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夏》雨知时节

9、留得残荷听雨声

　　一眨眼已经是康定五年冬天
　　蒙壬搂着滕婉卧在榻上，断断续续的说一些见闻，滕婉有些累，窝在他的怀里，呼吸浅浅的，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样子
　　“婉儿？”
　　“嗯……”
　　“乏了就睡吧”蒙壬耐心的哄她
　　“绣……”
　　蒙壬握住她的手：“他看见了，他很喜欢，没关系的，就算没有绣完，他也喜欢的紧”
　　滕婉终于在他轻声细语的哄睡中睡着了
　　蒙壬转过头去看着案上的双面绣，如今还只是雏形，立春的时候才是他的生辰，可这种刺绣需要时间很长，滕婉唯恐来不及，这几日就紧赶慢赶开工，蒙壬来的时候她还试图藏起来，不过可能是太困了，脑子不清不楚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只是拿着刺绣呆呆的看着他
　　宫里的绣娘不知多少，哪里需要她去操这份心，若是心意的话无论她送什么自己都会喜欢，真不愿意让她受这份罪。那指尖偶尔一两个伤口看得蒙壬更是心疼。
　　其实滕婉的接受在今日他仍然觉得虚幻，因为太过欣喜或者说是心中没有底气，大张旗鼓的办了隆重的婚宴，还特地修信一封请回远游的父母。滕婉顶着红盖头的样子真的是美极了，他记得那一天她所有的模样，一颦一笑，嘴角的笑，眉梢的羞。后来听着世人的诟病，他也会怪当年他太容易放弃，否则他的婚礼就是名正言顺，亦是千秋佳话。滕婉名义上是妃，在他心里却永远是他的妻子
　　她如今安睡在自己的身旁
　　她开始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为他着想，替他绸缪。他万分欣喜，几近疯狂。
　　手指在她乌黑的发中流连，滑若丝绸，满腹的旖旎心思。其实滕婉还不算他的妻子，他们还没有圆房。他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但是也并非柳下惠者。他已经是好几个女人的夫君，好几个孩子的父亲。蒙壬就那样搂着她，给她暖手，也让她转身的时候不至于扯了被褥遭受风凉
　　滕婉半夜醒来的时候，听着耳畔淡淡的呼吸，蒙壬同她的手十指相扣，外面有呼啸而过的风声，烛火也在风中飘曳。影儿幢幢。她转了个身，意外地映入蒙壬的双瞳。蒙壬笑笑，摸摸她的头发。
　　“怎么醒了？”
　　“你不睡觉就这样看着我作甚”
　　“婉儿好看”蒙壬呵了一口气给她暖手
　　滕婉眨眨眼，露骨的夸赞有些让她害羞：“这三更半夜陛下不睡觉就为了挑逗一个女子？”
　　话音刚落，外面的更声响起，万籁俱寂中显得细远而悠长
　　蒙壬起身覆在她的身上，登徒子样挑起她的下颚：“这般才叫做挑……”
　　滕婉面上飞上的红霞让他顿住了手，轻轻地吻了那闭起来，迎接他却颤动的眼
　　他唤她，婉儿，婉儿……
　　滕婉害羞的想找一个洞钻进去
　　蒙壬常常会搂搂抱抱，亲亲昵昵，可是这样让人面红心热的声音和表情……
　　“你想……”
　　“可以吗？”
　　滕婉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她是他的妻子
　　不知道是谁先解了谁的中衣，谁先吻了谁，谁对着谁先笑，谁成了谁的依靠
　　冰火相容，云雨相接
　　滕婉这下是真的累的厉害了，方才完事就枕着蒙壬的手臂睡过去了。梦里四季如春，花吐芬芳，绿叶成荫，蒙壬站在不远的地方，笑着看她，给她擦去面上的尘埃。
　　婉儿，等我快点长大，然后我就来娶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其实蒙壬哥哥多来看看婉儿就可以了，那样婉儿就已经很开心了
　　好，哥哥一定常常来看你。
　　嗯，婉儿最喜欢蒙壬哥哥啦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滕婉早就不记得了，或许是根本就没发生过，就真的只是一场梦。

　　到了生辰那天，蒙壬才终于见得滕婉给他的礼物的真身，双面刺绣一面菡萏花海一面江山如画。
　　滕婉一身朱砂染凤鸟凫鸭纹锦，象牙骨笄半埋在乌黑的发鬓间，摇曳而来。他们二人真正交心定情其实是在这一瞬间。当她缓缓托起那双面刺绣，宫人上前将它打开展示给在座的嘉宾看，蒙壬黑漆漆的眼定在她的身上，她嘴角含笑，眉眼弯弯。
　　等到菡萏夫人这个封号下来的时候，西凉后宫就是一番平静而汹涌的腥风血雨，用皇后礼制接进宫的妃子，第一个没有子嗣却有了封号的妃子。当男人的宠爱与否成了生命质与量的衡量，一桩桩一件件都值得嫉妒的面目全非，都值得深宫里面的女人戳她的脊梁。
　　滕婉很清楚，她从小就知道深宫里面女人是怎样过的，她不想太过计较，只要没有跑到她面前直接破口大骂，她就当没有听见。更何况她也觉得那些人很可怜，每天都在等啊盼啊，到了最后不过就是失了心智，老了容颜。更惨的比如之前欺负她母后同她的女人，最后一把火，烧了宫殿，烧了她们的繁华美梦，烧了她们的风韵犹存，连孤独终老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天到了的缘故，立春之后滕婉觉得自己终日倦倦。
　　“这些日子你憔悴了许多，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蒙壬担心她那些日子整日赶工刺绣累坏了身子
　　“我可不像你宫里其余的莺莺燕燕那般娇气”滕婉倒是不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可能是春日难免困乏”
　　蒙壬依旧不放心，连她好不容易的醋意都没能分辨出来：“我给你找大夫好好瞧瞧”
　　滕婉倒是没有拒绝，依在他的怀里不说话，居然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蒙壬那抑制不住笑颜的脸快速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她听见他说：婉儿，咱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要有孩子了。其实他早就有了好几个孩子，只是都不是出于滕婉，也都彰显着他对滕婉的不忠。
　　滕婉抚摸肚子，也跟着笑。她的葵水时期混乱，这些日子没来也没有太在意，原来是个小宝宝了呀
　　“宝宝多大了呀”
　　“不足三月”蒙壬覆上她的手，在她的手上写下一个字，“我给我们孩子取好了名字，就叫蒙悉你说好与不好？”
　　“听着倒像是个女孩儿名”
　　蒙壬笑得开心：“我就喜欢女儿，女儿多好呀，乖乖巧巧，十足十像你才更好”
　　滕婉低头浅笑：“那如果是一个小子怎么办，知道你这样他得多伤心呐”
　　“若是小子，那你就得再陪我一个女儿”蒙壬认真的看着她，“一定得赔”然后我们就是儿女双全
　　“陛下这般莫不是怕小女子食言到时候舍了你”
　　“怕死了”蒙壬毫不掩饰，又装模作样的搂住她作战栗状，但他也是恨，恨自己当初太快的抉择，不然如今哪会有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旁人出现在他们身侧，让他时时刻刻愧疚，时时刻刻如履薄冰
　　孩子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蒙悉，若是个儿子就叫做蒙习
　　一天一天过去，在滕婉吐的昏天黑地又食欲不振中，她虽然是憔悴消瘦了，蒙悉却是长大了不少，好动的了不得，滕婉时常梦中被他惊醒。好在两三个月之后滕婉就没那么辛苦了，想吃的变得多了，夜晚被蒙壬搂着也开始可以一觉到天明。蒙悉生命力及其顽强，越发的圆润
　　夏末的时候，滕婉已经像个快要临盆的
　　她每天会去走不少的路，宫里的老人告诉他那样孩子容易生出来，还有一个多月就足月，她的蒙悉就会来到人间，累的时候这样想想她就还能在搀扶之下多走百十来步
　　这日她坐在躺椅上散凉，蒙壬处理政务完了来看她，她欢喜的说着自己今天比昨天厉害，多走了许多，蒙悉也很开心闹腾的样子。她却发现蒙壬欲言又止，然后闭上嘴，静静地等待
　　蒙壬想了很久，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桑余回来了，我想你……一定想知道，我……也应该告诉你”
　　滕婉气的背过去：“事到如今你竟是还不信我”
　　“我的好妹妹，我这是害怕，哪里是不信你”蒙壬一看坏了，赶紧去哄
　　“他算是我大哥，长兄如父，你心胸狭隘！”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姑奶奶你如今可不能乱生气”
　　“哼！”滕婉的声音闷闷的，“伪君子”
　　这件事看似以滕婉生气得饿了晚上多吃了两碗饭，夜里肚疼为结局，折腾到了天边泛白，其实不过是开始，蒙壬还是很怕，因为滕婉过两天之后说她要见见桑余，而且是不和他一起要一个人去
　　蒙壬给她张罗了软轿，派上一堆人跟着浩浩荡荡出发去荷塘，颇有一些滕婉回家省亲的姿态。滕婉进了荷塘看见桑余，落轿，禀退了所有人
　　桑余对着她笑笑，唤她小婉
　　这一声呼唤中，滕婉看见自己过去的十年一一浮现，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