不成了”的尾音。简廷遇见他面色有异,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等会跟你解释。”他还是连退好几步,意图和韩放保持充分的安全距离,直到撞到了旁边站得端端正正的齐思源身上。
      “梁兄,君上快来了。”
      齐思礼也在一旁拉住他,乐呵呵地笑:“彤哥哥怎么跟见了鬼似的。”见梁彤一脸警惕地盯着韩放,以为他只是对陌生面孔有所防备,便温言解释道:“那是韩放韩校尉。几个月前廷遇哥哥从通州回长安时遇见了一伙贼寇,正是这位韩校尉出手救了他。廷遇哥哥见韩校尉身手不凡,又从过军,参加过与月氏的战役,便向君上举荐了他。君上也觉得韩校尉是个人才,便封了他校尉,听说这几个月他在禁卫军中还表现不俗嘞!”
      “思礼,现在不是闲谈的时候。”齐思源眼看话题向漫无边际的废话偏去,忍无可忍地打断弟弟的话。
      齐思礼应言走到梁彤的另一边站好后,吴勃便拿着几本折子走了进来,脚步轻快,似乎心情很不错。
      结果折子被依此传到他们手里时,梁彤瞪着其中一本的落款——“秦项”,第一次对让国君开怀的事情感到深恶痛绝。
      “梁爱卿好像对蒸饼情有独钟。”某人在上首笑盈盈地总结道。
      “秦御史他儿子不是也吃了嘛!”简廷遇见梁彤大窘,意欲替他解围,结果却越描越黑——只听齐思礼快言快语地接了一句:“那秦珏今年好像才十一岁吧?”
      安巍也插了一嘴,似乎并不在乎这还是他与梁彤的首次会面,“梁大人……”
      “二十二。”吴勃捂嘴偷笑,“还跟小时候一样。”
      齐思源似乎被一屋子不务正业的家伙搞得头疼,终于看不下去,开口主持大局:“君上,先帝陵寝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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