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夏》雨知时节

8、留得残荷听雨声

　　“婉儿……”
　　“大王”滕婉向着蒙壬盈盈而拜，声容一般的寡然
　　蒙壬处理了一下午的政务，加之又患着风寒，只觉得头痛欲裂：“今晚可否陪孤……”
　　滕婉像是受了惊吓，死死地盯住蒙壬，漆黑的眸子颤动，手死死地绞住手绢：“你说过不会逼我”
　　“可是婉儿，你如今已经是孤的妃子，桑余此生也不会再回来。”
　　“那我也……”
　　“他不会回来了你明白吗！你还要等他多久，你还要孤等你多久！”蒙壬拂袖，“那你倒是告知孤，那日为何答应同孤回宫？”
　　滕婉看着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蒙壬从来没有对她发过火，处处都是体贴相待
　　“是你自己说的，你已经娶妻生子，就不再会娶我……如今不过是我应了你的要求……”她说不下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会同蒙壬一起回来，或许是生气桑余的再一次不告而别，或许是终于不再痴心妄想，或许是听了蒙壬说的只是为了照料她若她不愿意一定不会逼迫。
　　“你跟着进宫难道就不明白来了你的本分！”
　　可是……可是如今面前这个面目可憎，声嘶力竭的人是谁？一切都是他说的，现在却来怪罪自己。
　　“蒙壬，你是不是觉得，我答应你回来，就是答应了你要做你的女人？觉得我想要锦衣玉食，觉得我想要荣华富贵？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下作的东西！”
　　“话是你自己说的，如今却拿情意来约束我！”
　　“恶心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桑余走的时候滕婉没有哭，蒙壬将他带回来册封成妃她没有哭，如今所有的痴缠和痛恨都化作了泪水，决堤之河，溃坝之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进宫。蒙壬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如花美眷是如何在背后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他只知道他用尽心思照料自己，他觉得日子久了自己总会屈服于他。他看不见在这深宫之中滕婉的害怕，她的步步为营，她的忍气吞声
　　“你明知道孤整个心思都在你身上，何苦说这些话来恶心人？”蒙壬摇头，头更加的痛，嘴唇一丝血色也无
　　“恶心？你问问你自己，如今最恶心的是谁。”她戴的步摇晃动，金玉清脆，“蒙壬，我没有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也是从小长于宫中，你是对我好的了不得，可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早已知道我处境艰难，你放纵她们欺我辱我气我骂我，可是抱着总有一日我会为了反击她们投向你的怀抱的心思？有时候我想着是真的害怕，她们也算是你大半个妻子，在你心里也不过是棋子，你用她们来对付我，处处算计我，我在你心里，又能有多大的能耐攻城略地？”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深知你的聪颖，你能看到这些再简单不过的东西是为了什么！到了这个份上，你已经进退维谷，可你依然不愿意要我”蒙壬惨淡的笑，“滕婉，我如今真的无计可施”
　　滕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听到蒙壬叹气，他从她身边走过：“孤方才只是想让你今夜陪陪孤，看你吓成那样估摸着是想偏了才一时气急。你不妨就当今日没有听错，没有这些荒唐的对话。今后该是如何冷面冷心就如何应对。反正世间除了一个桑余，你是谁也不肯再放在心上”
　　她的心坚若磐石，任何人扣都只能听到沉闷冰冷的回声，只有桑余，只有他可以敲开石窗
　　蒙壬等得了一个一年，等不了百十个。
　　罢了罢了
　　蒙壬让滕婉住进了西宫，还在宫殿之前的池塘石鼎里尽种荷花
　　滕婉喜欢荷花，从小就是，如今荷花的寓意里面多了一段往事，若是自己不再打扰能够让她活在还有桑余的梦里，那这西宫，从此不来也罢
　　蒙壬最大的孩子蒙丘今年六岁，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粉雕玉啄，天生聪慧。西凉立嫡不立长，蒙壬却有意立他太子。只可惜蒙丘之母误会了蒙壬的意思，以为自己要被立后那蒙丘为嫡方可，一时间就拿出了后宫之主的气势，其他那些个莺莺燕燕，不管是否生了王子公主，都对她敬畏的很，生怕得罪了日后的王后日子难过。
　　这王宫里面的女人，没有一个不仇视滕婉。自从蒙壬继位，太后夫妻二人就游山玩水，再也难得回宫一次，滕婉的庇护只剩了蒙壬。他自然想得到这一层，只是先前利用女人的嫉妒逼迫滕婉罢了，那些日子里他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在她身边安插了不知道多少眼线，最多也就敢给滕婉一些气受，他那么宝贝的人，哪里舍得真的让人伤了。如今自然更是将她好好护起来，西宫之外层层把守，没有一个人可以进去，他从也不派人送东西，免得让人有机可乘。滕婉需要的每一件事物都是他亲自带着到宫门口，由贴身的太监一手拿进去
　　没想到就是这样滕婉还是出了事
　　他最多能做的就是不让人靠近西宫，若是滕婉自己出了宫殿门也只得靠着眼线看护。这日滕婉刚刚同贴身伺候的红云走出西宫不远，就不知道哪里跑了一条疯狗出来，见人就咬，红云护主伤的不轻，可狗终究还是咬到了滕婉，手腕生生的撕下一口肉来
　　剧痛让她有一种从云端和梦里被摔回人间的感觉
　　尤其是当她看见匆匆而来的蒙壬，一刹那只觉得太过于真实
　　他们二人似乎是很久不见了
　　蒙壬小心的抱起她，手腕已经用衣条绑住，血不至于留的太过凶猛，但还是氤氲了一层又一层的鲜红
　　“疼不疼”
　　藤蔓摇头：“看来你把我关在宫里是对的”
　　“这时候还不忘了要气孤。你倒是说说孤怎么关着你了”
　　“就是要气你，你前些日子可把我气得不轻”
　　“孤气你你还能给脸色看和骂人，你气孤孤哪次不是忍着”
　　“谁叫你喜欢我”滕婉狡黠的笑笑，全然不顾蒙壬的瞬间僵硬，自顾自的说，“我这进宫都快一年了……这几个月我也想了许多，包括为什么答应同你进宫，我想……你再等等可以吗，不会很久，等我想明白”
　　“好不好？滕婉其实很笨的，有些东西她需要想的久点”她亲昵的蹭他的脸颊，“蒙壬哥哥”
　　蒙壬哥哥，小时候她就是这样叫他，甜甜糯糯的嗓音，软软乎乎的手拉着他，眼睛里面亮晶晶的
　　“你知道自己的意思吗？孤的意思是说，有的东西开了口就不能收回了”
　　滕婉给了他一个承诺，不远的将来，就是云开月明
　　“人家女孩子说的太清楚多不好意思呐”
　　一年，这一年里面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的委曲求全，所有的谨慎试探，所有的喜怒哀乐，它们此刻如此的鲜活。在蒙壬扑通扑通跳动的心里和着血液一次又一次的绕经全身
　　他以为一个多月整日对着荷花，在滕婉的心里她对桑余的心思就会越发的不可收，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意外之喜。是真正的认识到桑余不会回来改了想法，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真心是要用真心的交换的，只要滕婉愿意。
　　“那……那！孤来说，婉儿……婉儿……”
　　婉儿，婉儿我喜欢你，婉儿，婉儿我想一直对你好，婉儿……
　　“伤口有些疼，蒙壬哥哥走快些好不好？”滕婉呼出来的气喷在他的脖子上，那一块地方渐渐泛起红色，抱住温热身躯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是藤蔓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能给他人带去的欢喜，不同于桑余虽是都是一副同她告别的冰冷姿态。蒙壬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面。不可自拔，深深沉溺
　　“好！”他快步的走，面上的笑怎么也抑制不住
　　滕婉喜欢桑余，但是她想了许久都不明白为什么，好像就是桑余一出现她就必须要喜欢他似的。好像有人在他心里不停地写桑余的名字，到了最后让她难以忘怀，根深蒂固。张口就是喜欢。但是对于蒙壬，这一年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偶尔心里泛起的涟漪层层叠叠。她不会刻意去想为什么会那样，是不是喜欢蒙壬了，也不愿意想为什么，因为答案就在那里，模糊而明显，浅显而深刻。
　　这样的心情同对桑余的完全不同，所以她那天因为蒙壬的话气急败坏，脱口而出恶言
　　或许是滕婉滥情了
　　但是……她可能喜欢上蒙壬了
　　如今她十六有余，兜兜转转十六年，她还是成了他的新娘
　　滕婉者，西京公主，西凉保全十五年，帝后自焚于火，西京亡。十六嫁与西凉帝，帝甚宠之，性喜莲，史称菡萏夫人……康定五年孕……
　　只是康定帝用王后之礼去迎娶一个妃子当时广为诟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