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梧桐半庭沙》白小柏

11、狭路相逢

　　“咳……”
　　忽然听到有人咳了一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却是男子的声音。
　　众人皆惊，停下嬉戏回身望去，我也随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只见身后那葳莛如织的浓阴间，有几个人影晃动，一阵枝摇影曳的沙沙的响动，从树丛中转出四个高大的身影来，都身着胡人骑射服，腰间佩着玉珰宝剑，个个身姿凛凛，神清爽俊。
　　我呼吸一窒，脑海中立时窜出几个字：古代F4？
　　那些宫女已经齐刷刷地跪下，“拜见济北王，吴王世子，太原王世子。”
　　原来又是慕容家的王爷们，怪不得都帅到一处去了。
　　连日以来，经过了俊男靓女的轮番视觉轰炸，本姑娘都快得脸盲症了。真佩服这些宫女们，瞅一眼就能从这些龙章凤姿的弟男子侄中辨出谁是谁来。
　　正想的出神，只觉得脸上一热，那四双星眸已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我面上，神情各异的打量着我。
　　我一惊，才想起自己还没行礼呢，慌忙跪下身，又不忍弃了那些娇艳可人的鲜桂花，就仍旧掇在怀里，俯首行礼。
　　“起来吧，”一个声音淡淡的道。说话的那人穿了一身黑色骑服，衣裾袖口滚着缕金冰纹，面如冠玉，棱角分明，气质冷峻，他一手按着悬在腰间的宝剑，一边用乌黑炯炯的眼睛似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又转向其他人道：“去干活吧。”
　　众宫女领命退去，我仍站在原地，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天女散花舞’自然天成，可遇而不可求，比宫里那些浓歌艳舞有意思多了，”身旁一着赭色衣衫的男子看着远去的倩影叹气，他面容俊秀，身形长而清癯，看起来年龄最小，“只是诸位兄长不听我的，偏惊扰了她们，现在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怕再难欣赏到刚才那般天真灿漫的舞蹈，”说着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摇头轻笑道：“即便如此，怎好躲在暗处偷窥，那与梁上君子有何异？”他说话间，嘴角轻轻勾出潇洒自若的弧度，俊朗的眉宇间有一团温和的笑意，观之较其他三人可亲些。
　　他移眸向我的方向，淡声问道，“多日不见，伤可全好了？”
　　杏儿暗暗拽了拽我的袖子，才意识到他是在问我话，忙回道：“启禀……”济北王？吴王世子？太原王世子？这个小白到底是哪一个啊？
　　也不敢乱扣帽子，只得道：“启禀……王爷，桐儿的脚伤已经全好了，多谢王爷关心。”说完偷偷抬眼看他，他只是冲我微微一笑，也没再说什么。
　　“大哥这话也是白问，看她能蹦能跳，又能吃能睡就知道根本没事儿，”旁边一个闲闲而立的男子道。他身材微壮，穿着与其他三人无异，绀色胡服，只是腰间束了一条做工极为精致的同色绣金蛛纹宽腰带，在阳光下尤为扎眼。他正抱着肩，斜倚着身后的树干，不知是不是因此时的光线太烈，他半眯着双眸，下巴微抬地瞅着我，毫不掩饰的流露出骄矜之色。
　　虽然还不确定他是哪根葱，但看着就让人讨厌，说出话来更是如此。
　　我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涌动的烦恶，微笑道：“王爷真是费心，连桐儿吃饭睡觉这等小事都记挂着。”
　　他扬了扬眉，冷哼一声，道：“你有什么能耐让本王记挂？莫非还要上演一出苦肉计，来个马下救主？只是本王这儿没什么可以犒赏你的……”又压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我父王跟伯父在外征战沙场，你们岂能有闲情在这儿演戏？”
　　白衣男子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忙喝止道，“二弟，胡说八道什么，还不住嘴！”他剑眉倒竖，温润如玉的脸庞上立时起了波澜，眉宇间尽是威严凛冽之色。
　　那绀衣男子脸上虽是不服，但气焰也已矮了一半，想说什么也不敢说，半天斜睨着我道∶“听人说你把脑袋摔坏了，以前的事都忘光了？本王原先还不信，今日亲眼瞧见你这副模样，倒不由地不信，”边说边打量着我，唇边渐渐勾出一丝冷冷的嘲讽。我也下意识地打量了下自己，许是因为方才玩闹的忘形，此时衣衫有些不整，云鬓歪斜，有几丝乱发挣脱了束缚，垂至耳际，再加上用裙摆兜了一怀乱花，确实有些疯癫状。
　　又听他笑道：“罢了，本王不愿跟傻子计较。”
　　这会儿，我大概也能猜出他的身份了。虽然没亲眼见过吴王的两个世子，但平时也多有所耳闻，人多称赞大世子慕容令温文尔雅，沈敏谦让，是平辈中出类拔萃的才俊，而二世子慕容宝不学无术，骄纵蛮横，专喜被人溜须拍马。
　　忽然记起，有一日去永福宫请安，众人散去，可足浑皇太后独留下我，问我是否真的不记得那日坠马之事。听她的言下之意，这事倒好像与吴王世子脱不了干系。
　　现在看慕容宝如此形状，心中的揣测倒更坚定了几分。
　　我看着他，露出一抹灿笑，道∶“脑子摔坏也有摔坏的好处，难道世子倒很希望桐儿快快好起来，忆起当日之事吗？”
　　他听了这话，果然敛去了嘴边的笑意，怒道：“你敢诬陷本王！”
　　我装作无辜状，道：“咦，桐儿并没有说什么，莫非世子自己心里有鬼？”说完目带挑衅地看他。
　　他气得目呲欲裂：“你……你这个死丫头，今日要你好看！”说着一只手作势要抽出身边挂着的宝剑。黑衣男子已飞身上前按住了他行将出鞘的剑峰，我只看到一抹剑光像凛冽的日头晃过我的双眼，似要如水银一般泼洒而出，下一秒又如游蛇般“唰”地一声缩回了鞘中。
　　我不由地向后趔趄了两步，幸亏杏儿扶助了我，心犹自跳个不停。OMG，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那个黑衣男子紧按着他手中的剑，低声喝道：“做什么？”
　　慕容宝被其他两人一左一右地抓住了手臂，动弹不得，只狠狠地瞪着黑衣男子，冷笑道：“莫非济北王也疑心于我，所以才帮着那丫头？若是如此，倒不如今日一剑杀了我，总好过整天被人疑心的强！”
　　“住口！”慕容令就算修养再高，看他弟弟如此不堪也气得咬牙道，“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好，你只管放手去闹，我这个作兄长的管不了你，回头只禀告父王，看他如何定夺！”说着索性松开方才紧抓的胳膊，一副撒手不管任他胡闹的架势。
　　慕容宝见如此，反而不敢任意妄为，又在太原王世子慕容楷的劝解下渐渐平静下来，嘴角勉强扯开一丝笑，道：“我，我只是跟她闹着玩，大哥莫怪，济北王也莫怪……”
　　我心里暗笑，真是个棒槌，被人一激就原形毕露了。又想到刚才惊险一幕，心有余悸。
　　忙定了定心神，低声道：“桐儿还有事先告辞了，今日若有冒犯的地方，请各位王爷恕罪。”

　　说完便低着头从他们面前走过，即便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他们审度的视线，还是能感觉到他们或骄阳似火或冰冷如铁的眸光盯在我的身上，忽冷忽热的在皮肤上乍起一片鸡皮疙瘩。
　　经过慕容宝面前时，只觉得他两眼灼灼地似要在我身上穿出孔儿来，我的眼神下意识地总溜到他身旁的那把宝剑上，头压得更低了。
　　忽地脚下一绊，我“哇”的一声猛地向前倒去，怀中的花瓣一撒，盈风纷纷而下。就在这唯美的乱红绯雨中，我重重地栽到泥土地上，面朝下，四肢开岔，嘴中有微苦的土腥气，心中闪过一念：靠，为什么没人接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