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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节 ...

  •   柔色阳光下,安旭的笑脸很祥和,与世无争般的纯净。流云侧过头,看了会,直到他重复了次自己的名讳,她才身子一惊,回了神。意识到自己这样失礼了,难免不自在的低下头,脸颊微红。
      暗暗在心里笑话起自己,流云还是想着那道笑容,多久违的笑容。进了节度使府后,很少有人愿意这样对她笑,安旭的笑让流云想起了刘劲,只觉得亲近。就像,他乡遇故人,感怀上了。
      “安副将来了很久了吗?”一转念想起刚才一幕,流云立刻扫去了遐思,问着。
      了然她的意思,安旭苦笑了声,“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末将追随大人那么久了,这样的画面倒是看多了,夫人尽管把末将当自己人就好。大人平日里只顾公事,家里的事难免顾不上,这几个小主子间以前也常闹。”
      “见笑了。都怪我没用,没能帮将军把这宅子给操持好。”流云不了解眼前人的来历,哪知道人家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总不能在人前失了分寸。
      看来往下人待他都客气礼遇,想来,也该是当真常随李嗣源出入的。
      气氛僵持了会,流云的目光左右晃着,流露出一丝不安,看在安旭眼里反倒像女儿家可鞠的娇态,犹是动人。他愣着,恍惚了起来,想不明白家里如此娇妻,丝毫不熟从前的夏氏,李嗣源为什么还是皱眉不展的。
      “你受伤了。”眼风轻扫过安旭的肩胛,突入目的殷红让流云惊呼了声。血都渗红衣裳了,这人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和她寒暄。
      “不碍事。”安旭顺着她的话,望了眼自己的伤口,耸肩轻松一笑,“是小伤,李大人偏是当回事,让我来节度使府安心养伤。也顺带带封家书给夫人,城外驻扎的兵该是由末将来训的,我这一伤大人非得亲自上阵不可,恐怕得有个好些日不能回府了。”
      “我这就让下人带安副将回房歇着,晚点熬了药替您送来。”流云接过家书,匆匆扫了眼就放入了衣兜。
      不是不重视,而是容不得她有资格重视。李嗣源在家书上,写明了是给魏明素的,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安旭没有错落她任何一表情,流云的脸看似风清云淡,低头抚去额前碎发时,还是不经意的流露出失落。莫名的让他心头一紧,城中关于这后梁大将遗孀的传闻不少,多半是负面的,安旭怎么也没猜想到,刘彟那老家伙貌不惊人,死后竟有这般人间绝色愿为他守节。
      听说一直以来登门说亲的媒人也不少,其中还有些家世清白的,一直都被流云拒了。她安心的在城外为刘彟守墓,也并非自恃清高,常会交待些落魄书生,或是失意士子。
      这样的一个女人,鲜少露面,自也被人误认为是个只求一响贪换之人了。
      “安副将还有事吗?”见丫鬟在一旁候了许久,尴尬的朝流云投来求救目光,而安旭则始终怔怔的没有动静,流云轻声提点了句。
      这才让安旭一个激灵,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作揖客气了句:“没事了,有劳夫人了。”
      “不碍事。”流云冲着他笑,保持着该有的距离,不近也不远。笑容寡淡,却也不失温暖,看得人心浮动难安。
      感觉到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对劲,安旭匆忙的转身,连告别都来不及,就随着丫鬟离去了。是这才发现,肩胛处的伤口竟是这般的疼,直直的都疼到心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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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株清香,袅绕烟雾,烛火静燃。这该是祠堂该有的模样,静谧庄严,却与如今的景象反差极大。
      硬冷的地上满目疮痍,瓷碗碎片随处可见,上好的饭菜也糟蹋得四处都是。从豫跪坐在娘亲的牌位前,不住的抚着酸疼的膝盖,双肩因抽泣颤抖得剧烈。这祠堂为了打扫起来方便,东西也少,眼下阴冷的难受。
      尤其是到了晚上,秋夜凉如水,直冻得从豫连睡觉都不安稳。他尝试了用各种法子央求下人们送些被褥了,软硬兼施了,依旧没人愿意搭理他。只说夫人不准,夫人,夫人!从豫一听这词,就开始冒火。
      “娘,她欺负从豫……您,您瞧见了吗……我一定告诉爹,让爹也这么着罚她!”
      这类的抱怨,是从豫初进祠堂时的叨念。愤愤不平,只觉得自己怎么都没错,他想自己是少爷,受了这等委屈,总有人在爹面前告状的。
      可从豫等了三天了,送来的饭菜被他扔置了一地,饿得他实在没有力气撑了,始终没见爹的身影。他只想以后不管送来什么,只管往嘴里塞便是,饭菜却再也不送来了。
      那些下人们也看在眼里,偏是谁都不愿意搭理这事。通风报信自有二夫人会做,他们平日里受了从豫少爷那么多气,一直苦着找不到机会报仇。这下倒好,大夫人愿意出手来管,有谁还愿意去替少爷出头,乐见其成倒是真的。
      何况就连在大人面前,一直最说得上话的魏夫人都说由着大夫人处理,下人们才不愿意讨没趣呢。
      从豫很倔强,一直熬到第二天的午膳,都不愿妥协。滴水不沾,听到祠堂外闹了起来,他爬上窗口偷看着。是姨娘,嚷着要见他一面,可被流云以主母的身份挡住了,只好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连姨娘都救不了自己,从豫终于意识到自己完了。固执不得了,兴许他是真的错了,不然为什么没有一个下人愿意为他说话呢。
      第二天的晚上,他不再浪费力气叫嚣了。只抱着娘亲的牌位,沉沉睡去,太久没有好好睡了,从豫头一回觉得睡觉原来也是享受。
      同样的夜晚,明月渐盈,快十五了。难免勾起人几分乡思,军营大帐里是要不得思乡情结的,常年征战惯了,李嗣源一直逼着自己忘了家,只谨记自己是个将士。唯有安了国才能有家。
      近来正逢操兵期,安旭又在上回与敌对阵时受了伤,李嗣源只好亲自上阵。皇上过问的很频繁,以往他练兵时皇上向来是信任他的。
      现在这情形,让他心冷了不少,甚至怀疑自己错了。竟然开始有些念家了,李嗣源紧了紧手心,手中正握着的是魏明素寄来的家书。说是安旭伤势恶化,牵连了并发症,下人们忙不过来,她有碍身份不便插手,便让流云前去照料。
      流云……皇上还真是挑对了人,她当真是折磨了他不少时日。奇怪的是,李嗣源渐渐觉得不怨恨了,反倒忽然想在东园里多种些竹子。那东西四季长青,郁郁葱葱的,倒也真是不错。
      毕竟是夫妻了,纵使注定给不起太多,也无需相见仇恨,如履薄冰的过活。互相都体谅纵容上几回,往后这一辈子也能宽慰。况且,想来嫁给他那么久,流云也当真是宜其家事,说不上事事操持,至少也没让他烦心。
      只是李嗣源无端的想知道,她当真一直念着刘彟吗?那个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她,现在又会在做什么?懒懒的俯趴在书案上,练习行书;还是也与他一样仰头赏着同一轮月儿……
      “大人,将士们等着您的命令呢,是要操夜兵演习,还是散了早些歇下?”侍卫的禀报声传来。
      李嗣源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还身在军营,就在刚才下令士兵们集合听令的人正是他。懊恼的皱了皱眉,他不着痕迹的叹了声,跨向演兵区。
      俯瞰着底下黑漆漆的士兵们良久,李嗣源才振臂一挥,亲自挥舞着笙旗,打出信号。顿时,所有士兵高举火把,如同黑暗中突然涌起的长龙般,往军营外涌起。熊熊火光,照亮了夜幕,黯淡了星子。
      隐约可见这群军纪良好的士兵们,在战场上叱诧的模样。马蹄狂乱,奋勇杀敌,嘶吼震天,垒垒战鼓祭奠着场场杀戮,以及那不分敌我的鲜血,红过东边的霞云……
      “大人,快逃!”
      节度使府的偏厢房内,忽然暴出一声震吼,划破黑夜,也让屋内小歇的人一阵颤栗,猝然惊醒。
      侧坐在椅子上,正支着头小寐的流云,闻声后下意识的蹬了下腿。清醒了过来,与随侍身旁的如乐互看一眼后,才匆忙奔去安旭的床边。
      见他额间渗着汗,丫鬟们正七手八脚的为他拭着。床上的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蹙,不住的摇着头,梦呓不断,隐隐听来都是让李嗣源快些离开,不用理会他之类的。
      流云不忍,俯下身子,试图着唤醒他:“安副将,醒醒,该吃药了。”
      照顾了他几日,流云与他也算熟识了。安旭很随和,戎马峥嵘使然肤色古铜,只是那张脸俊俏得不似个将领,反倒像书生,和李嗣源的刚毅张扬比起来,他要柔和的多。闲来会让流云陪他对弈,或是对诗,竟也是个满腹经纶的将相之才。
      安旭的丹青很好,他说不喜欢画那些死物,便要求了几回,说让流云坐着让他画。拗不过,流云倒也无所谓,只是没想到有人能将自己画得如此活灵活现。那几副丹青,她珍爱极了,如乐也喜欢,直嚷着要挂在东园的厅堂里。
      这番推叫,成功的让安旭从噩梦中挣扎了出来。他睁着惺忪的眼,还有些茫然的窥视着眼前女子,良久牵出笑容。
      说话也流畅了不少,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坐起身子,调侃起了自己:“夫人没吓着吧,我这粗人军营里待惯了,对那些将士一直都大吼大叫的。刚才梦见了多年前的一幕,源烈为了救我,险些出事,这一惊又不自觉的吼了起来。”
      “哪会吓着,我没那么娇贵的。安副将随大人沙场陷阵,鞍前马后,怎么能说是粗人呢,我看呀该是比如乐这笨丫头更心细。”说着,流云嫣然粉笑,食指轻戳如乐的脸颊,取笑道。
      如乐也配合,偷偷吐了吐舌头,模样有几分天真娇俏。随流云久了,还真有几分别样姿色悄悄显现出来,不少丫鬟都忍不住赞过。
      安旭宽心不少,虽然短短几日,他是真羡慕起了源烈。总是这般的幸运,人生得一知己本来就不容易,何况还是个红颜知己。他能看出,流云每回说起这话,不是安慰,是真心的赞誉。
      有时听他说起那几场死里逃生的战役,她的眼神甚至是仰慕的,真心的敬他为英雄。让他觉得很欣慰,仿佛那时的血终是没有白流,凯旋而回后自是有人心疼般。
      本来还想多聊会的,安旭刚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到没口的下人匆匆奔来,跟流云耳语了几句。流云先是拧着眉,接着又笑开了,将手里刚接过的药碗递给如乐。抛下话,说是有事,让如乐代为照顾,就促步离开了。
      安旭只觉心里头失落,连带的,如乐送入他口中的药,都变得分外苦涩。
      只是这日积月累,悄悄酝酿开来的心思,不是安旭此刻能猜透的。更不是毫不知情的流云能懂的,她只顾着往东园的膳房跑去。那里头温着的糕点、饭菜,全是她晚膳亲手做的,就等着下人的禀报了。
      其实,自打从豫被关进祠堂起。他扔掉的每一样菜式,都是流云亲自料理出来的,终于还是等到他软化了。听说他静了,抱着夏氏的牌位安然入眠,二日不进食,流云也是心疼的,但如果能让这孩子转了性,也值得。
      当丫鬟打开祠堂大门时,正中央那团蜷缩着的身影,还是让流云心头瑟缩,鼻腔酸涩。支开了下人,她亲自端着饭菜走进从豫。
      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他。只是从豫的睡眠也很浅,听到声音,像是吓到了猛地挣扎起身,胡乱挥着手,躲去了角落边。这模样,更让流云难受,她放下手里的膳食,点亮了烛火。
      用着极轻柔的嗓音,试着安抚:“从豫不怕,是我,来给你送饭菜的,先吃些再说。”
      从豫艰难的眨着眼,安静了下来。渐渐适应了光亮,才快步朝流云奔去,眼里也容得下这些饭菜,早顾不得究竟是谁替他送来的。只随意的在地上坐下,狼吞虎咽着,边吃,边大哭了起来,饭粒呛住了,他又是一阵猛咳,样子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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