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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众人散了以后,简廷遇把梁彤拉到一边。梁彤身子一歪,靠着墙,等他解释。没想到韩放慢吞吞地跟了上来,刚刚站定,就要朝梁彤一跪。梁彤光是见到那张脸就觉得折寿,更别提看着对方要双膝触地的架势,简直毛骨悚然!连忙站直了,伸手去拦他。
      “韩校尉何故如此?”
      “昔日下官与义弟曹并多有冒犯,望大人海涵。”
      简廷遇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韩放便硬是顶着梁彤生跪下来。练家子的力气,自然是梁彤不能比的,于是只得被跪了一遭。
      “这、韩校尉快快请起!当时事出有因,我也没有怪过你们……廷遇兄,这是怎么回事?”韩放一跪下,硬得像块石头,凭梁彤怎么拽都拽不动。梁彤见简廷遇立在一边优哉游哉地看戏,莫名地有些生气。
      “绑架太守可是死罪。我不仅保了他们两个的性命,还提拔他做了校尉。不过是关上他兄弟几日,也好叫他们吸取教训罢了。”
      梁彤震惊于简廷遇如今行事之跋扈,对齐思源的割袍之举有了些猜测。眼下这般捏人软肋故意折辱他人的行径令他恼怒非常,语气中不知不觉就带上了指责:“男儿膝下有黄金!简兄怎么能这样逼人下跪?而且,跪我又是做什么,难道我对他们兄弟倒有什么恩德不成?”
      韩放跪在地上,双拳紧握,用力之猛,甚至使双臂带有些微颤抖。
      见梁彤动了怒,简廷遇面上讪讪,似乎想到什么,一时有些黯然,只得强装欢笑,意图打个哈哈将面前的尴尬敷衍过去,“好了好了,韩大人请起!不过是简某的一个小玩笑,唯恐当日之事,造成二位的嫌隙,才出此下策想要化解。没想到弄巧成拙,是我的错,我的错!”
      梁彤的性子软绵绵的,简廷遇的变化令他痛心,但他也绝对不忍因为一件两件的事断了十几年的交情,况且这件事的缘起还是简廷遇想要帮他的忙,易县一事他还没来得及当面道谢。恐怕今天做得这样过分,倒也真的是出于让他消气的意思,毕竟他为那件事还养了三天伤呢。于是他叹了口气,拍拍简廷遇的肩,说道:“廷遇兄用意虽好,但方式着实有些过分了,还请将曹并兄弟放了吧。”
      简廷遇望着梁彤搭上来的手,似乎松了一口气,笑了,冲韩放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是自然。”然后便丢给他一块木牌。
      韩放接了木牌紧握在手里,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见韩放走远了,梁彤推了简廷遇一把,“易县的事,廷遇兄你不让我问了,我就不问。韩放是什么人,就这么摆在身边?你怎么想的!”
      简廷遇揽过他的肩,压低了声音,一边使两人慢慢朝前踱步,一边说:“我怎么举荐韩放的,你也听齐思礼说了。这两个人,我不是白留下的。一来,他们在易县已经没有活路了;二来,把他们放出去却始终是个隐患。他们身手也确实不错。尤其是韩放,绑你的主意就是他出的。两个人敢单枪匹马干下这等事,可不是一般的匹夫之勇。所以,捏着他们的把柄把他们留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好的。”
      “曹并呢?”
      “我答应了韩放,你原谅他们了,就让曹并跟在他手底下干。干好了我一样向君上举荐,这样,这两个,就都是我们的人了。”
      “我们的人?你……”
      “诶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发誓,我对君上绝无二心!但齐思源怎么对我你也看见了,多长时间了,半句话也没跟我说过。我也不是要敌对他,但我真要出了什么事,也要有自保的力量不是?像当年一样,我们四个势单力薄,姓秦的一带头弹劾你,御史台那帮老家伙拧做一团,连君上也拿他们没办法对不对?在通州五年的滋味不好受吧……我举止谈吐还没你端正呢,我不得防上一防?齐思源我是不指望了,难道还不能培养点自己的力量?况且君上还指望我们能替他分忧,不能老让他担心我们吧?”
      梁彤重重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睫,觉得自己被完全说服了。简廷遇留意着他的表情,见他如此,不禁莞尔,用食指敲了敲他的脑袋,道:“我们得成长不是?”
      “这可是结党营……”
      “嘘。”简廷遇把敲他的食指横过来,拦在梁彤嘴边,“结党归结党,我可没营私。这事儿,别对齐思源说漏了,他的袖子,我有半条就够了。嘻——”
      两人正走在积了冰雪的台阶上,简廷遇说得正高兴,一脚踏了个空,像颗蹴鞠球似的跌跌撞撞地滚了下去,眉飞色舞的表情还凝在脸上。梁彤不忍地皱了皱眉,天色已晚,却实在看不清台阶下的简廷遇摔成了什么样子。于是试探地喊了声:“廷遇兄——”
      结果简廷遇像个没事人似的回了句:“元旦看完花灯来我家吃饺子吧,我娘也好久没见着你了,唠叨着怪想你的。”
      待梁彤走下去看时,才发现简廷遇的半边脸都摔肿了,一条腿横在地上疼得动都不能动。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瘦弱身躯,无奈地摇摇头,咬牙把坐在地上假装无事的人扶起,慢慢挪到宫门处,用马把他运回家。
      一轮明月,满地银霜,梁彤看了看简廷遇肿起的半边脸,又看了看天上的皎皎明月。长安真好,他想。

      赶在宵禁前进了自家坊门,正遇见也是刚刚回来的齐氏两兄弟与安巍、冯闻。四人同行,十分亲密。梁彤的脑中忽然冒出简廷遇在通州对他说的话:安公子、冯公子与齐家二俊,他们又是四个人了,和你和我都没有关系。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他质疑简廷遇有结党之嫌,但“四君子”是怎么样置于周比之间的呢?这样一想,正要转身离去,却被人叫住。
      齐思礼分外活泼的呼唤从远处传来,他只得站住脚,等四人慢慢向他聚拢。
      这时候天上又飘起雪来,凉丝丝的雪花落在他的领口里,冰得他一哆嗦。
      一把伞罩在了他脑袋上,齐思源慢条斯理又有些刻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通州偏北,雪下得更多。在外五年,梁兄却还是不记得带伞。”
      “可能是因为——彤哥哥不怕冷吧!”没等梁彤致谢,齐思礼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冰冰凉凉的两只手说话间忽然探进了梁彤的后颈处。
      “嘶——”遭寒意突袭,梁彤差点被激出眼泪。
      一旁的安巍自来熟地与齐思礼一起哈哈大笑,冯闻却走过来朝梁彤拱了拱手。
      几个人中只有冯闻是明经出身、完全靠科考入仕的寒门弟子。虽然齐思源几个被选做伴读后便立誓效忠朝廷,几乎与家族脱离,但门第之别却依然常使冯闻陷入自卑。——安巍在同一场考试中名次还在冯闻之后,颍川安氏的荣誉却能为他提供不落人后的底气。故而冯闻在交际场合中常常透露出一种不合时宜的疏离和尴尬。几人把他的表现看在眼里,但出身名门使他们永远难以体会冯闻真正的辛酸和痛苦。因此至多是圆滑开朗如安巍,按下了他的手,冲他挤挤眼,提示他露出笑颜。
      冯闻敛眉,扯了扯嘴角。
      夜色渐深,没有人去留意冯闻到底笑了没笑,话题继续围绕梁彤展开,“君上明日去华陵只差彤哥哥跟着,不知道又要背着我们赏他什么好东西!”齐思礼退了几步朝梁彤一笑,从跟着的家奴手里拿出另一把伞撑上。
      梁彤见齐思源没有走的意思,只得站定答道:“那是先帝陵寝,怎么能让人随意惊扰?我去已经算有违规制,但君上近日身体又不大好,先帝与君上素来亲厚,他一个人去,触景伤情,伤心过度怎么办?你们谁能放心?当年先帝驾崩,举国同哀,但谁的悲痛能比得过他?他一个人像要把整个白民国的眼泪都要流完了……”
      “这便是为何我不赞同君上亲自挑选墓址的原因。”
      齐思源说完硬邦邦的一句话,把伞硬塞给梁彤,却坚持要自己走在雪下,只因两人持伞不合礼制:一人打伞倒也罢了,伞下若是两个人,打伞的那个常常是下人。梁彤与他谁给谁打都不合适,于是他宁可自己淋着。以前梁彤也总是忘记带伞,齐思源给弟弟准备各项日常用具习惯了,也会给梁彤多带一份。但梁彤离开长安五年,这次齐家家仆便没有准备。梁彤心里很过意不去,却清楚齐思源的脾气,接了伞就小跑起来,想着赶紧回家差人给他们多送把伞——以齐思源的性子,让他当街疾步,也是实在做不到的。
      梁彤边跑边想:好在齐思源在大理寺,他要是在御史台,送自己去通州的还真不一定是秦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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