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繁华之华容》饮风邀月。

7、第七章 复闻梨花香断肠

　　月色有些清冷，打在上官婉儿的脸上好似结了一层冰。
　　“太平向我讨过一次，今日你又要讨她。”宣政殿内，武媚娘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李贤。上官婉儿躲在殿外没有进去，只听李贤说道：“母后，我真心喜欢婉儿！”上官婉儿十分诧异，更是不想进去，要在外面听个究竟，她和李贤的关系可没有表面上那么好，怪只怪李贤太聪明。武媚娘没有表明意思，反而笑了起来，她是不会让上官婉儿接触她的儿女们的，重用有时候并非信任，许是高处不胜寒时的落寞想找个人诉说。武媚娘的笑声不大，却清晰的回荡在大殿之中，李贤莫名的惶恐，立刻跪下身道：“母后，我愿用太子之位换婉儿！”
　　武媚娘还在笑，只不过是将那笑容僵在脸上，秀眉轻挑，巧目流转，俯下身去对着李贤不温不愠的说：“你说什么？”李贤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却什么都不敢再说，低了头害怕武媚娘的目光看穿什么。武媚娘轻笑：“李贤，你告诉本宫，李贤，如今，除了你，本宫还可立谁为太子？”李贤早已摸透了武媚娘的脾气，这般温声细语又怎是她的秉性，果然，武媚娘还是丢弃了她慈母的温柔：“你以为太子之位是你手中的玩物，玩够了就可随手扔开？显儿、旦儿资质平庸全无主见，我现在就你这么一个好儿子了！你让我立谁为这大唐储君，接手这天下江山？你说！”李贤许久不敢抬头，却仍旧不服：“我只求母后将婉儿赐予我！”
　　“你记着，只要我武媚娘活一天，她上官婉儿就休想离开我一步！”
　　此话一出，李贤愣了，上官婉儿也愣了，可随即上官婉儿便看出了其中端倪，他们母子二人都知道自己为了复仇而存在，只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免得伤害他人，可他二人却皆不知对方的心思。李贤不知武媚娘为何要留下上官婉儿，其实武媚娘只是怕自己身边没个说话的人，她不狠心去杀她，却也不想她就此扰乱后宫，李家的后宫，够乱了。
　　“娘娘，婉儿愿随太子殿下！”在此当口上官婉儿冲进殿中，同李贤一起跪在武媚娘面前，哀哀的看着她，这么多年，她上官婉儿一直是武媚娘最乖的那条狗。武媚娘并没有惊讶,好似这本就是自己排演的一出戏，她冷笑着不去看等待打赏的戏子：“上官大人，在这宫中也看了许多年戏了。”上官婉儿微惊不曾抬头：“臣，不明。”“上官婉儿，你赌上这一辈子，也不过是为了当初说过的话：‘武媚娘，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可还记得？”武媚娘学着上官婉儿当年愤恨的语调，却看不出她自己的喜怒哀乐，“你应该还记得罢。”她眉眼轻抬凝视着上官婉儿，之后竟是自顾自的笑了：“婉儿啊，这些年，本宫也待你不薄罢。”上官婉儿仍旧低头不语。“好了，今日你回罢，留太子在宣政殿理事。”武媚娘偏过头去淡淡说道。
　　“是，臣，告退。”上官婉儿一直低着头，未敢看她，起身退去。
　　上官婉儿用尽所有力气走出大殿，嘴角噙着的笑容僵直苦涩。武媚娘的恩德，她记得，上官家的血债，她亦不敢忘。如今倒是自己两难选择，当初若非武媚娘留她一命，她又哪里可以报仇？武媚娘比她想象中聪明，想到了自己定无法辜负她的恩德。
　　恍惚间已走到殿下，见得一个英朗男子在旁张望，游戏眼熟，“赵道生？”男子微怔，良久才不情愿的施礼：“上官大人。”上官婉儿认得这人名为李贤户奴，实则为他的男宠。看着赵道生，上官婉儿笑道：“你不必等了，天后留太子在宣政殿理事——天后很不高兴。”赵道生嫌恶的瞅了她一眼，却不敢说话，上官婉儿冷笑：“别担心，也不过是近日明崇俨明大人上谏天后，说太子纵情声色，若是有心，还是回去准备准备如何保命罢。”说完也不管赵道生用怎样狠毒的目光看着自己，抬步便走。
　　这出戏，接下来会怎么演？
　　上官婉儿已经不知道了。

　　不出上官婉儿意料，没过几天大理寺丞狄仁杰在朝堂上奏：“启禀天后娘娘，据百姓上报，太子昨夜在城郊刺杀明崇俨明大人，且死伤百姓数人，请天后娘娘过目。”呈上奏折，上官婉儿从狄仁杰手中递给了武媚娘。武媚娘盯着奏折良久不曾开口，上官婉儿在她身侧却看得清楚，她发白的嘴唇一开始微微颤抖。
　　明崇俨乃大唐第一术士，一直很受武媚娘器重，按太平的话说，他是个有些本事的妖人。前不久明崇俨告诉武媚娘，李贤纵情声色，不是帝王之相。武媚娘虽是信了，但如今除了李贤，再没哪个皇子可任太子，因此含糊而过。上官婉儿借此激怒赵道生，只是没想过那赵道生会因此杀了明崇俨，武媚娘，你要怎么办呢？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武媚娘把折子扔在龙案上，“但，他毕竟是太子，是朝廷之根基，拉出宫外，打上几十板子。”狄仁杰躬身道：“娘娘，太子已背负人命血债，几十板子怎能堵塞百姓的悠悠之口？”“狄大人是说，让太子偿命？”武媚娘浅笑，精致的妆容掩盖了她的怒意。“臣不敢，”狄仁杰肃然道：“娘娘也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杀不得，几十板子又太过敷衍，依臣之见。。。。。。”未等她说完，宰相裴炎已开了口：“依臣之见，废太子贤。改立周王显为太子。”武媚娘听完呵呵笑了两声“把这大唐江山给谁，都让你们盘算好了？”于是美目一瞪，露出凶光。厉声道：“将太子遣回长安，囚禁于东宫，梅置畈坏锰こ龆氩剑顺
　　武媚娘永远都是这样自己若是做了决定，便不会给任何人辩驳的机会。
　　只等大殿的人退去，武媚娘才与上官婉儿离开，却见狄仁杰与裴炎并没有走，这两个老顽固心里的小算盘武媚娘一清二楚，看在还算中心的份儿上她不想计较，可直至宣政殿，两人都不曾离去，武媚娘甚是恼火，却不紧不慢的说：“两位，还有何事？”裴炎抢先开口：“娘娘，周王虽不是帝王之才，但太子已失民心，将来如何主宰江山？立周王也是迫不得已。”武媚娘冷笑几声，狄仁杰心道裴炎不看脸色的一直谏言必是惹怒了武媚娘，方缓缓开口：“臣可否与娘娘单独谈谈？”武媚娘看裴炎不顺眼并不是最近，当即便叫他退去，留下了杜狄仁杰。裴炎虽走了，可上官婉儿仍旧侍在一旁，见武媚娘并没要让她离开的意思，只好直接说道：“太子留不得，前些日子太子贤手下有人往东宫购入大批兵甲。”
　　“他要谋反？”

　　调露二年，武媚娘亲临太子东宫，于马厩中搜出上百套兵甲。同年八月，太子李贤被贬为庶人，迁往巴州。
　　李贤动身之日武媚娘和李治皆未去送，满朝文武也不曾有一人前来。李贤看着几个一奶同胞的弟弟妹妹和上官婉儿，竟是轻松一笑：“众位保重，贤，走了。”
　　“等等！”弟妹们本想说些临别的话，却因哽咽无法开口，却是上官婉儿叫了一声，李贤转身并不恼她，可赵道生立刻把李贤拉了回来，厉声道：“上官大人！我们已落魄到这般，你还。。。。。。”“我只是要问他几句话。别忘了，你的命可是我救的，不然，你现在便是东宫里的一具尸体！”上官婉儿没有分毫的歉意，犀利的目光一直打在李贤身上，李贤笑着让赵道生退下，赵道生瞪了上官婉儿好几眼才退了几步。
　　“上官婉儿，你一句话激得道生买兵甲自保，而后为我扣上谋反之名，到底为了什么？”李贤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与上官婉儿说话，他还以为自己会恨她。上官婉儿也第一次对李贤真心的笑了笑：“我说为了娘娘，你可信？”“我信。”李贤看着洛阳宫的方向笑道：“你为了报复母后，却也没少帮她，上官婉儿，你其实，早就不想报仇了罢。”上官婉儿也是浅浅笑道：“四位皇子之中，唯你是在意娘娘的。那么，你可记得魏国夫人？”
　　上官婉儿突然岔开话题，李贤微怔，道：“记得。”上官婉儿接着问：“魏国夫人第一天进宫可有什么异样？”李贤对那个姓贺兰的小姑娘印象不深，想了许久方道：“没有什么，不过是因为自小体弱多病，十八九岁了看上去却像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上官婉儿听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的十分释然，拱手道：“时候不早了，启程罢。”李贤不解她为何问魏国夫人，但看看时辰，又笑了，今后大唐江山、李家后宫又与他有何干系，便颔首转身，只听上官婉儿在背后轻声说道：“我会照顾好娘娘。”李贤没有回头，只是朗声笑着，似喜似优，回荡在这去往巴州的小路上。
　　他侧目，伸出手温柔的笑道：“道生，我们走罢。”
　　此时，已经入秋，片片绿中带黄的叶子铺满路径，一辆马车碾过它们，粉身碎骨的声音仿如一曲清殇调，而未落的叶，随着那曲调慢慢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