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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隆冬腊月天,寒雪冻七尺。青芙提着木桶,吃力走进屋里。把桶搁在地上,立刻转身关门,挡住了门外刺骨的寒风。
      在清水里把抹布拧一道水起来,掌在手里开始清理桌脚椅凳积淀的灰尘。她日日做着这些事,就像夫人在时那般,一晃九载。
      冬天衣着臃肿,行动不便。蹲站几个来回,便喘上了热气。青芙站起身锤锤腰背,一阵冷风冷不丁钻来,她环视四周,看见这寒风是自窗台而来。
      长年紧闭的窗柩不知怎地被风吹开了,风雪夹杂着直往屋子里吹。她走过去关窗,木板年久变形,怎么也关不上。
      窗外一眼望去,是白雪覆盖的院落,几处花台被抹去颜色,落满白雪。一条蜿蜒石子小路显现出来,小径直通屋脚,尽头是几不可见的一个小木桩。
      青芙探出身去够那木边框,风雪瞬间加剧,她被吹得眯着眼。突然间似乎瞧见一点红色袭卷进来,随之她终于关上了窗。
      青芙定眼去瞧地上那物,她没看错,卷进来了朵红梅。拾起来放在手心里细看,花瓣娇鲜且饱满,低头去闻,还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此花正是盛开的时候。
      只是,青芙不禁眉头紧蹙。
      这居南院何来的红梅?
      ——
      谢亦安是一阵刺耳的尖叫唤醒的,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来瞧瞧情况,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眼皮重的像铅块。想抬手也抬不起来,整个人仿佛被压制着,不得动弹。
      她的意识稍稍觉醒,耳朵听见了周围不停走动的凌乱的脚步声,还有盆壶碰的碰撞声,以及水注入盆中不停的哗啦声。
      “夫人”几个细细的女声道。
      “怎么回事。”来者怒气汹汹。“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小姐独自去雪地?”
      “奴婢们失职,小姐今日不知怎的非要去摘梅花,拦都拦不住。”
      “行了。”她似乎不耐听这解释,转而问另一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十小姐自幼便身患寒疾,今日一折腾,怕是一触即发。老夫暂用药安抚下来,小姐尚年幼,用药不可太极。我且下一幅生养元气,滋补暖身的方子,待小姐服下,稍作修养,便可醒来。”
      “无大碍便好。”被唤夫人的人闻言松了口气,语气也缓下来:“真是有劳大夫了。”,“柳湘。”“你稍后便随大夫前去取药罢。”
      “是,夫人。”
      “赵大夫,坦言之,小女这寒症一直以来都是我心头所患。不知,可有法子根治?”
      “唉。”那位大夫叹气摇头:“恕老夫直言,此寒疾扎根深厚,连其根基,无根治之法。”
      “不过——只要平日多加调养身息,防寒保暖,也无甚大碍。”“只是,今日这般刺激别再有了。”
      “原是这般。”妇人听完忧心忡忡:“是我疏忽大意了。”
      “赵大夫,您这边请。”一个小丫鬟声引郎中退下。
      谢亦安感觉有人靠近,随之,额头便传来抚慰的掌心暖意。那大手温柔拂过她的额头,轻轻梳理起她的发丝,手指在发间穿梭而过,带着深厚无比的怜意。
      亦安感受着暖意,拉扯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意识模糊的间隙耳畔似有细语。
      “小九,你真是太胡闹了。”无奈又疼惜。
      ……
      这一觉,睡得极沉,似乎把好些年载积淀的困乏都抵消干净了。睁开眼的时候,清明无比。屋外冬日暖阳普照,照的屋子里头亮堂堂的。亦安一眼看见床头花瓶插着的一束开的明艳艳的红梅,花瓣娇艳欲滴,还沾着落雪融化的水滴。她揉揉眼睛,一时分不清梦境现实。揉开眼再看,眼前还是那束红梅。
      不对……不对劲……
      可到底什么地方…?
      低头,看见了自己揉眼睛的手。谢亦安一震,几乎尖叫出声,忙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她震惊了好一会儿,才抖着手拿起来看。这……
      这分明是孩童的手。
      她猛然翻身下床,躺了太久的身体站都站不稳,连滚带爬地摸到梳妆台地铜镜前。
      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她浑身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不得动弹。
      镜子里的小人一双葡萄大眼睛瞪地浑圆,写满了难可置信的震惊,眼梢一点褐色小痣。这不就是孩童时期的自己。难道自己回魂了,还回到了过去?
      谢亦安更加站不稳脚了,她打量这副身体,才不及桌凳的高度,小手小脚藏在宽大的里
      衣里,看这体型,不过五六岁。再看这间房子,布局熟悉,可并不是她幼时居住的屋子。
      墙上挂着一副书画,亦安仔细去瞧,落款谢其渊。看来这的确是谢府府内无疑,谢启岱字就是其渊。只是这画中所绘乃是扬州风景,她若没记错,上一世谢启岱外派扬州就任时,她已年芳十四,但……
      “小姐您醒啦!”门被推开,一个姑娘进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哎呀,您怎么光着脚踩在地上!”姑娘连忙取来一块暖毯裹住她的脚将她从地上抱起。她一说,谢亦安倒是真的感觉浑身冻得慌,刚才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病态,苍白无力,应该是大病才初愈。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您不知道,您这一病,已经整整睡了几日了。”丫鬟把她放在床上,又返身去柜子取了床厚实的被褥给她盖上了。“大夫说了,小姐这病可不能冻着。”
      “你……”谢亦安张了张嘴,想问她点事,却发现声音哑的发不出声。
      “小姐是要夫人吗?”丫鬟俯身问道。“夫人现在在老夫人那儿,我这就帮您唤去。”说完她压压被角,就去了。
      谢亦安独自躺在床上,脑子里思绪混乱得很。“夫人。”若她没猜错,方才那丫鬟应是她房里的丫鬟,不是贴身丫鬟,也是二等左右。但谢亦安搜寻脑海,也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过这样一位丫鬟。而她口中所说的夫人……能被称为夫人的,只有正妻,但这二房的正妻,她的母亲,不是早就难产而故……又怎会?
      还有墙上那幅画?
      心中有太多疑惑,她用记忆解释不通。
      ……
      崔氏一行才从老夫人院子里请完安出来,迎面就见一个丫鬟快步而来。
      “怎的走这么急?”崔氏皱了皱眉头。
      “回二夫人,九小姐——九小姐醒了。”柳夏喘着气行礼道。
      一听这消息,崔氏这几日的紧蹙的眉头和愁容几乎立刻舒展开来。
      韦氏见此打趣她道;“心头肉醒啦,妹妹你这下总可把心落下地了。”
      崔氏:“唉,这丫头,就是上辈子欠了她了来讨债的,这辈子才叫我一天到晚地担惊受怕。”
      话虽如此,崔氏还是直直赶去了静安苑。

      一进静安苑,崔氏还真有点不习惯。因为有这小祖宗,平日里这院里院外没个静闲的时候,总是吵吵闹闹掀开了锅。这几日小祖宗这一病,这静安苑还真的静安下来。
      亦安被几层厚被子夹住,小小的人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目不转盯地盯着崔氏。崔氏本是带着几分怒意几分斥责过来,被小人儿这么一瞧,什么脾气都没了,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老爷说得没错,这丫头就是她的克星。
      崔氏俯身上前去抚摸憔悴的小脸庞,“教你不听阿娘话,大雪天去摘什么梅花。”伸手去刮那圆圆的鼻头:“这下好了,梅花没摘的,人倒成了病秧子。”
      崔氏见亦安木讷讷的,也不说话,就直钩钩盯着她。
      “怎么,这一病,娘亲都不认识啦?”
      娘亲。
      亦安还停留在刚刚崔氏进门第一眼会面震惊中,整个人处于愣住状态。此刻温柔苛责她的,轻轻抚摸她的,竟真的是她的娘亲。是她上辈子一见面就永别的,梦里也不曾出现过的母亲。上一世只存在在谢启岱书房的一副画里的人,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向她走来,温声细语。
      崔氏见她这般样子,心里担忧起来;“怎么,九儿,是不是身体还有不适?”
      “嬷嬷你过来看看,九儿怎么蔫蔫的,也不说话。”
      被唤的嬷嬷闻言上前走近,亦安才看清她,竟是周嬷嬷。
      周嬷嬷摸摸亦安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体温倒是正常,并未发热。又伸手探了探她背心,才放心道:“夫人莫担心,小姐冷汗已出,已无大碍。应是大病初愈,所以精神不济。”,
      “按赵大夫给的药方子,再熬一副药服下便可。”
      一提药亦安便无法淡定了,她这几日昏迷不醒,被人捏着鼻子灌了好些奇怪的汤汤水水,也不知这赵大夫开的是什么方子,熬出来的药竟如此难以下咽。
      求生意识迫使她伸出小爪子去阻止周嬷嬷:“不…要,不要喝……苦”。小脸皱成一团,似乎真的有那么苦不堪言。
      “你呀”崔氏拍下她在空中抓握的小爪子。“就是不想吃药,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药怎么能好?”
      周嬷嬷已经远去,看样子是去厨房了。亦安绝望收回手,一双眼委屈巴拉,眼泪婆娑地看着崔氏许久才开口叫声“母亲”。
      “你跟你五哥这次胡闹,你五哥回去可是挨了板子的,你父亲是不在。待你父亲回家可不能再闯祸惹事了,九儿。”
      “四哥儿也快回府了,这次院试也不知结果如何。”提及儿子,崔氏有些担忧。“哥哥如今是担负考取功名,为门争光的重担,你可不能再想以前那样闹他。”说完,崔氏又笑了,刮了刮怀里小女儿圆圆的鼻尖。这么大的孩子,和她讲这些,又怎么会懂。
      亦安得知新的信息,她竟有个哥哥,听上去年岁并不小。
      看来,她“醒来”后的世界,与她所经历的一世,并不相同。这一世,父亲外派扬州任官,她才五岁,而她母亲也没有难产而亡,不仅如此,还生了个哥哥。
      府上丫鬟唤她九小姐,她应是这府上排行第九的子嗣,可她原是排行第四——那如今又是谁是这第四——四哥!难道,代替她降临出世的人是现在的兄长,父亲外任那年她十四,便是现今哥哥的年纪。
      她的出世被延后了九年,这样一切都说得通。她细细想来,荒谬又合理。
      九年,亦安思索,这九年的短缺应该是她死后游荡世间所造成。死后人的姓名本该记入阴册,收魂入轮回之道。她死后,却忘却自己的姓名,阴间不收,阳界不留。她就这么游荡世间找寻自己的根源,谁知道阴差阳错,世间轮回世事无常,她竟又回谢家。
      只是晚了九年。
      如果真是如她所想,这府上,除她和四哥以及母亲的变数是她目前所知晓,她不知,还有多少人牵扯其中,更不知,未来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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