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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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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汤刚刚做好,门铃就响了。阿姨去开门,我隔着几间屋子听见吴越银铃般的笑声。老实说,那姑娘不阴沉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季凌峰,明天就是最后一次摸底了,你还敢缺课!
你馋了就说馋了,少借机找茬。
切~要不是蓓颜请我,我还不稀罕来呢。吴越白我一眼,鞋子往门口一甩,光着脚丫就跑去找蓓颜。蓓颜叫她来的?我真奇怪她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卧室就传来一阵数落:我说你下个月就要手术了,还这么拼命干嘛?反正也是明年再考。
我一听,摘下围裙皱着眉头走过去,看见吴越一把一把地往外掏笔记。
蓓颜摸着那一本本的笔记,轻声说,吴越……谢谢,可我想……能不能跟你妈妈说说吧手术往后拖一下……
我一愣,心忽地一沉,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回餐厅,若无其事地喊,开饭了啊。
奶一样鲜白的鱼汤端了上来,鱼的中段被我做成蛋饺,鲜美无比。阿姨笑说,哪个姑娘能嫁 给你真是天大的福气。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看桌上的蓓颜和吴越。蓓颜看看我,我装傻。吴越那只猪只顾低头吃,抢都抢不过她。
晚上吃完饭,阿姨看电视,我复习功课,吴越陪着蓓颜聊天。小满在的时候也这样,真不明白女人们哪来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话,还非得把我赶出来。一直到九点多,吴越才跑出来很不客气地敲着我房门喊,季凌峰,送我回家!
初夏的晚风略有些凉,我跟在吴越的单车后面慢悠悠地晃,路过小区公园,吴越猛地一刹车,害我差点撞上。我怒视她,她却不理我,抬手指指公园的秋千。我叹口气,车把一扭骑过去。
吴越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秋千上晃悠,我则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良久,吴越忽然停下问,你还没告诉她?
我依旧抬着头发呆,良久回了句:怕她有负担。
她迟早要知道。
但不是现在!
吴越愣愣看我半天,笑了,恋爱中的女人真傻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回过头来,语气不容商量,跟你妈妈说准备提前手术吧。
为什么?
省得某人老异想天开地找麻烦。
吴越扑哧一笑,你们啊……呵呵,我发现你们都特可爱。笑完,又叹口气,人跟人真奇妙啊,刚来时,我每天都盼着你下地狱呢。
幸好,你马上就要滚了。
吴越又笑,你说话客气点行吧?好歹我也真心喜欢过你啊……
你到底喜欢我哪点?
那你到底不喜欢我哪点?
这两码事……
却是一个道理!吴越笑眯眯地看着我,算啦,只要你们好好地就行啦。说起来……蓓颜也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呢。
我看着她的侧脸,曾经那头耀眼的长发已被她一刀两断,这样短短的毛茸茸绒绒的短发,反倒衬得她更加率性可爱。吴越……
什么?她瞪着一双耀眼的大眼睛看向我。
谢谢!
她低下头,你不怨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真的,我认真地看着她,谢谢!
她咧开嘴,口说无凭,临走前你还要给我做好吃的!
我哑然失笑,其实,你也够可爱的了,会有很好的男孩子珍惜你吧……
她忽然愣了,半响默默低下头去。
我又说错什么了?心想着,莫名其妙看着她,轻声问,怎么了?
蓓颜她……让我好好照顾你呢。
嗯?我瞪大眼睛看她,你在说什么啊?
吴越忽然表情无比认真地问,季凌峰,你的初吻还在吧?
啊?……在吧,人工呼吸算不算?你又想干嘛?
少一脸无辜的装恶心,我又不能吃了你。那,除了那次,你跟蓓颜说过你喜欢她吗?
这还用说吗?
可蓓颜一定问过你吧?
这还用问吗?我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吴越忽然一脸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地拍着我的肩膀感慨:我现在真庆幸啊,蓓颜她好可怜哦……爱上你这种花岗岩脑袋,不把命搭上是唤不回一句真心话滴!哎……
我白她一眼,把肩膀上的爪子甩掉,太晚了,赶紧把你打发回去。
慢性肾衰竭晚期,目前来看,肾移植是唯一的办法了。你们回去考虑清楚尽快决定,我们院方也好尽早找到合适的肾源。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拖着步子出来的,医院外是明晃晃的阳光。
蓓颜,你必须休学了。我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我帮你办手续去。刚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一个 清晰的声音:不,我不要!
我不要休学,我可以坚持到高考……
不要拿你的自以为是跟我坚持!我忽地拔高声音,冷着脸看着她。
她看着我,咬住嘴唇,良久不说话,直到墙角的座钟响过十二声,她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替我决定?
我呆住,心脏好像被某种钝器突然一记猛击。是呵,我是她什么人呢?我凭什么呢?我愣愣地看着她慢慢站起身,朝房间走去。
在她就要擦身而过时,我瞬间反应过来,抓住她的胳膊,你什么意思?
她冲我冷笑,问问你自己!
蓓颜她,竟然对我冷笑……
晚上,我第一次主动打越洋电话,响两声被对方挂掉,接着又打了过来。不用问,肯定是小满,我老子才不会这么细心周到。
我张嘴就说我缺钱。
那边可能懵了一小下,沉默会儿问,要多少?
我说用来换肾,意思是你看着给吧。
那边想了会儿说,四十万够了吧?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他应该猜得到我是为谁求他。其实,不用这么多……
多了你就留着,你是我儿子,反正那些钱迟早也是你的。
我会还的。
那边又沉默一阵,半天,传来一阵剧烈咳嗽。
我皱皱眉,你就不能少抽点烟?
那边笑了,声音低沉苍老,你的确是我儿子,连固执都一模一样。可是儿子,我活这一辈子,也许不全为了你,可是到最后,在我老了,病了,走不动了的时候,最想的依然是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身上流着老子的血,不管到哪都是老子的儿子,老子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可以不认我这个老子,可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也别那么假惺惺地跟老子客气,老子知道你有骨气,可是,你那些骨气,太幼稚,有时候,也太伤人。
我闭上眼,轻轻地说,你自己多保重。然后,慢慢挂上电话。
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坚持的怨恨是什么……为了我妈?如果妈妈现在还活着,会不会怨他?
也许,什么都不为,只为我们太像了。
只为,我是他儿子。
第二天一早起床,阿姨告诉我蓓颜说今天有事,一大早就去学校了,还说今天不用接她。
我的心一寸一寸开始往下沉,胡乱塞口面包出了门。
我打电话请了半上午的假去找蓓颜他爸,她爸一听就拍着胸脯说,跟她说,她爸爸还活着呢。我笑着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要尽快找到合适的配型肾脏,我查过,据说直系亲属的相配可能性大些。我……会想办法安排叔叔和蓓颜做配型检查的。
从监狱出来,太阳晃得一阵眼晕,扶墙靠了一会,一只手递过一瓶绿茶。还没抬头,就看到青丝发梢随风轻轻地荡着。我接过来,瓶盖已经拧开,没有道谢,仰头就是一大口,开始有了力气。
我抬头看她一眼,转身推起车子往外走。
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停下,回头看她,如果是看别人的下场那就不必了,是好是坏,都是别人的下场。
对你来说,他也算别人?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那是我的事。
转身,跨上车,右腿刚要使力,车前就有人冲过来挡住,你不想救李蓓颜吗?
我一愣,猛地扔下车抓住她的肩膀,你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吴越挑眉微笑,我妈妈可是国际知名的肾脏专家,现在正在上海客座讲学。
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嘛……耀眼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我要你和我一起去美国念书。
??
我手一松,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的意思。我要你陪我去美国念书。
哈,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世上就你妈一个专家啊?就算就你妈一个,医者父母心,否则,她就狗屁不是!我扶起车不再理她,却被她抓住胳膊不放,你……我拿眼瞪她,不过百试不爽的这招对她好像无效。你,到底要怎样?
她长发一甩,跳上后车座,我钱包丢了,送我回去。
我……真败了!忍着,忍着,不要发火!送你回家还是回学校?
随便,你去哪我去哪。
我说大小姐,你不是真看上我了吧?
是啊。
我一愣,扭头看她,看她含着笑,坚定地点头,季凌峰,我喜欢你!
我冷哼一声,一点都不好笑!
你喜欢我?你怎么可能喜欢我?你爸就是我爸给折腾进去的,你不恨死我就不错了。
回到学校时,刚好是中午放学时间,心里还想着直接去蓓颜教室等她得了,就看见蓓颜站在校门口,傻愣愣地看着我,我则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原来我忘了,车后座,还坐着一个吴越。
然后,就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蓓颜,在我面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