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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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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病人和她父亲的HLA不相配,必须尽快寻找其它肾源,病人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蓓颜她并不知道,在医院里陪她的这段时间,高考的各类登记工作已相继结束。我知道她一直想考师范,想像她妈妈一样有机会去西藏支教一年,这个理想让她整整怀抱了十几年。而如今……
等她睁开眼时,已是五天以后。
我趴在她床边睡着,感觉有人伸手摸我的头,抬头,睁开眼,是蓓颜在微笑。
整个世界,重新开始呼吸。
吴越跳上我的车后座耍赖,反正我也要走了,就再让我坐一回嘛。
我无奈,哈佛哪个教授脑子抽风把你招去了?
我妈的老师。她得意地笑。
几号的飞机,我去送你。
不要!我最讨厌离别场面了。
我是认真的。
什么?
谢谢你,还有你妈妈,还有那个肯为蓓颜捐献肾脏的无名氏。
无名氏?呵呵,说起来真幸运,竟然还是HLA四点相配的呢。
嗯,可她为什么不留下姓名呢?
留下又怎样呢?按你的话说,她也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而已。
身后,一个暖暖的身体贴上脊背,声音轻轻的,随风飘进了耳朵,明明恨你恨的要死,可为什么每次看见你心痛,我的心就好像比你还痛?季凌峰一定要答应吴越和李蓓颜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不然,我们每一个人都会那么的不值得……
我听着,渐渐放慢了车速,轻声说,这种事,从来就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吧……谢谢,真的。
吴越没有答话,只是搂住我的腰,在我背上安静的睡了,和蓓颜常用的姿势一样。
阿姨让我去上学,说蓓颜有她呢。我这才想起,好像有一个星期没去学校了,班主任早就找过我,不过现在……好像也没大有必要去了吧……我想想说,今天不行了,明天吧,明天我回去上课。
我走上阳台,给蓓颜披上件外衣,起风了,当心着凉。
她转过身,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
怎么了》?我回头看看,难道吴越又出现在我身后?没有啊……
她勉强笑笑说,没什么,忽然想出去走走。
我笑说,好啊,我带你去看夕阳西下。
我们去小公园打球,蓓颜依旧抱着我的衣服拿着木琴安静地坐在一边摸摸注视着我的每一动作;我们去初中看以前的老师;去游乐场玩她一直想玩却没机会玩的海盗船,我们趴到树上啃食冰淇淋;坐在草地上弹琴唱歌;我骑着单车带着蓓颜穿越城市的大街小巷,微风轻拂,感觉她的双手环过我的腰,体温里,依恋那么那么浓。
当我们站在河边面对一轮红日点点沉.落,心中不禁有丝凄凉。我站在沉默的蓓颜身后,恍惚觉得此时她的心中正涌动着一股强烈的悲伤。
在想什么?
有点冷,她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些许凄楚。
我脱下外面的衬衣给她披上。
还冷。
事实上,冷的是她的口气。
我站在那儿看着她不动,我只剩身上这件了。
我还冷。她转过身,目光冷冷地盯住我,眼前的这个蓓颜,太陌生。
我没衣服可脱了,我以同样冰冷的口气打住她的无理取闹。
她把衣服扯下来还给我。
你不是冷吗?我站在那儿,没有接。
不是身上冷,是心冷。她看着我,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我惊讶地看到了绝望二字。
我接过衣服穿上,背好木琴推车往回走,回去吧,阿姨等着我们呢。
她没动。我不得已停下车走过来,你到底怎么了?
她只是扭头看向河边如血残阳,良久,直到只有一片晚霞挂在西天,才悠悠地说,季凌峰,你到底……爱不爱我?
又来了……我皱着眉头想,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可问,又有什么可说?
为什么不回答?她坚持着,因为无话可说吗?
很长时间憋出一句,实在不想回医院,回家也行。
家?她突然大叫起来,家在哪儿?
蓓颜!我奇怪地看她一眼,别闹了!忍不住叹口气,回去吧,你要是着了凉,明天我又不用回去上课了。
你不爱我就不要对我这么好!
她哭着冲到路边,吓得我扔掉车子去拦她,哪知她动机单纯,招辆的士一个人走了。
我一个人背着木琴回医院,阿姨说她没回来。又骑回家,家里也没人。她能去哪?学校?刚要再出门去找,就听到卫生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流水声,夹杂着隐约的哭泣。悬了半天的心忽地落了地,走到门前,抬手,半天,终究还是叹口气,颓然落下。
从此,蓓颜死都不肯再住院,我就好脾气地天天往医院车接车送。想不明白那么乖巧一人怎么反常成这样?阿姨一直问为什么不住了啊,不住了能行吗,你不用上学了吗?我能怎么回答?我能跟她说蓓颜说了晚上不搂着我睡不着?
那天从河边回来,晚上她忽然高烧,梦话不断,本来是想抱她去医院的,谁想反被她抱了个满怀,竟还奇迹般的安静下来,折腾到半夜,烧是退了,我也被她死死抱着抽不出身了。
是从此夜夜抽不出身了。
这不知死活的丫头!好歹我也十八九岁了,身心正常发育良好,能跟她们家抱抱熊相提并论吗?还好意思问我怎么最近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晚上睡不好……
我又该怎么解释,我根本就没有高考的打算,我想陪着蓓颜,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等一年再考我等得起,可是和蓓颜……一分一秒我都不敢浪费,因为,每分每秒,我都在害怕。
害怕她闭上眼睛,就再也不会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