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妒红颜》地狱道

14、第一章 胡沙春寒(13)

　　6 酹酒（1）
　　柔福帝姬脑中昏昏沉沉，脚下一个踉跄，李承嗣眼乖，忙扶住她，柔福帝姬已无力站立，软软地躺在他怀里，却无声。李承嗣看她如此，也忍不住垂泪说道：“你还是哭出来吧，憋在心里多难受啊。”柔福帝姬问道：“还有哪些帝姬被关在这里？”那女子答道：“还有一些未成年的帝姬在这里，和福帝姬赵金珠、令福帝姬赵金印、华福帝姬赵赛月、庆福帝姬赵金姑、纯福帝姬赵金玲，但是，她们都是准备成年后送入宫里的，其他的成年帝姬都被瓜分殆尽了。”柔福帝姬泪如雨下，哭道：“她们还那么小，最小的才四岁，最大的才十二岁，可是，却要遭受这样的苦难……”哭了许久，眼中的光彩忽然熄灭，竟软倒在李承嗣怀里，嘤嘤地哭。李承嗣叹口气，将她抱起来，怅恨而去。
　　宁福帝姬和杨汨还在家中等着呢，哪成想李承嗣抱回来一个泪汪汪的柔福帝姬，宁福帝姬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李承嗣不理会她，将柔福帝姬抱进卧房，叫杨汨照看她，自己退了出来。宁福帝姬追问道：“我姐姐怎么了？她怎么哭了？还说要给我一个惊喜，这下好了，只有惊，哪来的喜？”李承嗣领宁福帝姬在外间坐下，说道：“你的姐姐伤心了，给不了你惊喜了。”宁福帝姬知道出事了，问道：“怎么回事？”李承嗣颓然将自己埋进椅子里，低声说道：“你的姐姐成德帝姬赵瑚儿和显德帝姬赵巧云……被折磨死了，今天我和你的二十姐本来是带了黄金去救你的两个姐姐的，可是，她们昨晚就被金国人给害死了……”宁福帝姬听了，眉头微蹙，说道：“姐姐昨晚说，佛保姐姐被折磨死了，想不到，今天……”接着就是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李承嗣轻咳一下，宁福帝姬抬眼看着他问道：“怎么？”李承嗣答道：“没什么。”宁福帝姬默默看着门外，此时已是深秋，天在渐渐转凉，叶将落尽，树上只剩下些枯枝，秋风将地上的落叶一片片卷走，只遗下沙沙的声响，似在无力地缅怀着……
　　李承嗣看不到宁福帝姬的脸，只能看着她的后脑勺，偶尔的低头，却看到她在用力地握着拳头，瘦削的肩头在轻轻颤抖。
　　柔福帝姬病了，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精神，嘴里在不住地呢喃：“瑚儿……巧云……”宁福帝姬在床前照顾着自己的姐姐，但是柔福帝姬食欲不振，病情一直迁延不愈。
　　李承嗣看杨汨正在给柔福帝姬煎药，旁边一个炉灶上煎着茶，便拿了茶杯过来，随口问道：“她的病要不要紧？”杨汨答道：“她的病倒没什么，只是心里太难受了。如果你们能早一天去，她的两个姐姐或许就……”李承嗣看二帝姬不再身边，便发发牢骚：“唉，柔福帝姬本是咱们的俘虏，到头来，却要我们来伺候她。”杨汨笑道：“好了好了，你还委屈起来了。我除了照看柔福帝姬，我还得照看你，我不也没说什么？”李承嗣问道：“妹妹，中秋节过了没？中秋节是柔福帝姬的生日呢。”杨汨哂笑道：“我的爷，中秋节都过去多久了！你才想起来！那茶煎好了，喝吧。”
　　李承嗣倒了一杯茶，轻轻吹着，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妹妹，我第一次去找赵瑚儿的时候，她给我唱了一支曲子，唱的是这么几句：‘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屈身辱志兮，恨难雪，归泉下兮，愁绝！’现在看看柔福帝姬和宁福帝姬的境况，我心里真的不是滋味呢。”他不会唱曲，只能将那几句唱词背诵出来。杨汨说道：“那曲子是要唱的，读出来可就没意思了。你在这慢慢喝茶吧。”便端了药给柔福帝姬送去了。
　　柔福帝姬的病竟渐渐好转，面上也渐渐恢复了光彩，只是仍旧闷闷不乐，此时树叶已经落光，上京已经下过了雪，外面的主色调由土黄便成了白色。
　　杨汨很喜欢雪，而上京的雪很大，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的雪都要大，而且一旦落下，在这样严寒的气候下，几乎不会融化，她看着院子里满地的积雪，均匀平整，不忍心踩坏，便施展轻功，跃了过去，正要再回头欣赏时，正看到李承嗣从厢房出来，只见他一脚踩了下去，赫然留下一个脚印，杨汨看得心疼，嚷道：“你混蛋！别动！”李承嗣忙停止动作，问道：“怎么回事？”杨汨跺着脚叫道：“你把我的雪踩坏了！”李承嗣忙退了回去，心中却不以为然：“这小女孩子的心思就是麻烦。”
　　杨汨出去买了东西回来，进门时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原来院中的雪已经经过了一番悉心打理，偌大的院中，周围的雪已经被扫走，中央的雪被修饰成了一朵大大的莲花，而且上下两层花瓣，错落有致，十分精美。李承嗣正从厢房出来，杨汨问道：“谁做的？”李承嗣答道：“是宁福帝姬，她要谢谢你这么多天一直在照顾她的姐姐。”
　　杨汨心中暖暖的，进屋去看望二帝姬，柔福帝姬捂得严严实实，正和宁福帝姬在说着话，杨汨上前笑道：“谢谢你啊，串珠。”柔福帝姬起身裣衽一福，说道：“多谢你的照顾。”杨汨忙还礼，问道：“你们在聊什么？”柔福帝姬答道：“我和串珠想去给姐姐祭奠一下，我打听过了，死在浣衣院的女子的尸首都被送到了城南的乱葬岗，草草掩埋。”杨汨听她说的伤感，也跟着泪滴心酸。
　　李承嗣找来马车，杨汨披好红色斗篷，二帝姬却都是素白的斗篷，三女上了车，李承嗣赶着马车缓缓出城。荒凉的上京，茫茫白雪的掩盖下更显得这里荒凉萧索。路上的行人衣着简朴，布料的颜色更是暗淡，宁福帝姬自言自语道：“这样的一群人，怎么就把大宋给逼迫成那样？金银布帛自不必说，大到御马金银鞍辔，小到银瓶盖勺美玉，还有果子芽茶，什么都要，我们则有求必应……”柔福帝姬无心听这些，轻轻撩起车窗上的纱幕敲着外面的雪景，宁福帝姬怕她又受风，忙帮她把风帽戴上。
　　到了乱葬岗，那里有着无数的土坟，四个人下了车，看着那些坟堆发呆，那些坟都很小，没有墓碑，柔福帝姬和宁福帝姬走到土坟中间，四顾，茫然，两位帝姬对视一眼，回到了李承嗣和杨汨身边，叹口气，默默地将祭物取下，杨汨也伸手帮忙，李承嗣退到一旁，转过身去，看着白雪皑皑的荒野。
　　杨汨帮二帝姬摆好祭物，柔福帝姬亲自奠酒，二帝姬跪于地下。杨汨退到李承嗣身边，看着二帝姬凄恻的背影不禁也落下泪来。柔福帝姬流泪哭道：“瑚儿姐姐、巧云姐姐、佛保妹妹，我和串珠找不到你们的坟墓了，无奈，我们只好在这里祭奠你们，这里埋葬的都是些可怜的人，有许多都是冤死在浣衣院里的女子，她们和姐姐一样的……”二帝姬摘下风帽，默默看着那些坟堆，下面埋葬着那些魂灵的一世孽障，积雪暂时掩盖了那刺眼的泥土色，泥土暂时被寒冷的北风冻住了，如铁一般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