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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浓熏不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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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最初的新鲜劲儿过后,才发现古代人的生活真如白开水般淡而无味。每天深宫之中的娱乐内容无非是吟诗作画,弹琴下棋,要么做些女红针黹,别说是波澜不惊,就连一丁点水泡儿都没有。
我已经开始怀念自己以前的生活,温馨的小家,狐朋狗友,还有枯燥乏味却给我些许满足感的工作,就连Miss周,现在想起来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吧……
“当啷……”我的手指轻轻地在琴弦上一拨,余音振颤妙转,随着眼前袅袅不散的香雾在屋子里漾开,化作万千的愁丝盘亘于心,挥不去,也斩不断。百无聊赖地继续拨弄着琴弦,一小段曲子不经意间从指尖涩涩地涌出,我凝神一听,竟然弹得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的调子。
“呵,你这曲子倒新鲜,”清河公主笑道,她手中翻弄着一颗棋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棋盘,半天才落下一子,问长安君道:“莫非也是姨母教的?”
长安君眼观了下棋局,笑道∶“我几时教她这个曲子了,自是她心里闷得慌,信手胡弹的。”
我抬眸,诧异道:“姑母怎么知道我心里闷的?”
“这有何奇怪,人说听琴声知心事,姨母精通音律,你的这点心事又怎能瞒的过她?”清河公主冲我眨眼笑道,又催长安君走棋。
长安君两指夹出一粒白子,擎在空中似落非落,笑道:“我心思都系在这棋局,何曾留意其它?只不过,桐儿的心事全写在了脸上,望一眼便知,无需揣测。我看还是荼儿你,三心二意,恐怕要自顾不暇了,”说着将手中的棋子直落黑子腹地,轻取了当中及周围四子。
清河一惊,懊恼道:“完了完了,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又朝我一挑眉道,“都是桐儿误的我,快出去转转吧,你在这里闷得慌,还带坏了我的棋运。”
我冲她做了个鬼脸,道:“本来就不是姑母的对手,为何赖到我身上,姑母的棋艺可是打遍后宫无敌手,是吧?”目光探向长安君。
长安君摇头笑道:“你说了这些讨好的话,无非是要我放你出去。外面天气这样好,若把你拘在屋里练琴,岂不辜负了大好的秋光?只是一样,顽归顽,眼看册封的旨意就要下了,凡事更要谨慎些,不许再像以前一般由着性子胡闹。”
我忙点头,道∶“姑母放心,桐儿只是出去走走,肯定不给您闯祸的。”
清河一边摆棋子,一边道:“知道就好,还不快去,多转一会儿,今日我的棋隐上来了,这一役不定到什么时候。”
我心里大喜,忙起身道:“那…...桐儿就告辞了。”说完就得了大赦似的向外跑,只听长安君在后急道:“慢点,就在附近转转别走远了,再叫几个人跟着。”
我没停下脚,只道:“有杏儿跟着就好了。”
外面的天气果然大好,天空是均匀清澈的蓝,纤云如蚕丝般在天边轻盈地舒卷。此时正值初秋,胶着花香的微风拂面,倍感清爽,像是从地底岩缝中溢出的一隙清泉,只那么一隙的凉意,便驱走了淹留空气中的酷热暑气。
边走边呼吸着甜香怡人的空气,郁结于胸的烦闷也消解了大半。一路穿花度柳,只顾看着光景,不知不觉已走了半个时辰,眼前的路也越来越陌生。
正信步走着,就听杏儿在身后犹疑地道:“姑娘莫要走了,再往前就是王爷们骑马习武的校场了。”
皇家校场?我手搭凉棚望去,果然见前方不远处葱木掩映下,有一道围墙截住了去路,配着绿叶的红墙金瓦,晒着半壁金灿灿的日头,有一种威严耀目的光辉。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习武一直是皇室子孙的必修课,一方面为了强身健体,另一方面也是为日后征战沙场,以备不时之需。据我的观察,大燕皇族在这方面的要求尤为严苛,贵族子弟每日除了读书学习儒家文化,还必须去校场习射练武,正是所谓的德智体全面培养。
而且听慕容冲说起过,这校场的掌训也不是随便人可以担当的,必须是身经百战而又德高望重的王侯贵相。在此次南下出征前,吴王慕容垂就担任过此职,可想而知,这个“出生在马背上”的鲜卑帝国对武略有多么的推崇。
我竖起耳朵细听,似乎听到了里面马蹄飞踏嘶鸣,箭离弦刺破空气的声响,还有不断的吆喝和叫好声,好不热闹。心里琢磨着,不知慕容冲是不是在里面,实在想像不出这个外表阴柔的小王爷是如何驰骋马上的。
这样想着,抬脚就要往前走,却被杏儿拦住,小声道:“姑娘,这校场按理是不允许女子进的。”
我不由地顿住了脚步,差点忘了自己是在古代,又在皇宫,怎能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哎,真是郁闷,好不容易发现个好玩的地儿又去不成。
脑子转了转,拉着杏儿的手道:“既然不让进,不如我们爬墙头看看里面的光景如何?难道你不好奇里面什么样子吗?”她讶然地看着我,眼神似乎有些动心,我又继续央道:“好杏儿,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的。”
她低头不语,两道蛾眉为难地相缠,我耐心地瞅着她,等啊等,她终于抬起了头,小声道:“姑娘不要为难奴才了,这宫中守备森严,万一给人逮了个正着,再被人借题发挥,只怕不仅姑娘,就连中山王和长安君都脱不了干系。况且姑娘的脚伤刚好……”
她的一番大道理只绞的我胃痛,赌气甩开她的手道:“怪不得平日里王爷说你话多,一点都没错。你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怕自己受累挨罚?算了算了,听你这么一说,什么兴致都没有了,”说着摇头叹气地转向右手边的一条白石小道。
杏儿追上来,跟在后头,道:“奴婢只是尽力规劝主子,不敢扫主子的兴。平日里姑娘不是让杏儿多多直言吗,说这样才能……增进感情?”
一时哑口无言,我那是用来套情报的,怎么被她用这儿来了。
我随手从身旁垂下的枝条揪下一片叶子,转身冲她道:“我,我那是……”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清脆的笑闹声远远传来,隐隐地夹杂着婉转的歌声,我拨开挡在面前的花枝,只见沉沉的绿影间,一群环肥燕瘦的宫女正提着篮子在桂花树下采摘,身前身后的桂树开了满满的香花,远远望去,仿佛笼了一树璀璨的红云轻霞,连树下的玉颜和四周的空气都染了一层如滟滟的红光。
此情此景不由教人看得痴了,我笑问道:“她们采了这花做什么?”
杏儿也上前看了看,回道:“哦,这是司农寺的宫女们采摘新鲜桂花,回去交给御膳房做桂花糕,预备着中秋节好发给各宫里呢。”
“桂花糕?”我听了一时兴起,道,“不如我们也采些新鲜的回去,自己亲手做岂不既热闹又好吃?”
杏儿拍手道:“这主意好……只是这会儿去哪里找只篮子呢?”
我想了想,一拍她的肩笑道:“这有何难?你不想想这裙子的大摆是留做何用的?”边说边提起裙裾转了个圈,素雪撒花褶裙上便撑起片片大若碗口的粉色花朵,洒满了阳光,一片春意盎然。
那些宫女见了我来,纷纷点头问好,因尚未册封,故也不用行礼,只称“桐姑娘”。我两手掇着裙摆,等着杏儿一朵一朵地挑选,摘下后盛在里面,半天的工夫也只得了一小把儿。
这效率也太让人捉急了……
我连打着哈欠,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臂,仰头看着眼前绚丽繁盛的花朵,在阳光下如红宝石般沉甸甸地缀满枝头,微风一吹,有几片缓缓飘落在我的发髻间。
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我忙唤住杏儿,道:“这样摘不知道要摘到何时,况且新鲜的花都在树顶上呢。不如我们先不论好坏把花收集一处儿,回去再慢慢地挑选?”又让她站到树底下去,道:“我喊到三,你就使劲地晃树干,明白了吗?”
杏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朝我明媚的一笑。
“一……二……三……”
杏儿抱住树干用力地一摇,树叶哗哗的响动,如一阵疾风吹过,落红缤纷,漫天的轻盈花瓣曳动着一线色金的阳光簌簌地从空中落下,落得人满头满身都是,不大一会儿裙摆里也盛了满满的娇艳欲滴的花瓣,似乎把我的素雪裙都染红了。
“下雨了,好香的桂花雨!”其它宫女也都举起了手中的篮子,也有跑去摇树干的,还有的丢下篮子,在绯红的乱樱中翩然起舞,一时间满苑的花香四溢,莺声笑语盈天,人面红花两相映照,似乎将脉脉的旖旎秋光都凝聚于此。
“咳……”
忽然听到有人咳了一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