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晩凉天月

53、家的意义

　　苏晓一语成谶，苏暖当天晚上就开始拉肚子，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让沈兰给她揉捏穴道，促进消化。
　　“该！神鱼竟然也敢吃，凌云寺的和尚都睡着了吗？竟然没一个站出来！”沈兰下手毫不客气，痛得苏暖眼泪都出来了，阿绿在一旁看着心一揪一揪的。
　　苏暖瞥了她一眼，也不知是谁跟子归抢得最厉害。
　　苏昭来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大事也就放心了，这些日子忙着打理西域通商一事，苏暖她们在凌云山顶烤神鱼还是在饭桌上见了那黄橙橙的桂花鱼才知道的。
　　“王府那边怎么样了？”苏暖问。
　　苏昭接过阿绿端上的热茶，笑得开心，“能怎样？自然是到处找人呗！”
　　“没有为难姐姐姐夫么？”
　　话音刚落头上便挨了一下，沈兰瞪着她道：“瞎操心！”苏晓王谏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人吗？
　　苏昭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临走时只告诉苏暖不要太担心，走前会将一切处理好。
　　沈兰也没待多久，说是家中老爷子病了，要去看看。
　　她本是江湖郎中，因为受了苏昭的恩惠，所以与苏家兄妹相熟。
　　不过听闻她本是世家小姐，但是家中不允许女子行医，她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五年未归家。
　　阿绿伺候苏暖喝了药，也就熄了灯，退下了。
　　苏暖揉了揉还有点不舒服的肚子，侧身抱着被子缓缓睡去。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将她扶起来抱在怀中，口中呢喃了句“哥哥。”
　　“恩。”对方浅浅应了声，塞了一颗药丸在她嘴里，苏暖眼也不睁地咽下，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了。
　　有些事情深入骨髓，不是想戒就能戒的。

　　翌日一早，圆融换了出行的装扮，将一封圆通大师亲笔写的书信小心地踹在了怀里，喜滋滋地下山直接往馥食居而去。
　　掌柜的听闻是凌云寺的人，不敢怠慢，让小二伺候着，他亲自将信送给能做决定的人。
　　一手打着算盘，一手不断在账本上记录着的男子听闻是凌云寺的和尚，还和苏暖有关，蓦地停下了手中的算珠，额上隐隐有怒气沁出，掌柜的小心地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在一旁捧着一本书出神的夜子信上前拍了拍男子的肩，“子垚，何必为难自己人呢！”
　　叶子垚瞪了他一眼，将沾满墨汁的毛笔咬在嘴里，苍白的手展开了那封得道高僧亲手写的信。
　　“咔擦”一身，毛笔被咬断，掌柜的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夜子信也小心地避开三步距离，角落里坐着一名神情冷凝的男子，一把大刀横放在膝上，听见笔断的声音也好奇地睁开了眼睛。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沉默了半响，叶子垚将那张纸狠狠拍在桌子上，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比常人苍白许多的面颊此时涨得绯红。
　　掌柜地垂着头小声道：“可是主上吩咐了．．．．．”
　　叶子垚一眼瞪过去，掌柜的立马住嘴。
　　“不就是几百两银子嘛！子垚你何必如此为难大家！”夜子信道。
　　叶子垚眼中燃着熊熊怒火，经夜子信这一说，似乎整个人都被烧了起来，掌柜的已经退至了门边，准备随时逃走，在地上打坐的雌雄莫辨的男子也迅速将刀握在手中，夜子信更是躲得远远的。
　　“十金一条，那女的竟然吃了十五条，还带走了二十五条！”叶子垚将手边的算盘挥了出去，上面的算珠瞬间脱落作暗器砸向不同的方向，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一面墙就倒了。
　　“可这也是主上定的价啊！”夜子信躲在角落里嘀咕。

　　第二日中午王夫人收到柳姝送来的信，信中说她昨日在凌云山上遇见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太，相谈甚为投机，便误了回家的时辰，谁知睡了一夜突然看破凡尘俗世，决意一心向佛，跟随师太四处化缘修行。
　　王夫人气得将摔了手中的茶杯，换来贴身嬷嬷，问：“昨日少夫人去了哪里？”她不信这件事跟苏晓没有关系！
　　“听闻苏五小姐年前就病着，昨日甚是凶险，少夫人寸步不离地守着。”
　　“病了？”王夫人轻笑，“我可不是何家那个蠢妇！”
　　苏家兄妹都见了几次，她们究竟想做什么她没看出，但是绝不相信苏暖会如传闻中那样弱不禁风。
　　苏晓刚哄睡王莹，听了丫鬟的回报，笑容僵了僵，扭头问：“我像德高望重的师太？”
　　丫鬟噗嗤一笑，“夫人可不是德高望重的师太，而是拈酸吃醋的妇人！”
　　苏晓笑着骂了她一句，也不介意，毕竟这是事实。起身换了身衣服，决定去跟王夫人说清楚，免得走了一个柳姝，再来一个王姝。
　　“母亲。”苏晓去的时候王夫人刚发完脾气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对于苏晓的行礼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瞥见茶几上的那封信，苏晓勾了勾嘴角，“母亲可是在想柳妹妹的事？”
　　王夫人本已压下的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目光锐利如刀，“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手脚！”
　　“母亲明察秋毫自然不会冤枉苏晓。”苏晓笑道，“苏晓也不是那胆小怕事之人，自然做了，也不会否认。”
　　侯立在一旁的嬷嬷惊讶地抬了抬眼皮，苏晓的嚣张她七年前就讨教过，但是这样明目张胆地跟王夫人作对还是第一次。
　　“苏晓，你可知何谓三从四德！”王夫人拍着桌子叫道。她当初真是疯了才会同意她进门！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亡从子。苏晓自幼便谨记在心。”不待王夫人发话，苏晓继续道，“但若父不慈，夫不正，子不孝，为何还要从？”
　　“你母亲是将你的家教一块儿带到西域去了吗！”王夫人怒道。
　　苏晓眸光暗了暗，不论什么时候，冯夫人都是她们最大的心结。
　　“母亲，夫君是您亲身的骨肉，您如何忍心陷他于不仁不义？”半响后，苏晓抬头，一字一句问得认真。
　　王夫人愣了愣，正要反驳，忽见苏晓起身，神色冷漠，“母亲，我既能送走一个柳姝，就能送走第二个。只要母亲不怕伤了一家人的和气，苏晓不介意多费些功夫。”
　　“苏晓！”王夫人将手旁新上的茶杯朝着苏晓的背影扔去，但是苏晓并没有回头。
　　王夫人狠狠盯着她大的背影，心中却似打翻了五味瓶，同为女子，她也年轻过，也曾有自己的骄傲，但是那又如何，男子三妻四妾本为平常，她使足了心机，依旧挡不住一个有一个女人进门，也没能挡住她们一个有一个有孕生子。
　　苏晓见了不知何时守在门外的王谏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何其有幸，遇见的是这样一个男子，他睿智明理，温柔体贴，一心一意爱着她们的家。
　　王谏向她伸出一只手，笑道：“娘子，为夫来接你回家。”
　　他们的家，不大，人口不多，却是实实在在的家。

　　苏宅门口停了一辆青布马车，一位精神抖擞，面色红润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下来，早有等候在门口的小厮望见，上前牵了马，笑道：“蒙爷，您可来了！大家等你多时了！”
　　蒙齐提了一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包裹，直接去了花厅。
　　花厅里，苏昭王谏已经喝了一盏茶，见了蒙齐，苏昭立马迎了出来，“蒙叔，辛苦了！”
　　“不是说给我介绍一个干女儿吗？人呢？”蒙齐将包裹往苏昭怀里一扔，大步走进去，大大咧咧地在客位上坐下。
　　蒙齐年前便来了京城，一是为了回报茶马古道之事，二是与苏昭对账。本来昨日就准备启程回蜀地，谁知突然收到苏昭的信，让他等一日。
　　苏昭将沉重的包裹放在桌子上，笑道：“急什么！阿暖正在给她收拾东西。”
　　蒙齐皱了皱眉，“有什么好收拾的！需要什么我自会给她买！”
　　“人家姑娘自幼生活在北方，此次随你入蜀，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就不许人家带些念想？”
　　蒙齐想也是，便不再多说什么，端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茶仰头一口喝下，心疼得苏昭直摇头，“蒙叔，我的好茶就是这样被你糟蹋了！”
　　“你要是去喝上大半年的酥油茶，什么好茶都能淡出个鸟来！”蒙齐瞪了他一眼，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能品茶的人，自从接手了茶马古道的事，便习惯了不管什么茶，一口饮就是。
　　苏昭想起那特殊得让他难以接受的藏茶，砸了咂舌。
　　“晚生王谏谢蒙先生出手相助！”王谏上前恭恭敬敬地对蒙齐行了一个礼。
　　“王大人不必多礼，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蒙齐扶起他，笑道，“拙荆一直想要个女儿，但是早年家里那臭小子出生的时候伤了身子，一直不曾有孕，如今天赐一个闺女，倒是蒙齐要多谢王大人！”
　　“蒙叔，你怎么不谢我啊！”正说着，苏晓苏暖带着柳姝走了进来，苏暖笑道，“可是我建议让柳姐姐认您做干爹的。”
　　蒙齐见了苏暖脸上立马浮现慈爱的笑意，闻言竟真的做了一个揖，“如此，老朽谢过小姐了！”
　　苏晓戳了戳苏暖的脑袋，骂她胡闹。
　　柳姝见着一幕心中很是感动，在苏晓的相伴下行至蒙齐面前，苏晓敛衽一礼，“蒙叔，柳姝就拜托你了！”
　　“大小姐放心，从今日起，柳小姐便是我蒙齐的女儿！”
　　柳姝眼眶一热，行了一礼，“姝儿见过父亲。”
　　“不必如此多礼！”蒙齐虚扶了一把，问，“你若不介意，从今日起随我姓蒙可好？”
　　“姝儿请父亲赐名！”既然要随他回蜀地，自然是改姓蒙比较方便。
　　“我有两子，长子蒙翰，次子蒙羽，从今以后你就唤作阿菡吧！”
　　“阿菡见过父亲！”
　　柳姝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改名换姓的一天，但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不仅不觉得这是一种不遵守礼教的行为，反而充满希冀。
　　就像苏晓苏暖说的，即使身为女子，也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些东西。
　　今后她虽然不再是官家女子，但也不再是庶女，她可以堂堂正正地为自己选择合适的夫婿，合适的未来，不用再看嫡母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