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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   【005】

      乔薇之前的确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一字不漏地听着,但一切思绪都停在“c2g”这个词组上,之后的全部都没有听进去。

      C2g=commit to graduate=毕业宣言

      乔薇隐约想起高一那年,也是在这里,举办过毕业宣言的典礼。有三个选项:军队,就业,以及大学。

      她当时填的是大学。

      乔循海是大学的历史教授,因此,乔薇从来到美国后就受着他的“必须要上大学,不上大学就会找不到好工作,不能在办公室里吹空调享受”的教育。潜移默化,她也这么觉得了,一切都按照着他们的计划按部就班着。

      但在那张纸上勾选大学这一选项时,她并没有想好自己未来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想学什么专业,不知道长大后想做什么工作。

      哪怕现在,也还不是非常确定。

      不像乔柯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去学机械工程,未来当个工程师。

      她小时候是知道的,但现在就不记得了。何况,又变样了,出现了一条截然不同且大多数人闻所未闻的道路。

      她对毫无所知的未来人生愈发迷茫,像是在人群中灵魂出窍,冷眼旁观中,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躯壳。

      其他所有人都找得到,唯独她一个人找不到。

      所以,迟迟无法举起自己的手来。

      直到Mr. Adams讲完,轻轻低了低头,似是鞠躬,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时,才倏地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乔薇跟着鼓掌,拍得挺敷衍,他估计没听见,只是她觉得他好像往她这边看了眼。

      “现在,将由Ms. Dolly讲解具体流程。”

      Ms. Dolly?

      从颁奖台的左边台阶,小跑上来一位中年妇女,金发、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前胸上面有很多小雀斑。

      乔薇不知道她在学校里究竟是干嘛的,但在走廊上见过几次,有点印象。

      “嗨,大家。恭喜毕业~!”Ms. Dolly笑着,“顺便一提,我是Leadership的顾问Ms. Dolly.”

      哦,是Leadership的。

      Leadership就是安排这次毕业典礼的人,不是他们举办的,但他们应该帮忙布置场地了,比如说姓名卡。

      “大家看看周围坐的都是谁,记住这个位置,总的来说,就是你们正式典礼时的座位了。等一下排演,从前到后第一排开始,每排分开出两队分别从左右两边上台,走到中央,再原路返回座位。我会展示怎么做,你们全部再跟着做一遍,结束就可以回家了。”

      Ms. Dolly皮肤颜色晒得很深,笑起来很皱,皱得让人想冲上去一把撕掉或者弄平,很怪,很虚伪的感觉,但却又很真实。

      Ms. Dolly微微俯身,对前排一个男生说道:“你能站起来帮我示范一下吗?谢谢。”

      她好像叫了那个男生的名字,但乔薇没怎么认真听,也不认识那个人。

      之后,那个男生就按照她说的上台做了一遍。说实话,即使看了一遍,乔薇还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办。

      “现在,第一排,起来。”Ms. Dolly两臂铺开,“左右排好。”动作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语气也像。

      大概进行到第三排时,乔薇就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了。看着人一队队上去一个个下来,突然迫切希望赶紧轮到她。

      她眼巴巴看着。

      其他人有的玩手机,有的聊天,有的半吊了一只耳塞听音乐。

      跟初中时的毕业典礼不同,高中好像对玩手机和聊天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吵得太过分,就没事。

      乔柯然在玩手机,她不太想去打扰他。

      何况,他们两个人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乔柯然小时候随爸妈在欧洲生活,而乔薇是跟着姨妈一家住的。妈妈生他们的时候没经验,而且他们俩都是早产儿。乔薇恢复得不好,身体极弱,防御抵抗力也差,而当时欧洲有对大部分人都无害的传染性病菌,但对她这样的身体状况是致命的,没法带她一起去。

      后来等她身体养得算健康了,爸妈就把她接到美国住。

      也许如果乔柯然当时同时会英文和中文的话,那他们俩现在感情会像普通的兄妹那样好。可是不是,所以连吵吵闹闹都没有。

      他们俩初见面时根本没法沟通。

      一个是外国人,一个是中国人,就像是谷歌和百度的区别。

      乔柯然在欧美说英文,乔薇在中国说中文,学英文,虽然她学的英文发音是英式的,但是根本不是用来跟说英文的人沟通的。

      因为语言不通,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跟周围同龄人正常交流。等能沟通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沟通的兴趣。

      除了饼干。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饼干已经相当于是她的人形翻译器般存在在她身边了,但饼干不是她向外界交流用的工具。

      ——她能听懂她,第一遍就能听懂,不需要她反反复复地重复自己。重复后,还没人听,像个白痴一样。

      ——她不让她觉得怪异,反而觉得很舒心。

      “下一排!”台上的Ms.Dolly叫得响亮。

      百无聊赖的乔薇终于得到了拯救。

      她跟其他人齐齐站起来,踱向台阶,在台阶前等候。明明上一秒还是期待着的,下一秒却突然变了种想法。

      变得很害怕。

      她觉得,她有可能在台上摔一跤。真的,她看到了。

      乔柯然排在她前面,半转头:“别担心,你能做到的。”跟语气一样,他的表情平静得轻描淡写的,很自信。
      “……”
      她咬了咬嘴唇,不知道有没有在嘴唇上留下印子。

      后来终于轮到乔薇上台时,走过去,握手,微笑,一切水到渠成。

      乔薇之前以为会杀了她的事情,发生时,进行得如此简单。完成时,除了她自己松了口气,似乎也无人在意。

      等他们回到座位上后,乔柯然微笑:“看吧,你做到了。”
      “嗯……”

      但她刚才真的差点吓死。

      后面还有很多排人,所以不是马上结束,而是还要再等很长时间。乔薇渐渐心不在焉起来,虽然她根本没有在焉过。

      她却注意到了最后一个人上台,一脸浓妆的美艳女生。

      妆面浓得跟饼干不一样,长得也不像,她却忍不住想:这女生的姓是不是也是Z开头的?就像饼干那样。所以饼干总是在很多与名字字母顺序相关的排队中,排最后一个,但她脸上永远都是肉嘟嘟的笑容。

      很快,聊天声又起。

      “安静!”

      “……………………………………”

      “好了现在,”Ms.Dolly顿了顿,像是在憋着什么,“彩排都结束了结束了结束——”她两只手来回摆动,像拿着根空气指挥棒在指挥。末了,还特意补充道:“大家今天晚上5点见,千万不要忘了!!!”

      乔薇总觉得,这类提醒很多余。

      谁会忘了去毕业典礼呢?谁会让这四年时间白白付之东流呢?谁会那么傻逼呢?傻逼到不去参加毕业典礼?

      一切尘埃落定时,乔薇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消在耳根,伸腰舒了舒筋骨。

      她下意识低头查黑色手表的时间——
      9点41分。

      居然才花了两个小时不到……

      真的假的?手表是不是出错了?

      再转头看了看乔柯然,刚想出声,他却侧过脸来,视线对上视线,吓了她一跳。他说:“Rose,结束了。走吧?”
      “嗯,走吧。”

      站起来,准备走,余光见到William正朝他们这边走来,乔柯然也看到了,不准备走了,就只好在原地陪乔柯然等他一起走。

      William在人群中逆流走来,站在乔柯然面前。

      他们俩都高高瘦瘦的,比她高很多。今非昔比,她得抬头看他们两个。

      他们俩穿衣打扮的风格差不多,深色短袖衫配浅色中裤,简简单单的。露出的小腿部分很像,都是很单薄的,有着一眼就能看出是经常锻炼的肌肉线条,毫无多余赘肉或是肥肉,皮肤色差不大,但乔柯然看上去明显更黑。

      乔柯然很健康,没有乔薇的轻微贫血症和零零碎碎一大堆小病小痛,自然会染上阳光的气息。

      乔柯然的后脑勺和耳根部分是剃得露些许青皮的,不是光头,脑袋中央留了一大撮将刘海折叠掀起般的厚发。

      而William的头发是深浅不一的棕色,头发比乔柯然的长,但看上去很细软。

      他是那种挺标准的欧美男生的长相,不算普通,但在乔薇眼里没有什么多特别的。唯一跟别人有所不同的是,乔薇这个名字盲记不住的是他的长相,而不是他的名字。不过自第三次见面后,她就没有再把他跟别人弄混了,知道是他,只是不边对着看,便想不出他的具体样貌,模模糊糊的。

      他的五官的确是深邃立体的,不笑的时候,真的感觉挺好看的。笑起来,笑得幅度大就显得怪,看上去有点扭曲。

      乔柯然以前经常在乔薇面前夸William长得不错,人也不错。

      ——似乎是想当他们俩的红娘。

      但她听见过William叫她书呆子,她估摸着,他现在还是这么认为,所以就一直抱着对其的偏见。

      讨厌……算不上,只是当时生了点闷气。

      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那时的她的确是个书呆子,把体内所有的感性细胞完全耗光了,一股脑心思全部都在书本和年册上。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又怎么去反驳别人的想法呢?

      直到现在,也还是反驳不了,即使措辞都差不多想好了。

      她忽然不想看他们俩深浅不一的后脑勺了,便继续低着头走,找操场到停车场的灰色水泥地之间的区别。

      看着看着,停车场到了。

      William陪他们走到停车场,他开自己的车回家。

      此刻的天空映入眼帘,很蓝很蓝,一望无尽的纯蓝色,就像是吸干了地表上的所有雨润,一下子浸染而成的。

      她并不为之所动,一点感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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