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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魁锦霓 ...

  •   亥时,思君阁,长越城最富盛名青楼 ,此刻早已是门庭若市。大门外已然停了数辆马车,但看那一辆辆马车上的卷帘,不是丝绸便是珍锦,用金线勾着各式各样的图案。还有那么几辆马车上还嵌着豆大的珍珠,在灯下却是光泽透亮。
      从那马车上下来的,个个都是身着锦衣华服和绫罗绸缎的,既有两三少年结伴,说笑着进了思君阁的,亦有一人身着丝绸衣裳昂首,迈着匆匆步子身后跟着两三个穿着布袄的跟班,这些男子,有十几岁的风流倜傥少年,也有几十岁的中年达官富贾。
      锦袍之中,却有着书生结伴成群,谈笑着向着思君阁走去,为的是思君阁的雅处。这雅处是思君阁近半年来新立的,不谈风流,更无下流之为,思君阁的姑娘在雅处以琴音相伴,书生们或谈诗词歌赋,或是讨论国家大事,述心中为国之抱负,雅处的姑娘们,可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只是用时间和技艺,在思君阁讨口饭吃罢了,称作清倌儿。
      思君阁外,那些个跑腿的更是忙不过来,刚刚将一位送进去,又要去迎着下一位,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思君阁的大厅中热闹非凡,丝竹管弦之声纷繁,悠扬婉转如清笛,泉水叮咛如耳语,男子端着酒杯谈笑间饮着,怀中更是温软香玉,娇嗔着劝酒,那些个男子怎敌得过怀中美人儿软语相依,竟是一杯一杯的往下灌,面庞红潮,眼神迷离的望着怀中的美人,有的早已上下其手,还有的还算是君子,坐怀不乱可心早已想着巫山云雨去了,身心合一的,直接抱着怀中的人,边有小跑堂的领着向后边的厢房里去了。
      台上的歌舞还在演着,个个也是媚眼如丝,红妆妖娆,身形似弱柳扶风,却柔中兼着风流身段。

      二层楼上,却是贵宾席 ,用薄帘挡着,看得见帘外的歌舞鼓乐,帘外的却看不进来,今日的贵宾席也是坐的全满,里面的人却是紧紧的盯着歌舞鼓乐,一旁的跑堂早已记下了贵客今夜要谁,拿着这个隔间的牌子就等着姑娘下场,却也有少数,直接就点了自己常要的姑娘,看着歌舞,身旁早已是美人相拥。

      众人欢闹之际,却只听得一声悠扬婉转的箫声,似近似远,飘渺而来,起初声音轻轻,渐渐地音调声音随着曲子升高,众人莫名的呆愣,四处打量着,思君阁竟是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唯有箫声四散在每个角落。众人欣赏之际,一声莫名的音调之后,缓缓的流入了古筝的清幽,筝声一出,箫声渐渐低了下去,却还是似有若无的存在着,只听得筝的声音初时如同幽深的竹林朦胧,既而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清晰,忽然如瀑布一般的渐渐奔腾豪迈,此刻,箫声紧随其上,竟是跟筝的声音不相上下,两者相辉映竟是别有一番风情,此刻,却听得一声低低浅浅的吟唱:
      “独上青楼,思君阁,盼君归···
      红颜薄迟暮,玉簪青丝,晨起梳妆宛娥眉···
      得一心人,执子之手,美人迟暮,与君相陪···
      愿君知妾意,一人红颜···”
      凄清哀婉的声音,仿若穿透层层迷雾的屡屡清风,在思君阁的上空盘旋众人皆是痴痴迷迷···
      一人惊呼一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台子上花瓣渐渐飘落,浅红色,淡粉色,仿若珠帘一般纷纷扰扰落下,在珠帘般的幕中,一袭白色身影缓缓落下,长长的衣袖挥舞,花瓣竟是随着衣袖渐渐起舞,丝绸一般的缎带在空中飘扬,只见那女子轻声吟唱着曲子,花瓣轻轻落在了青丝之上,众人竟是痴痴看呆。
      胜雪的白色落地长裙,身后摇曳着长长的裙摆,只见那女子脚尖轻轻点地,整个身子轻轻柔柔的落在了花瓣中央,青丝之上还留着几朵浅色的花瓣,更显得美丽婉转,女子身段窈窕,两双雪白的手在上方合成荷花的模样,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渐渐旋转,渐渐落在了身子的两旁,却在那一瞬间,脚步微动,在漫天飞花之中舞步轻起,如蝶一般,衣袂轻轻,衣袖飘摇,身上的缎带随着舞步渐渐轻起,在空中回旋轻扬,脚步轻快,翩翩若惊鸿,矫矫若游龙,回眸一瞬,却是眨眼,样貌竟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思君阁中的男子竟是一个个瞪大了双眼,从未见过如此之美的场景和歌舞,一个个愣在了原地,贵宾席上的也是一个个掀开了幕帘要看个真切···
      箫声和筝的声音此起彼伏,随着那女子的舞步起承转合,音调变化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那女子声音轻轻浅浅,边舞边唱,气息稳稳,再兼身段之窈窕美好,声音空灵悠扬婉转,思君阁的客人们一个个都看呆了眼···
      渐渐地,箫声和筝的声音变轻,女子的舞步亦缓慢了起来,却大多是背对着席面,舞姿却是清幽婉转只见兼着柔媚,舞曲渐停之际,竟是在空中落下一条白色的绸缎,女子一个舞步轻轻旋转,便将绸缎在腰间系牢,身子渐渐起来,长长的裙摆在空中飘摇,似有嫦娥奔月的姿态,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急急的叫着小厮和跑腿的,更有甚者,竟是巴巴的跳着要拉着那女子,只见那女子浅浅回头一笑,众人这才看清了样貌。
      美若天仙的容貌,却是倾国倾城,唇畔的笑容浅浅,却好似醇酒般的醉人,空气中莫名的飘过一丝栀子花的香味···
      “小女子,云锦霓。”
      一声柔柔的声音从女子消失之际传来,却在席间炸开了锅···
      思君阁从未如此热闹过···
      小厮们早就在歌舞时悄悄地退场了,只有在贵宾席上每个房间里都留有伺候的人,众人一个个在原地吵闹着,要那女子出场,席上竟无人答应,贵宾席上,都留有阅历老道的小厮,却是有问必答,单个伺候着。

      歌舞散去,却只见一个熟面孔缓缓登台,脸上轻轻的笑容。
      “红姨,这美的似天仙的姑娘是谁?”
      “红姨,你手里竟然还有这个宝,怎么,是清倌儿还是红倌儿?”
      “这姑娘只应天上有,世间绝无人出其左右。”
      “是啊,是啊,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歌舞,快叫她出来。”

      红姨低低一笑,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这位姑娘,是我们思君阁的花魁,名叫云锦霓。”
      “大家是知道的,长越城青楼的规矩的,我们思君阁也不例外,青楼里的花魁,歌舞表演的次数少之又少,我们霓儿说今日是个好日子,便挑了今日表演,大家今日可真真是好福气。”

      “红姨,今日我们好福气,可这姑娘何时再出来啊让我们再有福气一回?”
      “对啊对啊,何时再出来?难道让我们望穿秋水啊?”
      更有甚者,直接问起了价钱,却一问出口,大家便吵嚷了起来。
      “这姑娘怕是不便宜,至少得这个数”有人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三百两?我看不像,至少五百两!”
      “那倚香苑的冷清婉不过五百两,我看这位,怕是比哪位价儿更高些。”
      红姨看着底下吵嚷的人,唇畔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看向李栀月消失的方向,眼中竟是闪过了一抹异色,你···究竟是不是她?随即摇了摇头,不,不会,世间不会有如此世事颠簸之事。

      李栀月一下场,花茉便搀扶着脚步匆匆的进了房间梳洗,此刻一身碧荷色的烟罗青纱裙,头上无过多的发饰,唯有一跟白玉簪子,越发清丽脱俗,出尘绝艳。
      “云姐姐刚刚的歌舞跳的是极好,身为女子的我竟是也看呆了。”花茉捧过一杯茉莉花茶递给李栀月。
      李栀月轻轻接过,打开杯盏,那小小的茉莉花瓣竟是随着腾腾的气雾缓缓展开。
      “娘亲,栀子花是什么样子的?”
      “栀子花,清幽淡雅,纯洁干净,娘亲的栀儿就是如此。”
      李栀月眉心微皱,眼中闪过一抹哀伤,娘亲,若你看到了如今的栀儿,会不会讨厌如今的栀儿,会不会不要如今的栀儿?

      “霓儿!”沈娇娘开来门,直接冲了进来,满上堆着笑容:“你可听了那些臭男人的议论,他们都在说,长越城的花魁非霓儿不可,霓儿,真真是要恭喜你。”
      李栀月收了思绪:“哦?是吗?”
      “当然!霓儿一过今夜,怕是成了长越城青楼里的红人了,哈哈···”沈娇娘合起了掌心,朝着长越的夜空满面虔诚的拜了拜:“多谢观世音菩萨,多谢天上的各路神仙保佑我家霓儿从此以后,长越城纵横无敌。”
      李栀月无奈的看着沈娇娘一脸的严肃正经,摇了摇头,轻啜了一口茉莉花茶,清幽的芬芳充斥鼻尖。

      “云姐姐!”花茉的声音在门外远远的响起,沈娇娘笑了笑,立即冲了出去,李栀月也跟着走到了门口,却见沈娇娘和花茉一人手里拿着好些东西,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小厮。
      “云姐姐,这都是那些个公子送的。”花茉放下了礼盒,便转身叮嘱着那些个小厮东西该放哪。
      沈娇娘别的不看,只是单单拿过一个酒瓶,急急打开用力闻了闻,便闪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李栀月:“姐姐,这可是好几十年的女儿红···”
      李栀月上前,拿过那一封信笺:“女儿红,乃是鄙人珍藏,唯有三十年的女儿红,才配得上姑娘之天人独有之风姿。刘起扬”
      李栀月唇畔一丝嘲讽,拿到灯烛之上,只见那一封信笺便随着烛火烧成了灰。
      “霓儿,我与你一同长大···”沈娇娘可怜巴巴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李栀月。
      李栀月看着沈娇娘无奈的叹了口气。

      阿娇这几年长得越发妩媚动人,体态丰腴,在思君阁一露面,当夜的酒水价格,房间价格都统统翻倍,阿娇露面时必以一首“娇娘曲”出场,即便是满堂皆是男子,却未曾见一丝的羞怯,反倒是收放自如,经常在男子中间交杯相向,和众男子一同喝酒,却从未饮醉半杯,沈娇娘在坊间也是以男儿气闻名,见她,自是有一种巾帼女子的爽朗。
      李栀月不看她,倒是转身:“花茉,将这一瓶女儿红好好的收着,每日给阿娇送一杯过去。”
      “啊?一杯,怎么够我喝啊?霓儿···”沈娇娘上前就要拽着李栀月的衣袖就要撒娇耍赖。
      却见李栀月回眸轻笑:“酒乃穿肠毒药,多喝无益。”

      红姨房中。
      李栀月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房中燃着佛家用的檀香,在前桌上供着一碗清水,红姨手中执着三根香朝着房中的佛拜着。
      李栀月转身望着红姨,从进了思君阁常常会看到红姨如此,别人都说,红姨每夜都会在佛前跪上个把个时辰,她从未把青楼的烟尘女子和清静的佛家放在一起,可她从不信佛,世间若有佛,又何来那么多的苦难,命途多舛的人。
      她犹记得,那一日,初入思君阁,红姨的那一句:“在思君阁里,你的命靠的是你自己。”

      李栀月看着红姨将起,快步上前扶着红姨起身,红姨将香插在香炉里,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李栀月低头,轻轻说道:“红姨信佛?”
      “从来不信!”红姨并未看她,只是望着那香炉上的烟袅袅升起。
      “那红姨为何?”李栀月问道。
      “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人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说着,她转身望着李栀月,却又好似透过李栀月望着她的身后:“不过,或许,不久之后她就不用过那样的日子了,你说是不是?”
      李栀月只是低头,并未答话。

      “我想,从今夜起,你李栀月会成为长越城的花魁,而不仅仅是我思君阁的花魁了。”红姨声音沉沉。
      李栀月轻轻捧过一杯茶:“是红姨这么多年的照拂才有了霓儿的今日。”
      “是啊,这么多年,陈妈妈和我这么多年细心栽培你,好容易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红姨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这思君阁的姑娘,就好似风筝,看着她飞的又高又远,其实,身后都有一条细细的线,若没了这一根线,或者放风筝之人故意剪断了这根线,你说,这个风筝的下场是什么。”
      “或是落入沼泽,或是挂于高树。”李栀月眸光一沉说道,可脸上却还是一如往常的笑。
      “霓儿说的对,不过还有一种,就是落尽河流,以为自己随着河流便能得自由,却不知,再往前几步,就是万丈的瀑布。”
      “红姨说的是,若是霓儿,则会牢牢的抓紧那根线,哪怕将来有一天,飞不起来了,也至少会有一个栖身之地。”
      “霓儿,从小就懂得忍耐和分寸。”红姨放下茶盏,那瞬间,茶盏在桌上碰触都声音竟是直直的冲进了李栀月的耳中。
      “霓儿今日得了花魁,自然从今以后是思君阁的掌上明珠,可有句老话,旧人不去,新人不来,霓儿是新人,自当该去送送那曾经的旧人。”红姨起身,双手覆在李栀月的双手之上。
      李栀月心下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蝶玉姐姐对霓儿从小自是百般照拂,霓儿自当应该去送送。”
      “嗯,去吧。”红姨松了手,又走到了佛像前,缓缓跪在蒲团之上,闭上了双眼,一下下的敲着木鱼。
      李栀月看了一眼红姨,伏了身,便退下了。

      关上门的那一霎那,红姨缓缓睁开了眼睛,木鱼的声音戛然而止。
      “葭儿,她今日跳的那一曲,真真教我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人,这么多年的青灯古佛,你可曾后悔过,如果,我给你一个希望···”
      她闭上了双眼,轻敲着木鱼的声音一阵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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