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巫 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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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等忙碌的巫恒找到空闲时间，都已经是初秋了。
乘坐牛车到了山丘下，感觉得到天气开始清爽了起来，凉风吹动了她们的衣摆，让人觉得很舒服。
陪着巫恒，慢慢爬上了小丘。
从刚下车，一路上巫恒就不停的在解释着：
「看，这是车前。这种草到处都是，妳平常根本不会去注意它，大家都以为它没有用，不值钱。可是当有人咳嗽不停，或是无法排尿时，这个就是好药了。人们会愿意花上大代价，请巫医给他们这副药。」
「那我们采一些回去？」
「不用。它到处都是，用不着特地来这儿采。何况现在季节也过了，要在地气炎热之时采才有用。」
说完，她眯着眼睛看着姒华：「很奇怪吧！明明是同一种东西，却一定要在特定时间之内拿了才有效。这，就是天啊！」
「只要天时到了，做起事来，就会很顺利。而如果天时不到，妳不尊重天，硬要去采摘它，结果便是白白辛苦自己，又常常不能如愿。」
「是。」姒华觉得，这话里似乎还有什麽话，不过她不是很明白。
「这是桢木 (注1)。它很好认的，因为它四季长青，即使冬天也是绿油油的。就是因为这样，人们说它有节操，即使环境恶劣，它也不惧。妳看它的果实，尝一颗，味道不错吧！这可以让人们的眼睛更亮，虚弱的人变强壮，尤其老人家更该常吃它。不过不能多吃。来，我们采些回去。」
说着就开始动手，一面又说：「还有它的叶子，我们也摘点回去，这叶子烧成了灰，可以治皮肤病或烫伤，还可以美容。」
摘了一大袋，两人已经有些累了。
巫恒坐在大石上，指着底下的一片非常茂盛的白茅，说：
「看到了这片白茅吗？上次我来的时候，这里才刚被人烧过，只能说是一片焦土。今天妳还看得出来烧过吗？早已欣欣向荣了。」
「嗯。」今天巫恒的话，似乎特别的多。
「妳该向它们学学。」
「我？」姒华还有些搞不懂。
「妳确实是受到了一些不顺与打击，但有必要那麽强逼自己，让自己继续不快乐下去吗？」
「这……」突然直指问题的核心，吓了姒华一跳。
「妳以为巫是做什麽的？巫并不是能逆转天意的人。相反的，真正的巫，其实是天意最恭顺的服从者。」
她说：「有些巫可以创造奇迹，看着像是扭转甚至差遣了神明的意志，其实并没有。巫只是试着去理解天意，然後按照天的意志，把事情导向一个最好的方向而已。」
「比如说，天会降下病痛给人，这是天的意志。但天也为我们准备好了解除病痛的药物，并且没有阻止我们去使用它，所以这，也是天的意志。就看妳会不会用而已。」
「你看这片白茅，」她说：「在被烧之前，它们还没有这麽的肥壮哪。被烧之後，反而长得更好了。」
「我……」
姒华终於明白了，原来她是特地在开导她，觉得很感动。
「我知道妳是很辛苦。」
她看着姒华说：「但这样辛苦的时刻，像我这样年纪的人，一生也经历过好多次了。第一次确实很难，但以後就会越来越容易。」
「每次遇到这样为难的时刻，我就会走到郊外来，让这些药草们来安慰我，告诉我到底应该要怎麽做，它们是我最好的老师，妳也可以试试看。」巫恒似乎想起了过去，若有所思。
「别以为学巫，就只是礼仪娴熟，熟读简册就行了。当一个巫，最重要的，是要能懂得沟通天意与人意，让它们彼此能够协调，减少冲突。所以做一个真正的巫，既要知天，也要知人。」
「像妳现在这样，光是闷在家里读着书卷，不出门也不理人，老实说，是成不了好巫的。单单是知道如何使用药草，那不算什麽，如果妳能摸透这些药草的真正『个性』，与各种人的身体情绪特性，妳才将会拥有真正属於自己的医术。」
「所以，试着振作起来吧！别再封闭自己了，妳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巫恒竟然对她这麽温柔，以她严厉的个性来说，真是难为她了。
是啊，身边明明就还有这麽关心我的人，在为我担忧，我不该只顾着自己的。
姒华下了决心，朝着巫恒肯定的点了点头。
商王托八年。
刚满十三岁的姒华，已经比以前活泼很多。
而跟着巫恒出去采药，成了她们两人之间最亲密的时刻。
现在，即使是面对着巫恒那可以震慑朝中文武的，那张严肃的脸，她也还是敢撒撒娇，开开玩笑。
除了医术，在学习方面，姒华也十分擅长舞蹈。
现在若是读累了书，她就喜欢一个人跑到附近的林中去，自个儿练舞。
当然，那是在确定了姜采不在附近时，她才会这麽做。
偶尔姒华也会和姜云他们一块儿出去玩，甚至还跟着姜弋出去打猎过几次，狩猎技术虽然还是不行，但至少学会骑马了。
只是每年，当集市的时候，她还是一样的会悄悄出门，然後回来又是一副失望的脸色。
还有一次，姜采气得当着众人面前问她：「妳到底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他是谁？」
她竟然呆怔住了，若有所思。
但至少，她不会再像第一年那样的伤心在意了，所以巫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实上，现在她已经越来越难抽出时间，来照顾姒华的生活琐事了。
原本派人游说虞国，分析清楚厉害情势之後，两国的关系虽没有太大改善，总算是比较趋缓了。
但刚刚喘了一口气没多久，又爆发了谣言，说其实是芮国有意侵略虞国，发展势力，打算与周国来个分庭抗礼。
这谣言假得没话说，所以巫恒还可以沉着应付，一一举出实例来破除这种臆测。
就在眼看着谣言即将被平息之时，偏偏虞侯又被人咒得发了疯，而种种证据，居然都指向了芮国的巫恒。
「真是妳做的吗？」
芮侯竟当着所有臣下们的面，狐疑的这样问她。
「这是敌人的嫁祸！我不可能这麽做的！」
连芮侯都在怀疑她，巫恒相当生气。
「可是，除了妳，那样的咒，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有谁还能做得到。」
芮侯还是有些不相信：
「何况这一阵子，虞侯得罪的最厉害的人就是妳了。」
「不是我要说妳。」
他带着无奈的表情，但眼底透出一丝丝得意：
「我敬妳是长辈，但妳也实在太乱来了。先是自作主张杀死周国贵族，困死虞国公子，带来一堆麻烦也罢了。妳现在又这样，还不承认？这次这烂摊子，究竟要怎麽收拾？妳一直说周国对我们有野心，这几年来也根本没有动静啊？季历去年只是打了始呼的戎那群野蛮人而已。」
「那次的瘟疫我已解释过了，不那样做，芮国可能就完了。」
她试着耐心解释：
「虞侯的事，我确实没有做。至於是谁做的，我们得查出来。周国现在没有动静，只是因为它还没有准备好。」
「问题是，大家都相信是妳做的。即使妳找出所谓的栽赃给妳的人，恐怕也没多少人会相信，那人会有那样的实力。」
巫恒的脸色变了。
「虞国上下都恨透了妳。我们和虞国的关系，总而言之是完蛋了。」
芮侯居高临下的对她说。
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巫恒的表情由愤怒丶挣扎，到最後渐渐又变得平静。
「不，我有办法，还是有挽回的机会的。」她说。
巫恒出了宫，叹了一口长气。
芮侯对我不再信任了。她想。当着这麽多人面前怪罪我，质疑我，看来他是有打算要收回大权。本来，芮侯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所以才经常全权交给我来管，为什麽他又改变了主意呢？难道他真的以为我在祸害芮国？
「呵呵，已经都不再重要了。」她气馁的自言自语着。
芮侯说的没有错，现在芮国和虞国的冲突，关键就卡在她的身上。只要虞国上下都相信芮国的大巫害了虞侯，即使她抓出了凶手，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是决不会有人相信。但暗害虞侯，陷害自己的凶手，这麽大的阴谋，自然是有周密的策划，怎会留下显眼的证据？
而且，根本没有人知道，要『咒』疯一个人，根本就只是巧妙的配副药，就可以办到的事。她是个高明的巫医，可以办得到，相信也绝对有其他人可以办得到。但她要怎麽向芮侯及其他一般人去解释呢？
所以，无论她抓得住抓不住凶手，对於芮国的伤害都已造成，与虞国已经反目，指使凶手的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芮国虞国一但反目，两国都会变得脆弱不堪，尤其芮国更是危险了。
「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虞国所有的恨意与指责，都是针对着她来的。而她是芮国的实际当权者，所以虞国才会憎恨芮国。只要她在一天，虞国就会恨他们一天。
但是凶手应该不会想得到，她偏偏可以放弃一切，以求芮国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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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去，巫恒把姒华叫到面前，双手捧着一个刻有精细花纹的木箱子，说：
「来，妳看看这个。」
姒华接过打开了箱子，看到的是一箱约有七丶八朋的大个头海贝，以及十几件金丶玉丶贝壳的首饰或玩物。
当初己朔给她的那一系五个海贝，也赫然就在其中。
她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巫恒。
那一系海贝，当初是她交给巫恒作为自己的养育费用的，但是她一个也没有花掉。
而那些多出来的其他海贝，又是做什麽的？
「这是我给妳存的嫁妆哪！」
巫恒慈祥的看着她，说：「可惜，本来应该还要更多。不过妳现在就拿着，我要送妳去一个地方。」
「什麽地方？」
「有莘国。」
「不，我不要回家！」姒华有些恐慌。突然这是怎麽回事？
「不是让妳回家，是让妳去拜师学艺。」
「我不是已经跟着许多老师，还有您在学了吗？」姒华莫名奇妙。
「那个人不一样。她是我所知道还活着的最优秀女巫。妳的天资不错，在这里学，虽然也可以成为不错的巫，但妳该试试看能不能成为更好的。」
「要去多久啊？我不是很想去……」她用撒娇的声音低着头说。
实在是舍不下巫恒这位老奶奶的疼爱。
巫恒立刻板起了脸：
「叫妳去，妳就给我去！既然要学巫，就学好一点，别给我半途而废，否则我可不想认妳！」
第二天早上，神色不动的送走了姒华之後，巫恒便闭门不出。
当天傍晚，巫恒留下几封遗书，服毒自尽。
其中一封遗书是给芮侯的，请他与她撇清关系，尽力寻求与虞国复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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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桢：就是今天所谓的女贞，常见的行道树。确实具有药用功能，能防止头发过早变白，古人认为它的果实可以「除百病丶变白发，久服令人肥健，轻身不老」，简直就是不老仙丹。不过它的枝叶和树皮虽也是药，却不能乱吃，有毒性。
可见所谓起死回生丶返老还童的灵药，不一定非要到像天山绝顶之类的，什麽遥远古怪的神秘地方，去找奇花异草。咱们身边最普通的，打不死丶摔不烂的野花野草，只要用得对，用得妙，效果也一样不输给仙丹哪。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巫 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