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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回 河鬼 ...

  •   我往回飞的路上,想了很多,对于自己今后的路,感到了迷茫和很大的不自信。我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是不是也会像那个女的一样,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或者,什么都没做好,就已经灰飞烟灭了。我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巨大的恐惧,一路就这样恍恍惚惚的飞回了那颗大槐树。我突然想起那女的说的,她给我留了一个报答。其实我并不是贪图她的回报,然而此时我心里满满是对自己未来的担忧,我对前途感到了畏惧,所以我决定去看看她留给我的报答,希望能对未来有点用处。再则,她既然那么不愿意欠人家的,那我还是接受这个报答比较好。于是,我试着寻找她给我的东西,果然,我一接近,那东西自己就闪起了金色的光芒来。我兴奋起来,发现这东西好像是藏在树干里,于是我做法将发出光芒的一小块木头从树干上挖了下来,往里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我正感到奇怪,眼光余角一瞄,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在那被挖出的木头上写了字,那字有点小,我做法随手捏出一支燃烛,才看清上面写了什么。上面所写的内容是这样的:
      间世有树,名曰黜聪,扣其三响,冥世可开。其入凶险,万望谨慎。
      芷凉书
      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女的叫芷凉,和她的为人倒是很相符。我又细细的看了她所写的内容,知道是告诉我入冥界的方法。我刚开始还不解,她为何要告诉我这个,转而一想,就明白以后的确极有可能用得上,心里顿时又对她生出了几分感激。然而一想到她此时安危未卜,就更生出了许多唏嘘来。不知道那生生瀑里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我虽然好奇,更多的却是一种畏惧。此时也就只能但愿芷凉能够平安无事。不过不管怎样,芷凉她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位过客,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以被耽搁,但不能被停止。于是我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境,继续踏上了寻觅的路程。
      我这一路都在和各种亡灵打招呼,活人是看不见我的。刚开始我觉得这样挺好,可时间长了,我又感到了极大的寂寞。这种与世隔绝,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让我的内心渐渐不适应起来。于是直到此时我才想起来自己是可以附身在人身上的。然而这对象也并不怎么好找,首先我不会附在活人身上,我不想做一只干扰他人正常生活的恶鬼。然而死去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我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找一个死人做宿主,虽然□□对于它本身已经没什么用处了,然而让一个死人复活对于凡人来说是件太惊悚的事,而且会太引人注目。所以我想我应该不知不觉的悄无声息的附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死者身上。很快我就想起了乞丐,可我所经过的地方似乎都还算太平,这乞丐也不太好找。我忽然想起之前曾听其他的亡灵议论,说是百里之外的婴国正在打仗,我想该会有许多流离失所的人,于是便向婴国出发了。
      果然,当我不断离婴国越来越近的时候,当我进入婴国的国土越来越深的时候,我所见的景象越来越可怕,心里也越发难过起来。我曾经常年驻扎在边境,经历了许多的战争,同时也眼见和参与了无数的血腥与杀戮。而在被困在鹿溪山下的那漫长的岁月里,我也曾亲眼目睹了一次又一次的惨烈征战,也无数次的看到那伏尸百万、血流漂橹的狼藉恐怖的景象。然而那毕竟是战场,死亡与流血是这里的常态,我眼见着成批的、穿着代表不同时代、地方的盔甲、手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脸上满含忧戚的士兵们,看到他们一批批的风尘仆仆而来,又一批批飞蛾扑火般的倒下、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所以我的心境,是一种悲凄到麻木的苍凉和无力感。在亲身见证了人世的沧海桑田后,我越来越不知道为什么要有战争,不知这些死亡的意义和价值所在。然而一个念头却在我心里越来越明晰和强烈,那便是一切都会改变,但只有爱是不变的。我眼见着世事变迁如白云苍狗,但心中的感动与爱却一直安稳的存在那里,给我希望、给我力量。
      然而此时我的处境却是实实在在的烟火人间,所以眼前饿殍遍野的景象使我的心不由得颤栗起来,甚至有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这不是我熟悉的人间,这比鹿溪山下那妖魔纵生的土地还要令人害怕。听说这里也曾是繁盛一时的大国,皇帝勤勉,臣子忠心,国家安宁太平。然而这短短的几年间,却沦落到亡国的命运中去了,那位传说中勤政爱民的帝王和他的政府集团,不知如今身处于和境地,不知他们是否知道这遍地的悲惨,更不知他们内心会作何感想。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我联想到了我生前的祖国。千年已逝,古商国在现在人们的心中,只是个模糊的概念。没人会去想念他,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然而我却永远刻骨铭心,对于我曾经是如何的为他付出我全部的爱与感情。
      然而我有我自己需要做的事,所以我不能任凭自己沉浸在感伤的情绪中。我振作了精神,鼓好直面这些淋漓鲜血的勇气。此时的我有很大的选择权,这里几乎到处是无人问津的尸体,我可以随意附身在任何一具上。然而我却不想太随便,首先,我必须附在一个强壮的男人身上,另外为了保险,我要找到一个最不起眼的宿主,所以年龄不宜太轻。就这样,我开始按照自己的标准搜寻,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目标。我不认识这个人,他有一张朴素的、饱经风霜的脸。年龄已经接近年迈,而看他的穿着打扮,可知他是非常贫穷和窘迫的。他应该是个乞丐,不过这无所谓了,在国破家亡的情形下,哪一个人能逃脱沦为乞丐的命运?就这样。我顺利地找到了宿主,用他的身躯,去做我人间的通行证。
      这个乞丐大概年龄有将近五十岁,筚路蓝缕,头和脸都很脏。单从他的外表就可以判定他生前所遭受的磨难之深。我难免在心里唏嘘了一下。然而此时做再多的感叹也是无用,于是我一边默念“这位老大哥,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只暂时借您的身体一用”一边施法附进了那乞丐的体内。在我的灵魂与他的躯体合而为一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激动,这使我感到我的每一处灵魂都在颤抖着,那种久违的身体与大地接触的实在感,那种久违的整个身体都遍布着力量与活力的感觉,让我几乎快欣喜得流下泪来了。我的脚底终于不再是轻飘飘的了,我试着慢慢地开始挪动身体,刚开始,我的动作很艰难、缓慢和僵硬。一个是因为我真的太久没有用人身活动过了,一个是这乞丐的身体本就已经僵硬得很了。我强使自己按捺住迫切的心情,耐心地一点点地活动身体,终于,我的肢体不再那么僵硬,我此时一刻都不能等地想马上站起来,可是我此时的身体依然缺乏灵活,我只有慢慢地、一步步地、一点点地去发起力量,将自己支撑起来。在这一过程中,我感到了时光从未有过的漫长,激动地难以自制。我看到了一滴滴的泪跌落在我眼下的沙土上,将沙土染成深色。这是我的泪吗?这真的就是我的泪!我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激动、甚至都能感到我身体里血液的流动。然而理智告诉我这是不肯能的,不是我感受不到,而是我的身体不会有血液流动。没错,我是一只亡灵,即使我附着在人的肉身上,只要人是死的,那么我依然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暖。虽然我早已经不需要温暖。
      想到这,我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这边身体依然用力地爬起,终于,我站了起来。由于这身体个子没有我活着的时候高,所以站起来后我就发现自己的视野好像变矮了,不过没关系,能够以这样的方式行走在人间,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环顾四周,虽然脖子有些僵硬,但还是扫到了大概的情形。此时正值日暮,光线本就昏暗,再加上这沿路充斥着逃难惊惶的人们,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我。这很好,我试着拉动了一下嘴角,想笑一笑,可目前看来还是不大行。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我开始慢慢地挪动脚步,沿着长满败草的荒凉小路,继续前行。
      一路我都没和人说过话,即使有人主动过来和我交谈我也只是摇头不语,因为我还不能说话,或者说,唇舌太僵硬了,发出来的,也都是呜呜的怪音。于是我只能耐心地等待,没关系,对于等待,我一向是很擅长的。就这样,我拖着这具肉身,日复一日地前行着,这一路上,我都在注意我自己唇舌的变化,我越来越发现,自己的唇舌与刚开始相比已经灵活多了,发音也清楚多了,这令我很兴奋。此外,我已经慢慢走出了婴国的领地,继续向北前进。渐渐地远离婴国,身边的揪心的惨象便也渐渐零星了起来,我的心情也渐渐不再那么沉闷,应着路边的好景色,也变得轻松起来。更令我感到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遇到太为难我的对手。大多数法力低微的小亡灵奈何不了我,面对稍有些法力的捕魄人我也能轻松应对。从破障以来,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然而正所谓世事难料,就在我暗自庆幸的时候,不顺利的事也就发生了。
      那天,我刚刚因为寻找欢情又碰了一次壁而感到沮丧,恰好正走在一座老石桥上,我无意间抬眼一扫,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心情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此时正直秋天,正是天朗气清的好时节,抬眼可以仰望清爽淡蓝的天空,俯视可以欣赏桥下幽静碧绿的河水。岸边的芦苇随风飘荡,像金黄色的麦浪。岸边的枫树叶子此时也已经透黄,和矮矮的芦苇映衬成一个整体。不时有落叶飘落,有几片还落到了水中,在水面上悠闲地漂浮着。这天、这水、这岸边,这倒影,实在美极了。此时,我能感到胸中的沉闷之气渐渐开始消散,不自觉的,嘴角弯出了一抹微笑。这里其实冷僻得很,周边没有什么人居住,只有远一点的地方有个小村庄。不过这里倒是有许多田地,想是那村庄里的人为了生计把地开垦到了这里。然而此时因为是秋天,田里早已经收割完毕,所以此刻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幽静得很。好久没有在这么美好的环境下享受清净了,我心里高兴,一时竟玩性大发,我蹲下身子捡起石桥上的小碎石,往河里投去,看着激起的一片片水花,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时候与周围的小伙伴在河边玩耍。那时也是像现在这样,往河里比赛投石子,看谁投得远,另外我们还喜欢扎在水里扑腾着游泳,打水仗。那时我们的母亲总是一边蹲在河岸的大石头上洗衣服,一边笑着看着我们玩闹。不过那已经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都记不清过了多久了。
      我的目光朝向水面,但又似乎透过水面在看过去,正愣神间,一个水花正好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心,我一激灵,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根本就没动,那水花是怎么回事?我立马抬头扫视四周,想看看那水花是谁打出来的。然而当我发现目标时,我不禁笑了出来,哈哈,这里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垂髫的小儿,手里握着一把小石子,见我在看他,便也鼓着小嘴儿用着有些好奇的眼光看着我。见我笑了,就又笑呵呵地往水里投石子。我是喜欢孩子的,因为我曾经马上就要成为一个父亲了。我调整了一下喉咙,想和那孩子聊聊。又怕吐字不清吓到他,于是自己先小声地念出来:“小朋友,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玩儿啊,你家的大人呢?”反复说了几遍,觉得没问题了,才准备开口。然而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桥下的水面出现了一下明显不合常理的起伏,但河水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没有任何异样,于是我便以为自己刚才看花了。然而为了保险起见,我想还是不要让这孩子再靠近河边了。我在桥中心,离岸边还有段距离,于是想催动法术,把这个孩子放到我身边来。可我刚催动心诀,突然,一个又粗又长的青绿色的东西从水面迅速冲出,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一下抓住了那个孩子,孩子瞬间嚎啕大哭起来,我此时才反应过来那竟是一只手臂极长的大手,上面长满了青苔,手的指骨像骷髅一样嶙峋恐怖。此时那只手正把那孩子高高举起,孩子的哭声越发刺耳。我心里气极,来不及多想,便使出了“断水斩”的法术,那青绿色的手臂一下子就从中间断掉了,紧接着手掌也松展开来,那孩子立刻向下坠落,我即刻施法凌空接住那孩子。此时,我才稍稍松了口气,刚刚真是危险极了。然而还没等我把那孩子送到我身边,就在我的一念之间,那条手臂又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向那孩子抓去,恍惚间我发现这是条完整的手臂,我心里痛骂一声,想带着那孩子飞起躲避那只手,然而情急之下我竟然忘记了此时我正以肉身活动,如果不魂灵出窍,根本就飞不起来。而就因为我这一点的失误,那怪物用那令人作呕但又灵活无比的手臂一下子重新握住了那孩子,那孩子哭得面孔狰狞,然而我此时却知道让那手臂再一次断掉是行不通的。我正焦急间,那手臂可能是吸取了从前的教训,这次握住孩子后,迅速的将那孩子抓进了水里,我心里大叫不妙,在水下那孩子很快就会窒息。我此时顾不得什么了,立刻摧诀出窍,扎进了水里。然而那怪物精明得很,我一进水下,就发现周围全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就知道一定是这怪物使了幻瞳术。不过这次他注定失算了,因为凭我的法力,这点水平还奈何不了我。我催动法术要破这幻瞳术,然而刚一发动法力我就发现不对了,按理来说,这幻瞳术虽厉害,却也不是多高深的法术,我刚才使法力的那一瞬间,竟然发现对方所施得法术竟丝毫未受波动。我心里大骇,一边又非常忧心那孩子的安危,心急如焚间,我突然间发现,原来是自己受了惯性思维的影响,这怪物果然精明,知道我第一时间肯定会理解成被施了幻瞳术,若是一般的亡灵可能要过些时候才能发现,不过算他这怪物倒霉,这次碰上了我。
      我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便迅速念了一个诀,水流瞬间沸腾滚动了起来,就一眨眼的工夫,那怪物布下的粉末就被冲得一干二净。而就在这一瞬间,我立刻发现了那怪物,它手里正提着那孩子。我顾不上其他,立刻移形换影,将那孩子从那怪物手中抢过来,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刻施下了幻瞳术,带着那孩子冲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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