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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困 扰 ...
自从商王托四年,周伯季历大败余无的戎,西方的蛮族可说是一举扫荡,只剩些许的残部之後,商王朝西土的情势,就越来越有山雨欲来的气氛。
商王托当时对於这个捷报表示大喜,说:「西土从此可以安定了!」还特地给了周伯季历一个十分荣耀的头衔『牧师』,也就是西土诸侯军队的最高统帅。
一旦周围没有了强大蛮族的威胁,又成了西土诸侯的首领,季历的野心,就逐渐的显露出来了。
商王托五年时,他以不遵军令为藉口,打下了程国,把它重建做为他们周国的城邑,敲响了西土的警钟。
事实上,周人在歧山之下的耕地并不是广阔,当国人数量增加之後,就常受到饥荒的困扰。所以他们在很久以前,早就在垂涎着程国在渭河中游两岸的肥沃土地。
在先王武乙二十四年时,他们就试图攻打过程国,但没有成功。
近年来,周国的势力急剧扩大,又拿下了富庶的程国做为它的城邑粮仓,简直像是如虎添翼,眼看着就要挣扎脱出了商王的控制范围。
偏偏也就是在商王托五年之时,为了防止集市的瘟疫散布,巫恒下令杀死了周国贵族姬成,又困死了虞侯最宠爱的四公子。自此以後,周丶虞两国便没再给过芮国好脸色看。
巫恒身为芮侯的姑母,又是高级巫女,年纪又大,等於是芮国的活祖宗。芮国上下对她崇敬畏惧,几乎有如对待神明一样。
因此周丶虞两国虽然经常处处针对她,却也无法动摇她在芮国的地位。
「我们应该设法跟虞国和解。」巫恒说。
「为什麽不先试试和周国和解?」芮侯问:
「周国比较强盛,死去的那位姬成,也并不是季历什麽重要的亲人,不过是他的堂侄子,应该会比较容易。」
芮侯是个三十几岁,有些胖胖的男子,最擅长的是收集贝币以及玉器,这方面他确实是眼光独到。但治国方面,他既不擅长,也不是非常的有兴趣。即使是现在,他的手里还捏着块青色的玉璋,有意无意的在把玩着,大概又是从哪儿好不容易弄到的新收藏。
「如果能够,我当然也想这麽做。」
巫恒叹了一口气:
「但问题是,自从程国被灭了之後,我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如果周国想要继续发展,就得打我们的主意。周国灭程国,并不是因为它和程国有深仇大恨,而是因为它需要程国的富庶土地与粮食。而接下来,如果他想控制整个西方往东方的交通与商业,他就得拿下我们。」
「相反的,虞国的利害跟我们才是一致的。」
巫恒继续说:
「如果周国坐大,甚至吞并了我们芮国,那麽虞国就是下一个首当其冲的国家了。如果他们能够冷静下来,就应该可以看到这层厉害。」
「季历的野心既然有这麽大,难道我们不能请商王主持公道吗?」芮侯似乎觉得她想得太多了。
「商王是不能完全倚靠的。」巫恒说:「商王朝内的问题也是很多的。先王武乙与朝中巫人争权 (注1) 之後所留下的那个烂摊子,都还没收拾完呢。我相信如果我们求援,王确实是会给我们援助,但我怕未必能够及时。」
「看,像是这次程国被灭,商王别说发兵,居然连一句重话也没有向季历说。我想,如果他不是太信任季历,就是无能为力。我们得先靠自己才行,总是小心点好。」
「嗯,有道理。就照妳说的做吧。」
芮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严肃的巫恒,本来是喜欢独居的人。但现在发现,有这个小女孩在家中,日子反倒是过得真不错。
姒华一点也不像是个小孩。
她说自从九岁母亲死後,她便自己摸索的在学习管家。而现在,只要有巫恒肯做她的後盾,支持她的管理方式,她就已经很可以管得有模有样了。
她会细心的整理列出家中预算,为每个奴隶规定出打扫与烹煮的程序,衣物用品分门别类的管理造册,还会提醒巫恒节日该送礼品,简直就是一个小管家。
与客人的应对,也是非常的得宜。
不卑不亢,对答如流,而且完全没有一般年轻贵族经常会有的骄气或娇气。气质沉稳,即使是晋见芮侯这样的大场面,也一样举止自若,轻松应对,倒像是个极高贵的贵女,哪像只是一个普通马卫武官的女儿?
有莘国的仕女教养是有名的,但巫恒又不是没见过有莘的贵族女子。她们的教养,虽然确实都很不错,但绝没有姒华这样,可说是『严苛』到十全十美的。
「妳哪里捡来这麽个宝贝孩子!我也想要!」这是客人们经常有的反应。
学习方面,她更是刻苦。
巫恒甚至有时必须叫人赶她出门去逛逛,或是给她订下熄灭灯火的时间。本来就很聪明的孩子,又加上努力学习,她的进步简直是飞速。
「简直是完美。」她想:「但又太不像人了。」
但美中不足的是,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轻易看得出来,这孩子并不是很快乐。
她待人虽温和,却没什麽特别要好的朋友。努力应付着周遭人们的一切要求,既不会撒娇,也不会玩乐,只是学习丶学习丶再学习。
这种早熟,对一个孩子来说未必是好事,她给自己的负担太重了。但是要她放下责任,放松自己,她又不肯。
姒华其实也有她自己的烦恼。
对於早早找个如意郎君,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这种事,她现在毫无兴趣。但这并不表示,周围的贵族男孩们,也会和她一样的想法。
比如芮侯的世子,十三岁的姜采,第一次见到姒华,是在巫恒带她来拜见芮侯的时候,当场他就目瞪口呆。
其实漂亮的女奴姜采见得多去了,而且她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很希望攀上他这根高枝。
仔细打量,姒华虽然五官确实精致细腻,才十岁的她也绝对谈不上倾国倾城。但就在她趋前走上殿来时,所拥有的那种高雅气质,他从未在任何女孩子身上看到过。而她,竟然才只有十岁!
「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儿啊!」姜采想。
那不是他常常看到的那些贵妇们的矫揉造作,或是虚情假意,或是虚荣浮夸。那就是很自然的,就像是她本身个性的一部分的高雅。
等她拜见完毕出了殿,就见到姜采拦住了她的去路。姜采虽然只有十三岁,长相虽然还很幼稚,脸上晒出了很多雀斑,但人高体壮,已经几乎和一个普通成人差不多:
「我很喜欢妳。」他直勾勾的瞪着她说。
「多谢世子。」姒华硬着头皮,躬身说。
「不用花费心思学什麽累死人的巫了,等妳长大点,就直接做我的妾吧!」他觉得这样是给了她很大的恩典。
当然,他是世子,地位不同。
他未来的妻,至少必须是其他诸侯国国君的直系子女。像姒华这样的身分,本来就也只能当他的妾。而且,她的身世飘零,他认为这样做,算是给了她一个非常好的归宿与靠山。
「姒华非常感激世子的厚爱,但不敢擅自做下决定。」姒华依旧躬着身,没抬起头来,声音温和,但没有喜悦:「这终身大事,是要等姒华长大之後,由巫恒来决定的。」
没有期待中姒华的大喜过望丶感激涕零,而且以一个高雅的淑女来说,她这样说就是拒绝。
因为除了身份高贵如姜采,他的婚姻关系着一国的利益,因此完全不能自主之外,普通贵族人家非嫡长子的子女,大多数人婚前父母也会听听他们自己的意见。何况巫恒只是她的义祖母,怎麽会全不问她的意见?分明是托词。
姜采觉得受辱了。
「妳以为妳是谁?一个小小马卫的女儿!」他啐了一口,一甩袖子,回头就走。
但隔了两天,姜采又开始老是出现在姒华身边。
还指着她的鼻子说:「妳以为巫恒能让妳靠多久?只要我这里决定了,妳就嫁不了别人!」
於是,姒华只能尽量躲在家里,少出门。
一年就这样的过去了,眼看着又到了集市的时候。
至少一旬之前,姒华就开始坐立不安。
集市当天,巫恒注意到姒华细心打扮了之後,去了集市,到快要天黑时才回来。而且回来之後心情似乎很坏,泫然欲泣,想是完全没有消息。
「没有找到人?」巫恒问。
姒华红着眼睛摇摇头。
「我想也是。」巫恒理所当然的说:「妳自己想想,如果他来看妳,妳想,他能对妳怎麽样?妳现在的身分,不只是有莘国的贵族,还是我的义孙女,正在学习巫事的准女巫,比起以前只高不低。妳倒是说说,他应该用怎样的礼节,来晋见妳这位高贵的贵族小姐?」
「你们当时可以在一起,那是事急从权。现在,可没人会允许你们做出格的事。他既不能娶妳,甚至也不能与妳像朋友一样的平等交往,那麽,他人即使来了,又有什麽用呢?」
姒华的眼睛更红了,小嘴巴扁扁的很委屈:
「我,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巫恒看着,觉得她很可怜,但口气却是更加严厉:
「告诉妳,如果妳真的关心他,希望他过得好,妳就应该希望他能尽快把妳忘掉。妳现在也是学过不少礼的人了,已经应该清楚的知道分上下,明尊卑的重要。如果妳去缠他,要跟他在一起,哼,天下之大,也将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所以如果妳不想毁了他,就不该再想着见他。」
「再说,就算没有地位的问题,妳确定妳已经爱上他,非他不嫁了吗?如果妳现在跟了他,让他破除万难的娶了妳,长成之後却又只当他是兄长,看上了别人,那麽妳更是会伤害他。这就是妳想要的吗?」
姒华赶紧摇头,但这样一动,眼泪忍不住滴了下来。
「唉,找个旬休的时候,我带妳出去采药吧。」巫恒的语气转缓:「妳不是一直想学医吗?妳的基础学得很快,应该也快要可以开始学医了,跟我去采药的话,可以先学到一些。」
姒华确实是想学医。她有了那次瘟疫的经验,加上当时巫恒的治疗,给了她很深刻的印象,所以一直都有学医的愿望。
商代後期的斧头。这玩意儿也是装饰得很厉害,怀疑它的实用性。在商朝时斧头也是军权的象徵,所以这码斧头的作用也许只是权力的象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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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困 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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