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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迁徙之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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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校区的走廊,终年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石灰粉与潮湿拖把混合的气味。从城东迁至这处蜷缩在老城腹地的校园时,梧桐树的影子正斜斜地压过斑驳的围墙。教室的窗框是墨绿色的,漆皮卷曲处露出深红的锈迹,如同某种无法言说的隐喻。
我们班的桌椅被安置在走廊尽头的教室,采光最差的一间。午后的阳光需要很努力地绕过隔壁楼的夹角,才能在我们斑驳的黑板上投下几块稀疏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沉浮,像无数微小命运的迁徙。
转学来的第一天,临近放学班主任领进来一个陌生的身影。"这是新同学,"老师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即将被安置的旧家具,"大家欢迎。"稀落的掌声中,他拎着破旧的书包走到最后一排空位,桌椅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次日的课间,我就在走廊拐角看见了他。他校服的袖口磨得发白,手肘处蹭着一道显眼的灰痕,正用一根粉笔头在墙上画着歪扭的涂鸦。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睛很亮,带着某种被训诫过多次仍不改的野气。
"喂,"他扔掉粉笔头,用脚尖碾了碾,"你也是新来的?"下巴朝我们教室的方向点了点,仿佛在确认某种同类的气息。
我点点头。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那咱算难兄难弟。"说着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糖纸已经揉得发皱,"吃么?刚从小卖部顺的。"
那糖在掌心躺成一枚皱巴巴的馈赠。我犹豫片刻,接了过来。糖纸剥开发出细碎的声响,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他已勾着我的肩往楼梯口走:"带你看个好东西。"
他的手指沾着墙灰与未知的污渍,笑容里有种不管不顾的豁达。而我那时尚且不懂,某些友谊的种子,本就萌芽在阳光照不到的缝隙里——尤其当两个被移植的幼苗,在同一片陌生的土壤里相遇时。
"喏,这个是我花好长时间才抽到的。"他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奥特曼闪卡,卡片在昏暗的走廊里反射出斑斓的光泽。见我面露困惑,他蹙了蹙眉:"怎么?不认识?这可是限量版的……"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向我解释这张卡片的珍贵。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佯装恍然大悟:"哦哦,我知道的,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说完讪讪地笑了笑。
"嘿,我就说嘛!"他正要继续炫耀,急促的上课铃截断了话头。我如蒙大赦,急忙转移话题:"该上课了,我们先回去吧。"说着率先转身走向教室。
课堂进行到一半,突然有道光扫过我的眼睛。眯眼看去,发现他将课本立起,内侧正是方才那张闪卡。我压低声音:"还在看?现在可是上课时间。"他瞟了眼讲台,满不在乎:"就一会儿,没事的。"
后来,眼见老师即将巡视到我们这边,我轻咳一声,用脚尖碰了碰他的腿。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翻到正确页码,故作镇定地拿起笔,起初还觉得有些好笑。但第三次提醒后,我不耐烦地压低声音:"不是说就看一会儿吗?"他似乎觉得有了我的掩护更加有恃无恐,头也不抬地说:"好兄弟,帮我看着点老师。"我深吸一口气,加重力道踢了下他的脚踝。他疼得倒抽凉气,脸上却还挂着讨好的笑,我只能继续替他掩护到下课。
"下次不会再帮你了,耽误我听课。"下课铃一响,我立即拉住他郑重声明。他愣了一下,干笑道:"哈哈……不会了。那……不太耽误的时候是不是……"说着塞给我一支笔,"好兄弟,你最好了,就偶尔帮看着点。"不等我回应,他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那支笔最终还是在指尖转了个圈,落进了笔盒深处。
半月后的某个傍晚,老师让他放学留下谈话。瞥见他满脸的不以为意,我犹豫了一下,将书本快速塞进抽屉。如往常般走出教室,下了两层楼梯后,却绕到另一端折返,悄悄贴墙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
"这几天作业都没交吧?" "成绩一直这样,也不见你着急。" "学学你同桌,上课认真,作业按时完成……" 老师的训话声隔着墙壁传来,模糊却清晰。他的回应很简短,只有低沉的"嗯嗯"声。冰凉的墙面透过衬衫传来丝丝寒意,我在廊下静立片刻,终是转身离去。
翌日下午,又见他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问起:"昨天老师找你说了什么?" "老生常谈呗,"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就是作业没写,要好好学习那套,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看他这般模样,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聊起别的。他似有所觉,笑了笑也没再继续,只掏出那个宝贝卡包,又沉浸在他的收藏世界里。
黌门迁旧隅,尘灰漫驳壁。
桐影压檐低,漆蜕洇锈迹。
新桌置幽廊,光隙浮尘粒。
忽闻刺耳声,旧囊拖残椅。
袖白痕犹在,粉笔画壁戾。
忽掏皱糖赠,勾肩示卡熠。
课堂暗传观,踢履示警急。
笔赠作酬劳,苦笑藏窘迫。
聆训廊庑下,师言彻昏夕。
转身步声悄,唯见卡包熠。
岂知少年谊,每生微尘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