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5、不如前事不思量 ...
-
“苏梦粱被贬去书局编书,是你的意思?”
留芳回头好奇地瞅了一眼来人,瞧是为了因不听话被贬去编书的苏梦梁来兴师问罪的青蓝后,登时没趣地收回了目光,依旧和皇兄说笑去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插科打诨了半晌,楠见青蓝竟还坚持等在那里,不耐烦了起来。
“他编书就编书吧,一个小监察御史,值得你这样么?”
“为什么?他犯了什么错?”青蓝不假辞色地质问二人,“凭什么贬他去编书?”
“他不听本公主的话,不识抬举,就该吃点苦头。”留芳用理应如此的口气满不在乎地道。
“后宫不得干政,他身为朝廷命官,你只为泄你一己私愤便动用吏部职权,你视朝廷为什么?”青蓝难掩心头怒火。
留芳娇媚地蔑笑了下。
“哟,就算我动用吏部职权,皇上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一奴才对本公主大呼小叫?”
说着她又扭头对楠撒着娇道:
“皇兄,就算她是国相,如此目中无人,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皇兄就一点也不介意么?要是就此纵容放任,以后其他的大臣岂不是都要骑到皇兄你的头上来了?”
“皇妹说的很是,”楠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干咳一声严厉斥责青蓝道,“公主说什么你都听见了吧?朕忍你已经很久了,你莫要侍宠而骄,自恃如今在朝中有了点地位,便可以无视朕的存在!……”
说到这儿,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是想对她传递什么。
“去吧!别怨朕没提醒过你,苏梦粱被贬乃是他咎由自取,你最好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青蓝一愣,额上青筋凸露,不过因为戴着面具谁都没有发现。
她深吸口气,稍稍冷静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楠自己,最了解他的人大概便非青蓝莫属了,他的用意和言外之意她岂能不知,但她这次却没打算再退一步海阔天空。
“夜行司!——”青蓝声色俱厉地唤道。
“康岑在!”
也不知康岑此前藏身何处,总之青蓝话音刚落,他便已鬼魅般地出现在了楠的长夜殿。
楠大惊失色,随后的反应简直可以用魂不附体来形容。
“你你你……没有朕的旨意,你是如何进来的?……”他指着面前双目血红的小岑哆哆嗦嗦地道。
然而此时不仅小岑目不斜视,通红的双眼始终恶狠狠地盯着对青蓝无礼的留芳,就连青蓝也对楠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对小岑下令道:
“犯妇轩辕留芳,虽贵为本朝长公主,但不顾身份,不知检点,觊觎朝臣色相,意图不轨,有悖伦理纲常,为天下所不耻。且其遭到拒绝后非但执迷不悟,还妄用皇族特权,干涉吏部政务,违背高祖皇帝后宫不得干政之旨意,犯了欺君大罪。即日起由夜行司全权负责收押审问,其他任何人不得干涉!”
“康岑领命!”
小岑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留芳身后,用剑封住了她的要穴,以免她奋力反抗。
青蓝也不知自己究竟忍了多久,但此刻她终于明白一味忍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是时候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了。
“鹤青蓝你说什么?你竟敢侮辱本公主!……你不但侮辱本公主,还想收押本公主?!……”留芳气得要命,“好啊!你来!在皇兄眼皮子底下,本公主还就不信你敢动真格的!”
“皇上一代明君,自然明辨是非。”青蓝转身义正辞严地对楠道,“皇上,皇族出了这么一名不识大体不知羞耻的公主是家门不幸,更是国之不幸,子虚作出此等处置是为了帮皇上给天下人一个交待,皇上理当全力支持才是!”
楠的脸色早就白了,他当然知道夜行司的厉害,而青蓝这次既然动用了夜行司,便一定不肯轻易善罢,就连他亲自求情也不一定管用了,但他还是做了最后的尝试。
“青蓝,留芳无论犯了什么错,都是朕的家事,应当交由宗正寺处置,用不着惊动夜行司吧?……”他优柔地试探着问。
“不然!”青蓝异常强硬地道,“轩辕留芳为满足一己私欲,利用长公主身份肆意操纵朝廷官职任命,已然触犯国法,包庇不得。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皇上今天对她法外开恩,今后将会有更多人无视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人人视国法如儿戏,法何存焉?国何存焉?”
楠嗫嚅着不知做何回答,青蓝发了话。
“将公主带下去,好生照顾!”
“诺!”小岑应道,将留芳押了下去。
“轩辕楠,你这懦夫!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能的哥哥?!”留芳毫不顾及皇室脸面地破口大骂,“鹤青蓝!你说我不知羞耻,那你呢?我至少敢做敢当,你做的那些事,你敢承认吗?!”
可是任留芳诋毁也好揭发也好,此时的青蓝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直到她的声音消失在殿外,也没有再作任何辩驳。
楠听了留芳口不择言说出来的话,想想自己也真窝囊,竟被两个女人摆布得里外不是人,顿足重重叹了口气道:
“青儿,朕这个妹妹不是常人,你如今这么对她,就不怕她以后与你为难?”
然而青蓝信心满满有恃无恐地道:
“到了夜行司自然会有人教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皇上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她的话和她的人一样冷冷冰冰,毫无人情味,他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他认识的那个温温柔柔,嘴角总是含笑的青儿。
“青儿……你何时变得这般不近人情了?……”
她缄口不言,于是他上前拉扯着她的衣裳疯了一样地问:
“朕的青儿去了哪里?你把青儿还给朕!——”
“她不是早就死了么?”她拽下他拉着自己衣服的手,面具下的唇角凉薄地往上勾了勾,漆黑的瞳仁迸射出寒冷的晶光,“就在你们面前,是你们逼死她的。”
楠打了个寒战。
“我还真是得好好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还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她说完,留给他一个极其凌厉而又妩媚的笑容,转身离开了长夜殿。
这笑容像极了已逝的嫣儿,令他蓦地感到寒意彻骨,感到虽然他一直爱着的那个青儿离他是那么近,可是他却再也够不到了。
***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冬至这日,青蓝领着之用、云扬,带着棉衣、煤炭、鲜肉、烧酒等物冒着风雪来到了书局所在的北郊,慰问在这里编书的苏梦粱等人。
“子虚兄,我们这次来北郊,是不是要把苏大哥接回朝里啊?”
“回朝还早,只不过今日冬至,北郊缺粮少炭,只怕梦粱兄煎熬不住,何况在这种鬼地方过节,心中也未免太凄苦些。咱们且去给那里编书的一众同僚送些物资过去,让他们和家人过个好节。”
“原来如此,北郊那鬼地方方圆百里看不见一个活人,也不知这些天大哥大嫂是怎么熬过来的。话说那臭婆娘既然已经被关起来了,为何还不给大哥官复原职?”之用打抱不平地问。
“朝廷任命官员是有程序的,哪能朝令夕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怎么那个臭婆娘就可以想贬谁就贬谁?真不公平!”之用满腹牢骚。
“所以她现在去了夜行司,你也想去逛逛么?”青蓝有些戏谑地问。
“嘿嘿……”之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那地方都是贵人们待的,我一小人物,哪能够啊!”
“依我看把你放在那儿让小岑好生帮你磨练一下性子也好,省得你总沉不住气。”
“别别别,我还没娶上媳妇呢!别给我弄进去再出来时候,整成司马迁了!”
青蓝忍俊不禁,好在面具挡着,不然真可能让之用看出她女子真身的端倪来。
“夜行司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怎么没有?!”之用大惊小怪地道,“夜行司成立多久了?能站着进去站着出来的竟一个都没有!……”
他说到这儿,附在她耳畔神秘兮兮地说:
“他们都说呀,康家那小子十多年前就死在大火里了,现在这个,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然寻常人怎么使得出这般狠辣的手段来?”
“康家败落也不过十几年,朝中竟然便再无知晓当年之事内情的人,真是令人感慨。”青蓝叹道。
“嗨!怎么会没有?”之用一拍大腿,迫不及待地道,“那是子虚兄没去打听,不说远的,我爹就对这事记得清清楚楚,还不止一次跟我讲过哩!”
“什么?”青蓝眉眼一挑,“你爹跟你说过?都说了什么?”
见她如此在意,他也不免提起了警惕。
夜行司手段再怎样残酷,也是得了相爷的授意。爹老糊涂了没事总爱对自己抱怨几句不要紧,自己一时失言连累他进了夜行司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
“倒也没说什么……”之用含含糊糊地道,“就是连说可惜可惜,康家男儿武功高强,若是都能为国效力,不危害皇上和朝廷,何至于落得个灭门的下场。”
“是么?……”青蓝陷入沉思,不再多言。
见青蓝兴致不高,之用也赶紧换了话题,有一茬没一茬地聊起了别的。
***
青蓝一行到达书局,已有人远远看见顶风冒雪而来的车队,迎上前来行礼。
“下官拜见相爷和几位大人,不知大人们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此处简陋,接待不周,还望大人们见谅。”
青蓝未作应答,只是打量着这人身后几排破落的小木屋,心沉了一沉。
“子虚原只听闻书局僻静,没成想竟是这般简陋,真是委屈你们了。”她有些痛心地道,“子虚生平最敬重读书人,可读书人往往心直口快,不被圣上所喜,以致竟被埋没至斯,实是可悲可叹。”
那人听了颇有些感触,眼中泛着泪花动情地说:
“有相爷这句话,下官们无论做什么就都是值得的。其实只要心怀国家,在哪里不是一样为国效力?……”
“你说得很对,单是这份忠心,修出来的书就自然与别个不同。好好干,朝廷从来没有忘了你们,此处虽偏僻,但偏僻有偏僻的好,你们且潜心学问,子虚回朝后一定向陛下谏言修缮书局房舍。今日子虚便是秉承圣意为各位同僚送过冬的物资来的,皇上也很关心此地辛苦修书的诸位,只不过日理万机,实在抽不出身御驾亲临。”
虽然这次来慰问绝对不是楠的主意,但子虚亦不愿居功,心想还不如把这人情拱手给了他。
在场书局的几人听闻此言尽皆感动不已,不顾雪地严寒,纷纷朝着南面跪倒在地。
“吾皇万岁!”
子虚亦应景地朝着南面拱了拱手,然后虚扶起书局的人说:
“好了,诸位同僚请起吧,咱们进屋再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