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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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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单缘从梅县带回来很多土特产,装了鼓鼓满满一旅行包。
在单位分发的时候看着这一众被美食所惑而失了气节的同事,微微的无奈。
年假里头,大伙儿都养了一点膘。这会儿正抖着脸上多出来的肉喜庆地喧嚣。
张老头大啖着牛板筋,咕哝着说:“所以还是单缘同志好啊,还惦记着咱大伙儿,李大脸,你看看你,去一趟海南,就顾着跟老公你侬我侬了,不行不行,晚上你得请客!”
张老头其实并不老,顶多三十四五,不过提前的谢顶让他赢得了这个雅号。早几年的时候一度想把头顶上那点头发养的茁壮起来,但一次次的失败让张老头灰心失望,心态渐沧桑了之后咀嚼着这“张老头”三个字居然还有那么几分亲切了。
李姐使劲儿地掰着冻在一起的两只鸡腿,仅仅用眼角招呼了一下张老头,“你什么眼神儿啊,没见我这小麦色性感肌肤,这才是重点!全天然晒出来的!还有还有,我这一趟,脸可瘦下来了,你再敢叫声李大脸,那些个干果海鲜我可不留给你了啊。”
张老头一听原来好的还在后边,顿时一张脸就腆下来了,蹭过来大肆讨好,“哟!这不是李大美女嘛!”他可劲儿的翻着办公桌上的照片,“这条沙滩裙太衬你身材了!这皮肤,这姿势……单缘你看看,这才是成熟女人的魅力嘛,得学着得学着!”
单缘轻笑,“张老头你好猥琐……”。
这个年过的最舒爽的就是李利了,她和老公去海南旅游了一趟,带回来一大册衣着清凉的沙滩照,羡煞了全组上下老老少少。
单缘一张一张翻着洒满阳光的椰树和海滩,张张洋溢的笑脸让人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
李姐吃饱喝足,来了八卦的兴致,“我说单缘啊,你也该找个人了,什么都一个人担着,姐姐我瞧着也于心不忍。”
这个事年前李姐就提过好多回了,如今的女人啊,自己的生活滋润了就想操心操心别人的,总觉得得让大家生活都圆满了那才叫圆满。
单缘盛情难却,却又确实没这方面的想法,每次只好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张老头凑过来道:“不要紧,小缘缘这不还有我嘛。”
李姐就近拍了他地中海一下:“一边去,那不是太便宜你了,你不是有个青梅竹马吗,还想拈花惹草!”
单缘正想着如何应付过去,要知道李姐经常都是说风就是雨的。正好手机响了,是单泠打过来的,说晚上不回家了,同学聚餐,直接睡同学家。她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啊啥的,就被单泠反过来教育了一番,说你如果注意多围条围巾别把自己弄感冒了的话,她会好过很多。
单缘微微有点惭愧。这个妹妹如今越发成气候了,虽比自己晚生了十五年,却天才得忒不像话。不仅从来都是直呼她姓名,还古灵精怪得让人头疼。
前些年由于单缘爸爸的工作性质,常年都在外地,在单缘已经上初中的当口,单缘妈妈突然福至心灵,想再生一个小孩,理由是等单缘读高中读大学了也到外地了她会太无聊,不如生个孩子养养,以慰寂寥。这真是一个匪夷所思的理由,却也是真真确确的事实。以至于后来单缘每每用这个事由大肆嘲讽单泠的时候,小家伙都挥舞着胖胖的小拳头要跟单缘决斗到至死方休。
而这几年,单泠却几乎成了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今天一整天,单缘都在焦头烂额中度过,刚消年假,一大堆的杂事累积下来,从早上一直忙到了下午,才算稍微喘了口气。
她供职的这个杂志社在同行业里一直都不上不下的吊着,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制作班底,老板也和员工打成一片,杂志的主方向是纯文学。因为颇具风格(或者说单调呆板),还是有一定量的老资历的读者群,甚至因为不论时事,不涉政治,一心向文学殿堂最高峰苦苦耕耘,这正好与政府宣扬的和谐之风不谋而合,因此还极荣幸地占据过市报的小小一角。
纯文学这回事,单缘一向有自己的见解。
当初找工作四处碰壁,求告无门的时候,她已经打算好了,下一家,即使是端水扫地,她都干了。再次被拒后她满心绝望地坐在街心花园的花坛下思忖着是去酒吧当侍应生还是去当收破烂的垃圾之王的当口,花坛下的一张浸了脏水的发黄的招聘广告让她决心再试最后一次。
她想,招聘广告能贴在这么出其不意的地方的杂志社,我一个学了十年理科的典型工科生去做编辑,自然也就说得过去了。
果然,她惊喜的发现,编辑部的各位大哥大姐,个个都很传奇。一个在工地搬过砖,靠工地帐篷里的昏黄灯光下书页同样发黄的《故事会》这本经典杂志奠定了文学基础;一个务过农,小时候的国学基础居然是三字经;一个只读了个专科,原先是学绘画的,这算是美编了;只有一个科班出身,不过据说最推崇的作品是《金瓶梅》……
左右一算,她还混个中坚。
慢慢工作顺手了,竟然就一年一年的待下来了。偶尔有些文章比较得心,还迷糊间赚了一些死忠粉丝。
所以纯文学,其实哪里有什么纯文学呢。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坚持要写出一个纯文学,皓首穷经,那才真是书呆子了。
下午的时候,主编王屿打过招呼说下班之后大伙儿直接去大新门聚个餐,算是新年开个新头。
大新门一直就是他们常年聚餐的大本营,老板都认识他们了,每次来还给打个八折。
单缘和李姐在收拾妥帖后赶了过来。
李姐三十出头,已经到了最美丽的年纪,她爱美如命,自然不能蹉跎了这一番岁月,出门前都要精心化妆,每次都要将自己从八十分化到九十分才心满意足。这可苦了单缘了,她每每等的都要挠门,行将睡着。
“单缘单缘,你这家伙,怎么恁没精神!”李姐在那里痛心疾首。
单缘忙了一天,就想回去睡个觉,念着这一顿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反正公款消费,于是拼着精神道:“我状态正好,放开来吃的话肯定能管个三五天。”
李利简直无语,分外鄙视她:“我说你懂不懂啊!聚餐是最催发JQ的地方,你不趁着大好机会赶紧推销自己,等再过两年成滞销品了我看你哭!”
说完还觉得不够深入人心,指着傍晚梧桐街边树下一对对相依相偎的情侣道:“你看看这些年轻人,二十岁,大学,恋爱,牵手,他们可劲儿挥霍都不要紧,年轻!我们就不同了,身边没啥优质资源,不赶紧抓着一个是一个,再过两年就斗不过这些后生了!”
单缘笑了一笑,李姐总是这么江湖,讲个话总还侠气十足,好像自己真就多大岁数了。
正好错身而过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学生打扮的,眼睛不住的往她们这边瞟,藏不住的羡慕和憧憬。
近三十的白领丽人,保养良好,妆容精致,一身名牌,确实够她们这些在校园里,穿着休闲服,追着校草后面跑的女生羡慕的了。
不禁在心里怀想了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活真是仓促,一场倏忽而逝的恋爱,几个未来得及定下最坚定友谊的室友,食堂的菜青虫馒头还没吃到厌倦,才刚刚抽发出青春最美的花苞,便迎来了最冷酷的一场冰雹。
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赶到大新门,各位同事大都带了家属,张老头带了他那位青梅竹马,两个人卿卿我我,众人一阵鄙视;美编小徐带了新近交的男友,一脸憨厚相,没一会儿功夫已经吃了大伙儿一顿调侃,发了“只对小徐一个人好,永结同心”的誓言;主编王屿带来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祁力。
祁力!
单缘以为自己几乎都已经忘记他了,此生都不会再见到了,而原来只是差那么一个契机。那个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终究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祁力这些年看来过的很好,浅灰的羊绒衫,深色的大衣,成熟的祁力更显魅力。
主编王屿马上为她们介绍,“来来来,怎么这么晚!给你们介绍我兄弟啊,这位,祁力,刚从内蒙回来。这两位是李利,单缘,我们杂志社两大编辑。”
李利一见帅哥,立刻失了骨气,热情的打招呼:“祁先生好,我是李利,叫我lily就好了!”
她的名字怎么叫还不都是一样。
单缘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决心云淡风轻地打个招呼,免得失了风度,“你好。”
祁力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淡淡招呼:“你好”。
从入席到觥筹交错,单缘的思维就有点停滞。再次见到他,实在不妙。记得单泠就曾提点过自己,“你啊你!当初我就觉得,祁力这厮,不是啥好货,你碰上真是劫数。”
正自神游,李姐兴奋的在单缘耳边讲:“那个祁力,刚刚小徐告诉我,王屿的发小,小时候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说是携女友刚从内蒙采风回来,插画家,还是家族企业集团老总的富二代,哎,瞧瞧那眉眼生的……可惜已经有女朋友了。不然单缘你要是出马的话,一准儿能拿下。”
单缘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比谁都知道的清楚,当初就是看中祁力这么多优点,才铆起脸皮去追求。
吕琴曾经就扬着笑不轻不重的说过:“单缘,不得不说你很有点小聪明,可惜你怎么就不能认清自身。”
认清自身,这是一个多么有难度的事情。二十岁,正是为爱情而战的年龄,单缘不经思考就投身其中,一开始注定就是狼狈收场。
好不容易收回思绪,单缘觉得,自己真是窝囊透了。伤痛嘛,谁没有过,鸡飞蛋打的爱情正好能够构思一篇小说,如今虐恋横行,虐女主,虐男主,我就当做了次女主角,被狠狠地虐了那么一回。
一整顿饭,单缘都吃的颇有难度。总感觉一道目光紧紧的锁着自己,待抬头循着视线回望过去,却只得对方淡定自如的席间周旋,连个眼风儿都看不见。是以胃口落下了不少,很有点郁闷。
吃过饭出来,一大片人出了大新门吵吵嚷嚷的说要接着找地儿续摊,单缘此刻只想回家睡觉,况且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也觉得该回去陪着。众人知晓单缘情况,自然不便强留,嘱咐了几句小心之后就兴致颇高地准备过夜生活。
祁力却站出来:“我来送单小姐吧,今天正好还得回去一趟,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尽兴。”
单缘怎么也想不到祁力会如此。
祁力淡淡笑着,他从来都是这么一副样子,任何时候都是那么的无忧无虑,运筹帷幄。而如今的笑,却入不了他眼里。是了,他有所变化了,六年,谁不会有变化呢。
他往前走,单缘不得已就往前跟。好不容易跟上了,赶着说:“这个,祁先生,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现在天还早,真不用了……”
祁力转过身来,单缘差点就直直撞上去,一时刹住脚,很有点尴尬。
祁力收敛了表情,沉沉的望着她:“单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