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妒红颜》地狱道

15、第一章 胡沙春寒(14)

　　6 酹酒（2）
　　二帝姬默默在雪中跪了许久，任由地上的冰凉侵蚀着她们的身体，宁福帝姬垂泪说道：“三位姐姐，今天，我们在这里祭奠的，不仅仅是你们，还有死在刘家寺的金儿、香云、仙郎三位姐姐……”柔福帝姬闻言一愣：“贤福帝姬赵金儿、仁福帝姬赵香云和保福帝姬赵仙郎死了？串珠从来没提起过呢。”她惊诧地看着宁福帝姬。宁福帝姬睫毛上还挂着泪，淡淡说道：“那时候，瑗瑗姐姐已经被救走了，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柔福帝姬抬袖拭泪，不发一语。宁福帝姬继续哭道：“你们的身死，我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是，希望你们不要再做女子了，在乱世，做猪狗好过做人，做男人好过做女人，无能的男子做的错事，女子却要为之付出更多的代价，尤其是皇室的女子，还要扮演战利品的角色……”李承嗣扶住马车，长吁短叹，杨汨攀住李承嗣的肩膀，轻声问道：“哥哥？你想起什么了？”李承嗣搂着她的肩背，笑道：“妹妹，没什么……”杨汨轻倚在他的怀里，眼中浮起一丝幽怨，李承嗣看着远处的落满了雪的山川树木，眉头微蹙，继而一声轻叹，用力揽了揽杨汨。
　　柔福帝姬想再倒一杯酒，才发现壶中的酒都冻住了，便将酒壶扔到了一边，杨汨忙又递过去一壶，柔福帝姬又酹酒三杯，她拭一拭眼中的泪水，星眸却闪着一丝凄楚，看着天地一色，尽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李承嗣和杨汨在背后看着二帝姬，白色的天地，白色的女子，远远看去，两者的色彩交融到一起，只余下两把黑亮的青丝无奈地飘摇在风中，被北风恣意地摇撼着，如两片无家可归的黑色的蝶一般的灰烟……
　　身世浮沉……
　　杨汨取出短笛，轻轻吹了一曲，那笛声呜呜咽咽，悲悲戚戚，凄凄惨惨，如泣如诉，在北风中扶扶摇摇，惹得彤云也垂下脸来，黑茫茫一片，看不到一丝阳光，只剩下黑漆漆沉沉暮霭……
　　柔福帝姬倒了一杯酒，自己饮下，冰凉，从口中一直凉到腹中，又与腿部的冰冷呼应着，她将酒杯放在地上，说道：“姐姐妹妹，你们都走了，都只是十几岁的年纪，我和串珠能在这里祭奠你们，应该说，我和串珠真是幸运，可是，活着的人却未必是幸福的，因为活着，就不得不看到听到更多的令人伤心的东西。胡尘满帝京，踏碎了咱们的尊严和风光，不过，九哥没有北上，他一定会回来救咱们的，到那时候，一定要接你们回家！”宁福帝姬也倒了一杯酒，饮下，含泪说道：“姐姐，你们一定要睁大了眼睛，看着，看着吧，看着九哥是怎样带着军队北上的，是怎样踏着女真人的头颅来迎接家人回家的！伤害了我们的人，我们就要让他们加倍地付出代价！滴着血的债就要用血来偿还！”
　　李承嗣和杨汨见二人跪了许久，便走到二人身后说道：“咱们先回去吧，地上太冷了。”柔福帝姬垂泪说道：“姐姐妹妹，你们且在此稍等，我们一定会接你们回家！”二帝姬又伏地大哭，泪如泉涌，哀恸不已。李承嗣和杨汨上来要扶起二人，宁福帝姬将泪水一抹，眼中带着愤恨，说道：“二十姐，不要哭了。”她想要站起来，可是双腿酸麻，那里站得起来，杨汨忙扶她站起来，惊愕地发现原来宁福帝姬十分枯瘦，便将她抱到了车上。
　　李承嗣见柔福帝姬脸上带着泪痕，说道：“先起来吧。”柔福帝姬点点头，挣扎了几下，却站不起来，便侧身坐在了雪地里，轻轻揉着双腿，触手处冰凉，衣服上全是雪，李承嗣拉她起来，责怪道：“多凉啊。”给她戴上风帽。柔福帝姬不发一言，只是怔怔地看着一座座坟，忽然开口问道：“你说，人死了，魂灵去哪里了？”李承嗣答道：“不知道，或许是在人间游荡，或许堕入六道轮回。你的姐姐妹妹死得不甘，或许，她们会化为厉鬼，藏在金国皇宫里诅咒金国血流成河，永世不得安宁呢。”柔福帝姬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坟，仿佛世间只剩下了这些土堆，觉得里面埋葬的皮囊倏忽间离自己那么近，只剩下了咫尺距离，但是却触及不到，因为隔了一层阴阳轮回。记忆中，散落的碎片一片片找回，拼凑了一张张面孔，疑幻疑真，亦幻亦真……
　　眼前却只有荒野的枯树是可以触摸到的……
　　李承嗣扶柔福帝姬上了车，自己也跳了上去，啪地一声马鞭响，马车又驶回了上京，两行细细的车辙，将细碎的琼玉抛向生前身后……
　　柔福帝姬和宁福帝姬当天就病了，好在病不重，只是腹泻罢了，杨汨见二人被折磨得十分痛苦，嗔怪道：“祭奠就祭奠好了，非要喝凉酒，到头来又得我伺候你们，唉，哪有你们这么享福的俘虏。”
　　四人在这里住了两月，不知不觉间元旦便到了，上京城被迅速装扮起来，呈现出罕见的灯火辉煌，挂起了上万盏红色的宫灯，十分精巧，如繁星般点缀着这座北国城池，冰天雪地也被映成了暖暖的红色。城中的男女老幼皆出来赏灯。但是在这异乡苦寒之地，他们四人哪有心思好好庆贺呢。
　　柔福帝姬站在院门，看一眼外面的宫灯，回房问道：“咱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叫这些宫灯消失？”李承嗣问道：“为什么？不喜欢看的话，不看就是了。”柔福帝姬忿忿不平地说道：“那些宫灯都是从汴京抢来的，我看着不高兴。”杨汨拉柔福帝姬坐下，说道：“不要这样嘛。在这些小事情上劳神费力太不值得，咱们应该做点大事情！”柔福帝姬挣脱杨汨的手，说道：“你们不去？那我去。”李承嗣喝斥道：“坐下。”柔福帝姬有些愤愤不平：“你凭什么命令我？”李承嗣面色不改，说道：“你在我手中，就要听我的。你们该清楚，你们姐妹在可以不会有任何危险，如果脱离了我和杨汨，外面都是虎狼一般的金兵，你们俩人会遭遇什么，我也不知道。”柔福帝姬轻蔑地冷笑，径直向外走，刚跨出两步，一个黑影闪到自己面前，一把将自己拦腰抱起，柔福帝姬定睛一看，是李承嗣，心中不高兴，不住地挣扎，但她哪里是李承嗣的对手？所有的挣扎都被李承嗣化解。李承嗣将她放在椅子上。柔福帝姬面上依旧怫然，瞪着李承嗣，宁福帝姬扭头对她说道：“二十姐，请你理智一点，别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了。”柔福帝姬方才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