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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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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这真是一个俗之又俗的句型,却无端端让人恍如隔世。
单缘一时有点发怔,确实,六年没见了。不长不短,却正好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段。从二十岁到二十六岁,一个女子一生的蜕变都在这六年里了。单缘看着眼前的祁力,六年的时光也将当初那个跳脱阳光的大男孩雕刻成如今成熟俊雅的男人。
她淡淡的笑了,想到了六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单缘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阳光少女,凭着一点小聪明侥幸考进了D市的一所名牌大学,人生的光辉大道刚刚开了一个小头。长的也很漂亮,无疑,这样的女生理所当然的虚荣而浅薄,目光不能免俗的聚焦在满校园的帅哥身上。
祁力符合了她理想中男友的一切要求。俊俏,真是俊俏。眼睛生的好,眉毛生的好,嘴唇也好,鼻子也好,无一不好。而单缘从来就是一个俗人,所以立刻就开始了追求祁力的计划。
那真是一个傻里傻气的计划。犹记得当时的室友佳心用两根手指拈着她写着计划书的那张薄纸,抖啊抖:“我说单缘,这上面七条,你从头到尾就实施了一条,真没出息。”
然后另一个室友油油很是好奇,凑过脑袋:“哪一条?”
佳心恨铁不成钢,“喏,就是第三条,“用零食攻破他”。不是我说,你也太无敌了吧!你跟祁力后来说过话没?这第一条,美人计,你都没在他面前晃荡过,人都不知道你是谁呢。”
“第二条。。第二条,第二条怎么还是美人计?!”油油惊讶的一声。
“除了第三条,其他都是美人计。”佳心鄙夷地补充道。
单缘惭愧的低下了头。
“因为我就只知道美人计。。”
那时候的祁力被众多女生爱慕,女生们的攻势说起来也无非就那么几招。请吃饭,看电影,表白。毕竟大学了,恋爱讲究两厢情愿,一拍即合,不合就好聚好散,少了高中小情侣的很多花哨。
而单缘偏偏选择了最笨的一招,她还真就像个高中生一样天天跟着祁力身后,制造偶遇,然后借机搭讪。
终于,在单缘的不懈努力之下,她跟祁力之间有了一点进展。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单缘每天都画着淡妆,打扮得光彩照人,每次祁力干点什么,她就悄悄跟在边上,或者远远看着,为的就是制造偶遇然后混个脸熟。她每次都不忘记随身自带零食,碰见祁力了就打个招呼,分他一包零食,瞎扯几句,祁力从来都来者不拒,很自然的接过,然后跟单缘聊聊最近的天气和中东石油问题。
渐渐的,单缘发现了很多祁力的小细节。比如他总喜欢喝浓浓的原味酸奶,每天早自习之后必定去一次厕所(。。。),上数学课的时候对谢了顶的数学教授的地中海有强烈的兴趣并为之画了很多速写,中午喜欢在第二食堂第三窗口点红烧排骨,虽然没有晚自修但是还是会去到自修室自习……并且这些时间段内他总能有不少艳遇,单缘窃以为她自己当然也算其中一个。
每次见到祁力,他都微微笑一下,然后说:“单缘同学,怎么又见到你了。上次那种饼干很不错,还有不?”
也有时说:“单缘同学,你今天搽了多少粉,你这什么样子啊,跟个火鸡似地。”
或者是:“单缘,今天我上厕所时看到一个和你长的很像的女生,傻啦吧唧的样子,在男厕所边上守着,真有意思。”
很显然,那个人正是单缘。
再或者:“单缘,你要是再使劲儿瞪着那个艺术系的系花,我会以为你对她有意思的啊。”
单缘很无语。
……
这样的言笑晏晏语带桃花的祁力,想不喜欢都难。也许一开始是沉迷于皮相,但到后来,谁还能说得清呢。
转眼六年,单缘蜕变成如今模样,虽然一如从前的小聪明,但终究少了那份天真。
她笑了一下,望着祁力:“好久不见。”
祁力看着她眼中明灭的光,那一抹淡然刺疼了他的眼睛,然而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待到坐上车,缓缓启动,祁力才再次开口:“住哪里?”
单缘报出了地址。
车子在夜幕初降的城市中穿行,华灯初上,车窗上略过重重光影,祁力握着方向盘的手修长有力,俊雅的轮廓在光影里深沉而孤寂。
单缘突然之间不想打破这份静谧。
六年以前,在祁力和单缘已经是男女朋友的时候,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从来都很是闹腾,唯有一种情况不闹腾,就是正好有吕琴在的时候。
吕琴从来都是修养良好的大家闺秀,艺术系的校花,全校男生的意淫对象,公认的冷美人。可这个冷美人,偏偏是祁力的朋友,他们早就认识。祁力和吕琴两家父亲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兼多年老友,正好两人又在同一所大学,祁力的父亲便嘱咐祁力在学校多多照顾吕琴。
这多出的一层铁一般的关系让单缘自惭形秽,她跟祁力,既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也不是什么一见倾心,他们是流水账一般的死缠烂打。
吕琴和祁力一直有来往是单缘之前所不知道的,而等到她和祁力出双入对了之后她才惊觉这种来往几乎无孔不入。
单缘感觉到恐慌。
吕琴有时候有空了会叫他们一起出去吃顿饭,或者出去哪里玩一下。这种时候单缘最无所适从了。祁力会和吕琴淡淡的聊着天,谈论一下时事新闻以及各自父母家人的近况。每每吕琴用她好听的声音和起伏不大的话语讲着这些琐事和祁力其乐融融时,单缘都会觉得她在边上的一些幼稚的举动是那么的小家子气。她一句话都插不上,于是只能专心对付桌上的菜或者自娱自乐。
他们的相处真的是一幅太过美好的画面。
这样一幅画面灼伤了单缘,她一边在心里谴责自己内心的恶魔,一边总盼望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能与祁力这样势均力敌的平和相处。
如今了无牵扯,他们却能这样安静的坐在同一辆车上,岁月真是一个无情的东西。
转眼到了小区门口,单缘先下了车,本准备道一声再见就上楼,却见祁力也推开车门出来。
这真不是一件好事,单缘自然是不想尽地主之谊请他上楼坐一下,但不管怎样总得客套一声。
正在客套与不客套之间犹豫徘徊,祁力却开口了,露出了他今晚为数不多的一个真正算得上笑容的笑:“好了,我不上去,你就别折腾了。”
一句话堵得单缘煞是不好意思,赶忙开口道:“没什么的,上去坐坐吧,大老远的……”刚说完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祁力低低笑了一声,清雅而温柔:“那我还真是盛情难却了。”声音里却是揶揄的笑意,转而他又道:“不过我今晚确实有事,改天再来。”他脸色这时却一肃:“单缘,你这几年好吗?”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有什么好不好的呢,刚开始当然艰难,但熬过最难的一段,总有更难的一段等着你,熬着熬着,再难的日子,也不会觉得难了。人真是一种强大的动物,不管在何种境地里都能存活,然后更大的折磨,也便不是折磨了。
祁力却是真的不知晓单缘后来如何,只知道从加拿大回来之后,就没再见过单缘了,四处找人打听也不得其所。她就像突然从人间消失了,让他无法觅到踪迹。
其实单缘并未专门躲着他,她那时忙着爸爸的丧葬,忙着四处找工作,忙着给妈妈找心理医生,忙着给单泠转学,她忙得像个陀螺,旋转到了极限,根本无暇顾及一切琐事,包括祁力。等到祁力从国外回来,已经三年过去了,单缘也已在杂志社站稳了脚跟,周围的朋友亲人也早都断了联系。
这些单缘自然不会让祁力知晓,于是她淡淡道:“我这些年过得还蛮好的,真的。”
她这句话其实至少有一半是出自真心。怎么样才算好呢,衣食无忧,工作稳定,单泠成绩突出,不用她操什么心,妈妈也在好转之中……这都是再好不过的情况了。
祁力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但终究失败,他微叹一口气,沉声道:“那就好。”
他手臂抬了一下,似乎想摸一下单缘的头,最后还是放下,“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单缘看着车子点火,离开,呆了片刻,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上楼开门,单妈妈已经回来了,估计今天搓麻将赢了,单妈妈看上去心情不错,敷着面膜半眯着眼睛躺着沙发上看韩剧。看到单缘回来,忙指着厨房道:“厨房里给你留了鱼汤,下午炖的,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吃了,别给搞忘了啊。”然后单妈妈洗掉面膜准备睡觉了。
单缘突然眼角有点潮湿,偎进妈妈的脖子,像小时候那般蹭了一蹭。
单妈妈惊恐的大叫:“走开走开,你这娃!我刚敷过的脸!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