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娇女》闻稻

32、秘谋

　　三大家族里黄家人丁单薄，主家又远在红焰城，势力最薄。张林两家则势大权重，几乎影响着黑角城过半的生意，难免平时也有利益交结冲突，只是表面上还是维系着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争夺得不可开交。另外还有一些黑白道的小势力依附在他们的麾下，两大世家不愿两败俱伤，便通过这些小势力争夺。
　　便在这时，明沙维哲却又透露出要从各家中选名门淑女为三子为媳的意思。谁都知道三公子明沙天央深得祖母和父亲的宠爱，几乎就是内定的下任家主继承人，谁家的女儿能嫁给三公子为妻，那谁家就是下任明沙家主的妻族。这样的机会，谁不眼红？
　　自从三年前六族大败于雪女峰下后，铁卫主府威权日盛，为防主家疑忌，各氏都不再互相联姻，因此这次明沙家的下任家主夫人从自己属下各家族里遴选，也不算奇事。现在黑角城的局面就成了谁都有机会得到这个馅饼，却也是谁都没十足把握得到这个天大的馅饼。
　　于是各家暗地里各出奇招，今天这家的女儿得了高僧赞谒说命相富贵无双，明天那家的姑娘诗画双绝，侍疾奉养双亲诚孝可嘉，又或者有落水污了身名的，又或者有流言说哪家小姐与人有染，又或者谁谁身有暗疾，种种手段层出不穷，不一而足。
　　在这种情势下很是出了几桩丑闻，就连张林两家也不免牵涉其中，张家还有个女儿为此闹着要上吊自缢，局面甚是杂乱。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两家门缝里讨食的那些黑白道小帮派里，却有一个小帮派的势力突然飞速膨胀起来，把其他的小势力吞并了不少，连带着接收了不少地盘，尤其引人嫉恨的是，这个帮派依附的一个后台家族，以前并不出名的，此次选送的女儿居然得到了明沙维哲的赞赏，说她是“闺秀严谨，佳媳慎行之范”。
　　两大世家当然不能坐视，施以联压，那小家族行事也着实果断，立刻投靠了林家，那女儿也拜在林老夫人膝下做了义女。张家担心林家势力大增对自己不利，不免要暗中做些手脚，过几日那林家义女去寺庙上香为林老夫人祈福之际，竟遇上了山贼劫道，虽然不曾有生命之忧，但落入山贼手中一日，总是坏了名声，自然失去了竞争三公子妻位的资格。
　　林家自然也不肯善罢干休，双方几乎因为这件事撕破面皮，那小帮派却又有重要头目被张家收买过去，揭发林家以势压人强收义女之事，黑角城暗地里血雨腥风，百业不宁。在这种情势下，明沙家当然不能看着局面失控，于是明沙维哲出面，选了另一户小家族出身的小姐为三儿媳，却又从林张黄三家以及其他几户较小的世家里选了几个女子进府，虽是姨娘贵妾，却也是安享尊荣之意。
　　经过这番折腾，两大世家间隙丛生，关系不复以往。明沙维哲又着意抬举了包括三媳娘家在内的几家起来，分薄各项收益，盐河谷的局势登时此消彼长，有了变化。
　　事后张林两家也觉得此事有异，暗地里查探那引发这一系列事件的小帮派，那家的家主却被人刺杀于卧室之内，属下势力也作流星云散，仔细盘问之后才发现少了一个谋士，据说是家主新收的军师，也正是他来到黑角城之后，这家势力才开始大肆发展起来的。只是他如何谋算吞并其他小族，又在张林两家间摇摆，挑弄起血战争斗，却是不得而知了。
　　张林两家默默吃了这个暗亏，自此更加谨慎侍奉明沙家不提。
　　没人知道，那个谋士不久后就来到了明沙维哲的身边，摇身一变，又成了明沙家主的幕僚之一，正是江家派来的联络人物江七。
　　江七一出手，就除了明沙维哲的心腹大患，于不动声色中削薄了三大世家的权柄。明沙维哲又打听到江忌十三义子中江七并不得十分看重，甚至因为擅于鼓动风雨，手段阴诡而不得江家长老堂的欢喜。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样的人才，他不禁起了笼络之意。
　　如果能将江七笼在手中，与江家的交往，自然更有利于明沙家的利益了。
　　这一年多下来，在明沙维哲的着意笼络之下，江七果然隐隐有了投靠之意，多次参与明沙家上层筹划，屡有奇思妙谋。只是他手段着实阴狠，又冷酷诡谲，就是同僚的明沙家族中人也有些难以忍受，只是看在家主对他倚重的份上，都是心存忌惮，敬而远之。
　　唯有明沙维哲赏识，反而更加笼络有加，不仅时时问之民事，甚至今天晚上这样的涉于家族秘事，也叫了他来。
　　“这是今晚红焰城送来的急报，江七你也看看，有何观感。”
　　明沙维哲将信文放在桌上，神情冷定，就仿佛那信上所说被人狙杀的不是他最宠爱的嫡子，而是一个漠不相关的陌生人一般。
　　密报不长，很快就看完了。江七放回桌上，那张蜡黄的人皮面具看不出表情波动。
　　“江七有何见教？”明沙维哲的声音很和缓，其他几个明沙族人却表情很微妙。这件事说起来是他们内部的秘事，家主却对一个外姓幕僚全盘托出，问之以计，各人心里自然各有滋味纷呈。
　　“在下与二城主、渔供奉的看法一致。从各方面的迹象来看，此少年必是夏氏无疑。”江七的声音却很年轻，虽然有些沙哑，听来却很舒服，与他的阴沉外表不太相符。“而且看他行止，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看来不太象是针对明沙氏，倒象是路经盐河谷居多。”
　　“路经么……”明沙维哲轻轻敲击密报纸沿边缘，轻声道。“堂堂铁甲军主，按道理讲应该现在还在调度高铁两家的纠纷才对，突然隐踪来到盐河谷，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他的另一个兄弟明沙维章忍不住道：“什么路经不路经，我看他明显就是跟着方霖过来的。方霖五天前才到盐河谷，五天后夏阎王也到了……若说他们之间没关系，谁也不信。”
　　方霖五天前带了一百名铁甲军经过盐河谷，并没有进入黑角城，而是直接驻扎在城南百里外的铁甲军西宁道的军营所在地五曲岗。对于这位铁卫府内府总管的行踪来意，好奇的人很多。明沙家当然也不例外，第一时间就遣使拜谒。
　　方霖礼物是收下了，人却不见，只传信出来说是回府途经，并无要事，并且近日就要起程。
　　“铁甲军的亲卫营一向防范严密，外人插不进手去。我们安插在军营里的人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只知道方总管一行人轻车简从，独居一营，连西宁道都卫使韩兼进营都要通报，而且不许带随从进去。看来外面密传方霖此行，是去关外迎接君小姐继任家主一事是真的。”明沙维章正是负责此事调研的主事，能打探到这样重要级的密报，颇为自得。
　　“三月前夏阎王借口铁城战马被掳之事，领铁家军穿停云城，灭了南阴大部，当时就透露出今年新年当立新主的消息，天下都为之震动。十六氏族家家都在猜度谁是新的君氏家主。有人说是流浪在外的先府主亲妹君小姐，也有人说先府主留下了一位血裔亲女，只是深养内府，无人得见。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位小小姐，除了十六家族的上层人物影影绰绰有些风声，谁也说不清白。”江七淡定的叙述着这些波云诡谲的庙堂秘闻，如数家珍。“那位不知到底存不存在的小小姐，其实还是夏氏兄弟一句话的事。大总管牵了一个小姑娘出来说这就是先府主留下的血裔，难道还有哪个人敢提出异议？”
　　炮制遗嘱信物什么的，对夏宁来说，不要太简单。
　　明沙维哲却摇了摇头，眼角皱纹里隐隐有了一丝异色。“这点你倒是猜度错了。一旦大总管推选出来的人，那必定是君家嫡子，这点无可疑虑。”
　　江七讶道：“家主如此肯定，愿闻其详。”
　　不仅是江七，就连在房内的两三个明沙家下一代直系族人，也流露出好奇之意。
　　“也无怪你们不知其情，毕竟你们还都太年轻，这些都是老一辈的秘事了。”明沙维哲轻轻咳嗽了一声，目顾四周子弟，沉声道,“如今的西域，北临黑海，南至蜀原，西据昆仑雪山，辽阔万里疆域都自成一系，十六家族割据，向西京铁卫府效忠。中原天朝北封镇北侯，南赐安南王铁券，独有西域却一直任由铁卫府割据管辖，不曾驻军划疆，也没有明诏封旨，只是每隔三年向中央朝贡，如同异姓藩王。天素，你熟读秘史，这段前史也该知晓。”
　　被他点名的少年站在阴暗处，显得默默无闻，正如他的庶长子身份般内敛低调。或许因为刚刚失去了最心爱的谪三子，明沙维哲这才将目光投注到他一直有些忽视的庶长子身上。
　　听到父亲点名，明沙天素少年英俊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显露出一丝激动孺慕，恭恭敬敬的道：“是。史书中言道，百年前西域一带小国林立，诸侯割据，时有威胁中原国朝。后来有皇子西巡，凭一己之力收拢诸侯。当时的西域之王正是夏氏为尊，血战落败，不得不俯首称臣。据传各部割血勒石盟誓，约定“自五世以下，唯君命是从”，却不愿归属天朝，因此那位镇守西域的皇子不得不脱离宗室，改姓为君，修建西京，是为百年铁卫府的由来。”
　　“不错。百年之前，洛城夏氏才是这西域之王，十六氏族其实都是夏氏门下家仆。”明沙维哲又咳嗽了一声，似乎喉中突然多了一块咳之不出的痰块。“再往前推演，不知几许年前，这广袤大地，其实都在明尊神国的统治之下，疆域之阔，几于中原天朝相庭并礼。后来明尊神国分裂，明尊世子西走昆仑雪山，后世称之为……魔王。”
　　“魔王”二字一出，室内一片静悄悄的死寂。
　　这么多年来，魔国一直是个隐诸于世情之底的忌讳，没人提起它的存在，却也无人不无时感觉到它的存在。传说魔王居住于昆仑博格达魔峰之上，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个缥缈所在到底是在天边，还是只是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