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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豪门恩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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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国分裂覆灭,才有了后来的洛城夏氏割据西域,门下十六家奴分城而居,各立门户,这才有了后来的十六族出身。
正是因为有这层主仆关系,所以才有了那般森严的等级,和严苛的尊卑。
虽然当年的卖身契早已失去效用,就连夏氏一族,现在也臣服于君姓,铭誓效忠。但那般的尊卑等级早已刻入血脉。虽然历经几代,血脉约束之力已逐渐淡薄,但一旦相遇,那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仍会让人感觉到天性的恐惧与服从。夏阎王狩猎六族于战场之上,当者披糜,未始不是有这个原因在内。
同理,君家受了血盟之誓,五世之内,这主仆君臣盟约自然也对君夏两家的嫡传子弟产生约束效用。这种天性的威摄,岂是找一个普通的假子就能冒充代替的。铁卫府的第五任新家主,只能是君氏的嫡系后代担任。”
江七点点头,道:“那就是说,要么就是内府确实娇养着先府主的亲女,要么下一任新家主还是只有那位君小姐有可能继承。”
“那位君小姐……她虽然是先府主亲妹,成年后却很少出现在世人眼里,据说一直在外游历。十六氏族里,方家一向是君氏的坚定拥趸。方霖持掌暗卫以来很少亲身出京,这次居然来到西宁道,还动用了铁卫军亲卫营的护卫,看来确实是身负接引家主的重任。”
明沙维章沉吟道:“方霖一行人中确实带着几辆马车,饮食都送到车上,不许旁人接近。亲卫营中讯息断绝,没人知道那辆马上车载着何人何物。难道果真是接引小姐回府的?”
如果是接新家主回西京,那沿途保护严密封锁消息,就说得通了。就连夏寒突然轻车简从隐名匿迹追随而来,也有了解释。
“看来红焰城里那少年果然是夏……二公子无疑了。”明沙维章微微苦笑道。“天央侄儿的事,如何处理才是?”
虽然是明沙家的嫡子,但说穿了死在夏寒的手里,跟一个主子打杀一个奴仆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虽然这个奴仆现在有人有钱有权有势,势力膨胀有了分户立国的野心,明面上却还是别人的旧日下属,难道还能真跟主子翻脸,叫夏氏兄弟偿命?
话说回来,有机会的话,为何不能跟夏寒翻脸?
明沙维哲的心里,却突兀掠过这样一个念头。他的手微微一哆嗦,捻断了几根胡须。
……夏寒此番来到红焰城,只有两三亲随在傍。他为了隐藏消息,连亲卫铁甲都没带。而且没有透露身份。如果这个时候对他下手,是最近几年来最好的良机!
六族几年来朝思暮想的机会,此刻就在他面前!
最近几月因为白头山脉一带马匪横行,与火罗国的贸易受到了影响,商队不能通行,那边的火油交易已被迫中止了一个多月了。明沙家已经有了征伐马匪的打算,最近都在暗征粮草筹调大军,明沙天央带着军队斥侯好手去了红焰城,就是去打前站捞战功的,随之调集在附近的还有三千北骑军。
五曲岗军营离红焰城足有两百里之遥,快马奔驰也要一日,夏寒来到红焰城的消息就算传到西宁道都卫使韩兼耳里,等他调集军队也绝瞒不过黑角城的探子耳目。何况夏寒明显不想透露行迹,看来是对方霖有戒心,他身边最多就是几名亲随,孤身单马,怎么可能是三千大军的对手?
夏族被夏寒亲手覆灭,存于世的不过他兄弟二人而已,权势虽重,身边却无亲族可以依靠。夏宁虽然久掌大权,但深居内府不出,这么多年了各族对他的忌惮早已慢慢淡化,传说他当年曾身负重伤,顽疾难愈,所以府主去逝后关府闭城任由各族势力膨胀,非不愿遏制,而是力所不逮。直等到夏寒出关,铁卫府这才重新收回统治。他们甚至还隐隐听到一个传言,说夏寒独掌军权,他的兄长对他已有了疑忌,每每事多有掣肘。
这种局势下,如果他们真能阻杀了夏寒,夏宁势不能完全掌控铁甲军。没有了驰名天下的铁甲精兵,铁卫府凭什么来驾驭他们这盘踞西域百年的十六氏族?
六族被夷后,残余的势力远遁北原,勾结黑海国时时骚扰,全靠夏寒坐镇铁甲军巡狩边陲,镇压局势。若是夏寒真的身殁,铁甲军无主大乱,夏宁稳定铁卫府都犹恐不及,哪有余力追猎凶手?更何况一个身单力孤的少年在马匪横行的白头山脉遇劫,那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谁也不能说这事和明沙家有什么关联,想要硬栽罪名,也是要有确切的证据的。
明沙维哲眼神变幻,捻捏胡须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明沙家族传承数代,到了他这一代已是富饶无比,仗着与火罗国的贸易打造出了战备精良的军队,想要独立建国称霸一方的雄心更是从所未有的强烈。夏寒孤身来到红焰城的消息,就象是天下掉下来的一块大馅饼,让他突然看到了梦想实现的机会。
刺杀夏寒,铁甲军必然大乱。西疆局势亦会大乱。西域本就是氏族统治,各自为政,只是这些年一直被强族压制,先是夏氏,接着又是君家。百年的太平之后,这天下乱象渐现,人心也开始乱了……乱世出枭雄,乱世才是家族崛起,建立不世功勋的良机。
江七亦道:“方霖本来说即日起程的,却又在五曲岗驻足,五天了不曾拔营。看来他也是得到了夏二公子的行踪,正在等他。韩兼只怕也早得到了消息,虽然现在还没有他调军的讯息,但谁也不肯定他私下有没有派遣少量的卫队前去护卫军主。”
明沙维章却摇了摇头,道:“我们一直在监视五曲岗军营,可以确定韩兼一直没有调动人马的迹象。他们派人去红焰城必定要经过黑角城邑,那是不可能瞒过咱们的耳目的。至于方霖驻军不动,应该是另有原故。未必就是在等夏二公子前来会合。”
明沙维哲缓缓道:“二公子既然是让暗卫亮的身份,那就是要将这事放在内府暗卫的名下处理了。咱们将这事通报给方霖,就等于是通知五曲岗,二公子到了红焰城。”他垂下眸来,淡淡的道,“他越是想让方总管出面处理这件事,咱们就越是不能惊动方霖。”
一旦家主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话,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定量。众人正色肃容,江七也微微躬身,齐声道:“请家主定夺。”
“若论二公子的身份,本来应当老夫亲往拜谒,不过他既然简服暗行,自然是不想大张旗鼓行事。天素你是明沙长子,明天一早就由你前去红焰城,迎接你三弟的灵柩回族。至于如何处理后事,一切听你二叔和石六叔的吩咐。”
听到“石六叔”三个字,室内众人都为之脸色一变。
明沙天素想说什么,又强忍住了,不敢去看父亲脸色,低声道:“遵父亲命。”
明沙维哲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准备行程罢。是夏二公子也好,是别家少年也罢,总是要将人带到黑角城来看个真章的。”
……
黎明前的辰光,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间。隐藏在这黑暗中的诡异气氛,是灯光也无法驱散的压抑。
从书房里出来后,明沙天素一直阴沉着脸。纵是回到他自己的院子,也是一言不发。只是看到房内那个人后,时青时白的脸色这才有了一点缓和,坐了下来,一口将一杯热茶饮尽,这才长嘘一口气,喃喃道:“七兄,你说得对,父亲果然派了我去红焰城。”
他对面的那个人默不作声的将茶杯斟满,桌上灯光映在蜡黄的面容上,漠无表情,正是江七。
“让我一切听二叔和石六叔的吩咐……二叔是红焰城主,这也罢了,石哥轩却是北骑军前卫,麾下三千精骑正潜扎在红焰城外,你我都知道他们正准备潜名埋旗,穿越国境去白头山西脉剿匪。让我听他的吩咐行事……我是去见夏二公子,那个著名的夏阎王!他才杀了三弟,我就带了三千精骑去见他,这不是明摆着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用力一击椅背,手背上青筋凸起,声音中充满了怨毒之意。
“我还以为三弟一死,父亲总还对我念了几分骨肉亲情。谁知道他要逼我去送死为家族起事垫背!
那夏阎王是何等人物,我带了人马去见他,他能不起疑忌?”
江七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缓缓缀了一口,道:“夏寒孤身来到红焰城,身边并无亲卫。以北骑前卫三千精兵突兀强击,有很大可能成功。家主这一着也不算行险。而且人人知道最近白头山一带马匪出没,大公子多带几名护卫去迎接贵客,也属情理中事。”
明沙天素冷笑,英俊的面容在灯下看来有些扭曲。“只是这一着却是把我当成了棋子。就算侥天之幸能得手,事后以山贼马匪的名义将夏寒遇刺的事敷衍过去,明沙家族总是要交出一个人来平息铁卫府夏大总管的雷霆之怒的。想来这个顶罪的倒霉包,就是本人无疑了。”
“以一人之身,换家族万载之利,这生意确实做得过。只是凭什么……牺牲的那个,就该是我?”目注灯火,他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不再是那种骇人的青白之色。然而语音中的怨毒之意更浓。
“人人都道祖母和父亲宠爱老三,要将家主之位传于他。就连从张家手里盘剥而来的矿产开采契约都转交给了老三媳妇的娘家。老三为此鸣鸣得意……真是可笑亦复可怜……老三一直到死,都没想到他是父亲摆到前面的挡箭牌吧。他就算不死在夏阎王手里,迟早也是要死在别人的算计中。树大招风,出头喙子最先烂,老三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江七,不是你提醒,我都没看出来,原来父亲心里一直属意的,是老二,表面懦弱无用,送去西京做质子的老二!”
“我和老三,都不过是他的垫脚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