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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视无言是盈盈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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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还蒙蒙亮,早有一众宫女太监在门口等着,走出寝殿,下面是给太后奉茶,唐宸这时候才松了口气,穿过正殿,刚下过一场雪的缘故,四处亮堂极了,四处屋檐下挂着光滑的冰柱,院子里的一株石榴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积雪,匆匆看了几眼不敢驻足,又不动声色地赶上赵瑾的步伐,走出垂花门便出了毓粹宫。
宫门口的大红灯笼映照着四处一片通红,东方可以看到隐隐的一丝亮光,坐上轿撵,与赵瑾一前一后地向前走。
路上随处可见跪着太监宫女,有的旁边放着木盆,有的身旁放着木块,像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恭敬地跪在那里。境浅紧跟着唐宸的轿子,境浅和怜忧是从桂公府带进来的,境浅和怜忧都是桂公府的家生丫鬟,家里是包衣奴才出身,跟着唐宸已经有五年了。
御花园里十分寂静,大雪盖了满园,到处是光秃秃的树干和假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石子路上的雪早已经扫干净了,小桥下的水也结了厚厚的冰。
抛却所有,唐宸心想,这里可是紫禁城的花园,自然不比外面的花花草草般平常,肯定是有很多没见过的珍贵花木。她的神色慢慢放松下来,眼中放出光芒,开始期盼着春天的到来。
转眼间便过了御花园,又是一片高大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宫殿,这时候她思绪才从对御花园的花草的期盼中回来。
轿子在永寿宫门前停了下来,唐宸虚扶着境浅的手下了轿子,轿夫太监跪了一地。
赵瑾走了过来,境浅知意向后退了一步,唐宸立即明白,笑着迎上赵瑾,一同走进永寿宫,外人看上去自然是皇上皇后琴瑟和谐,那是国之大福。
早有永寿宫的太监进去通传,唐宸心里有些慌乱,把手炉递给身旁的境浅,一会要见的便是桂公府大人所说的闻太后了,她才是她真正的主子,在选秀上远远见过一次,便觉威严满目,唐宸早有耳闻,她掌管了大洛朝十几年的朝政。
一眼望去,便看到闻太后端坐在正中檀木雕花椅上,头发挽起梳得一丝不乱,些许可见的几丝白发点缀其间,发间插着墨绿色翡翠步摇。
脸上可见富态,肌肤紧致,仅在眼角处看到几丝皱纹,可见保养极好,嘴角微翘,现出淡淡笑容,眼睛微眯,如果不是已经知道她便是叱咤朝廷十几年的闻太后,仅看相貌那便是富贵人家和蔼可亲的老太。
向下看去她身穿绛紫色挑金花开富贵满式长袍,一排翡翠纽扣从右肩一直扣到长袍的褶边,衣摆处细细的银线勾出几朵牡丹,栩栩如生,衣衫上用暗线绣出的“福”字若隐若现,袖口用银色和藕荷色的线绣出如意云头纹,两手把玩着一件轻巧滑润翠绿如生的翡翠白菜,指上带着墨绿色寒玉护甲,上面嵌着几颗宝石,手腕处带着碧绿玉镯子,高贵可方丽物。
听到声音,闻太后睁开眼睛。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洞察人心的犀利,让她不怒而威。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儿臣拜见皇额娘,皇额娘金安。”
赵瑾微微一福便站在一旁,唐宸在赵瑾身后跪下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一夜没睡的唐宸不停跪下起身,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眼里闪着金星。
“起来吧,我可是等着喝你们的茶,等了很久了。”闻太后微微一笑。
唐宸留意到旁边福枝嬷嬷端着一杯茶,忙跟着皇上向前走了几步跪下,福枝嬷嬷把手中的茶递过去,唐宸接过托盘上的茶,不小心碰了杯壁一下,水温刚好。
“儿臣给皇额娘奉茶。”礼部派的嬷嬷早在未进宫的时候便交给他了,如果在平常人家便意味着正式做儿媳妇了,她双手托起茶托,低着头抬手,闻太后将手上正把玩的翡翠白菜放在一旁,结过唐宸手中的茶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
接着,闻太后把手腕上的碧玉镯子褪下给唐宸戴上,“这是当年我做兰贵人时太后亲手戴在我手上的,现在我就交给你了。”
“儿臣谢皇额娘。”唐宸低头一笑。
“快起来吧,初儿,福枝,赐坐。”闻太后笑着虚扶起唐宸。
“谢皇额娘。”唐宸坐下来,身旁坐着赵瑾,赵瑾不像先前看到的那样冷漠,脸上透着温和。
“转眼间,你们都长大了,初儿,你也不是当初在哀家身后跟着叫皇姨母的孩子了,现在竟然叫我皇额娘了。哎……只是哀家却日渐老去。”闻太后拉着唐宸的手,亲切地说道,语速很慢,竟真让唐宸刹那间感动。
唐宸淡笑不语,“太后不老,年轻着呢,等有了皇孙,看你就高兴吧。”福枝嬷嬷一旁说道。
“就你会说话。”闻太后嗔道,转眼便又说,“皇帝也不小了,也终于娶亲了,哀家的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总算对得起先皇,把你抚养成人,日后便有皇后照顾你了,初儿,以后你便是大洛朝赵家的儿媳了,可要劳累管理后宫,母仪天下,服侍皇上,为大洛朝绵延子嗣。”
“儿臣谨遵皇额娘教诲。”唐宸微微低头回答。
“儿臣谢皇额娘养育之恩,日后定不负皇额娘期望。”赵瑾温和的声音如羊脂暖玉,温入唐宸的心里,唐宸不禁转头,碰到赵瑾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闻太后看见他们的笑容,点了点头,“皇上既已成亲,那日后可要多为政事烦心了,哀家年龄大了,等你政事顺手以后,哀家也想着专心礼佛。”
唐宸挺直背脊,太后的意思是?是要专心礼佛,那边是暗示着皇帝亲政?唐宸不禁疑惑,只恐怕没那么简单。
“皇额娘千岁,您是大洛朝之福,皇额娘的阅历和处事是儿臣所不及的,还烦请皇额娘再教导些年,实是为大洛朝谋福祉,百姓定会感恩皇额娘。”他的声音平稳,闻太后的话就像一颗石子在赵瑾这里激不起一丝波纹。
“时候不早了,皇上政事要紧,先回去吧,哀家跟皇后娘俩再说会体己话。”闻太后笑着说道,和蔼可亲,神态祥和。
“那儿臣先告退。”
皇上走后,唐宸紧张起来,留她一个人可肯定不会是说体己话的,两人非亲非故……
“昨晚可好。”闻太后不知何时拿起了翡翠白菜,低头把玩,声音带着冷漠,唐宸手心渐渐出汗,刚才那一切,原来都是做出来的,现在眼前的才是叱咤朝廷后宫的闻太后。
“回皇……太后,都好。”唐宸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既然皇上说过了不让她多嘴,昨晚也已经警告过她了,她是不会定而走险全盘说出的,看今天在闻太后面前的赵瑾,一点也不冷漠一点也看不出孤独,是他单单对自己不满,还是他太会伪装?
闻太后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唐宸惶恐的表现,“记住,你是赵初。”
“是。”闻太后让唐宸记住自己是赵初,便是在告诫唐宸记住自己的身份,不可逾越,唐宸心里不禁冷笑起来,这样的话不知在桂公府听了几十遍,先前被皇上警告,现又被太后警告,她似乎预见了日后的步履维艰。
“你回去吧,好好看着皇上。”闻太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唐宸,目光深邃。
“臣……奴婢告退。”唐宸也不知道该自称什么,是称臣妾还是……这时候显出了慌乱,转身离开了永寿宫,这时候她才发现大殿里一个奴才都没有。
养心殿东耳房里,赵瑾早已换上一副冷漠的面孔,他不断地回想闻太后说的归政,不知太后出自何用意,站在窗前,窗外太阳已升起,他用力握紧拳头,青筋爆出,赵氏先祖茹毛饮血开创了大洛朝,而今却是外戚的天下,自己隐忍了十年,早晚有一天……复又恢复了平静,坐下耐心看着手里的《资治通鉴》。
“启禀皇上,醇亲王求见。”庆海公公走进来低声通传。
“传。”赵瑾放下手里的书。
醇亲王低头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快平身。”
“启禀皇上,前日庚申,靖远、皋兰地震,甘肃地区已开仓放粮但贫民甚多,上奏户部请求调粮,由于西北战事吃紧,户部粮食紧缺,拟拨两千万两白银,到京津地区购粮,然后运往灾区。”
“嗯,准奏,购粮之时切勿声张,另外选派太医院五名资历深的太医前去,地震之后天气异常,以防有疫情发生。”赵瑾眉头紧皱,户部粮食紧缺,明着拿钱向百姓购粮那是最末之选,无疑向百姓昭示着大洛朝岌岌可危,连个地震也无粮救急。
最近几年户部吃紧,闻太后铺张过节,一味支持造船等实业,而这些实业却效益甚微,赵瑾叹了口气,在这样下去,只怕国家危在旦夕。
“是,臣遵旨。”醇亲王恭敬地回答,脸上的皱纹愈发多了,近四十的人了,赵瑾不禁心里一动。
“不知皇上……一切可好。”醇亲王抬起头与赵瑾的目光四目相接。极力忍住眼睛里夺眶而出的泪水。
“朕一切安好,切勿挂念。”赵瑾转过身,不再看他,他多想问问家里如何,殊不知这样的一次见面有多少人在盯着,与醇亲王的过度亲热只会引起永寿宫的不满,最后的结果会害了醇亲王。
醇亲王告退,赵瑾从窗户掀起的小缝里一直目送醇亲王,直到看不见他那步履瞒珊的背影,这几年,他的确老了很多……
另一边早有人暗中进了永寿宫,
“醇亲王今天午时求见皇上,屏退他人,出来的时候眼圈是红的。”
闻太后微微一笑,轻吹着手里茶盏里的茶,抿了一小口,“下去吧。”
看来真是小看醇亲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