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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我会替你好好活着” ...

  •   谢安之牺牲后的第一个十月,宁州下了场早雪。梧桐巷的老梧桐叶还没掉尽,雪就裹着叶子落在石板路上,白里掺着黄,像顾怀瑾心里堵了半年的慌。

      他提着保温桶站在院门口时,奶奶正坐在门槛上织围巾,线是藏蓝色的,针脚里别着片压平的梧桐叶——是去年谢安之从陵园树上摘的,说要让奶奶织条带梧桐叶的围巾,冬天给顾怀瑾围。

      “怀瑾来啦?”奶奶抬头,眼睛比半年前浑浊了些,却还是一眼认出他,“快进来,刚炖好的排骨汤,跟安之小时候爱喝的一个味。”

      顾怀瑾接过保温桶,跟着奶奶进院。院外那棵曾被埋毒的梧桐树下,新种了株银杏,是他春天栽的——谢安之当年说“等结束了带奶奶看银杏”,现在他替他完成。

      “安之的房间,我天天都打扫,东西都没动。”奶奶指着东厢房的门,“他书桌上那本缉毒案卷宗,你要是用得上,就拿去。”

      顾怀瑾推开房门,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桌上,谢安之的警校毕业照还立在桌角,旁边堆着谢振邦的旧案卷,最上面压着片梧桐叶,是他牺牲那天,从宁州港码头捡回来的,叶缘还沾着点干了的血。

      他伸手摸了摸照片里谢安之的脸,指尖碰着冰凉的玻璃,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公告栏前见面,谢安之攥着袖口说“嗯”的样子,想起梧桐树下没接上的吻,想起救护车鸣笛声里,谢安之最后攥紧他的手——那力道,像还在掌心。

      “怀瑾,”奶奶端着排骨汤进来,放在桌上,“安之走之前,跟我说你胃不好,让我多给你炖点汤。他还说,要是他没回来,就让你把他那枚警徽,跟他爸的放在一起。”

      顾怀瑾从口袋里掏出两枚警徽,一枚是谢振邦的,边缘磨得发亮;一枚是谢安之的,警号还崭新。他把两枚警徽并放在案卷上,又将那片码头的梧桐叶夹进去,书页上刚好是谢振邦写的“缉毒者,守国亦守家”。

      下午,他带奶奶去了城郊陵园。谢安之的墓紧挨着谢振邦,墓前的梧桐树已经长到齐腰高,雪落在枝头,像缀了层白霜。顾怀瑾蹲下来,把排骨汤倒在两个墓前的石碗里,又拿出奶奶织好的藏蓝围巾,搭在谢安之的墓碑上——针脚歪歪扭扭,却绣着两片并排的梧桐叶,一片大,一片小。

      “安之,围巾织好了,奶奶织的,暖和。”顾怀瑾声音很轻,雪落在他睫毛上,化了又冻,“我跟奶奶去看银杏了,就在梧桐巷口,你要是想来看,就托片叶子落在我肩上。”

      奶奶站在一旁,摸着谢安之的墓碑,没哭,只轻声说:“安之,怀瑾是个好孩子,把我照顾得很好,你跟你爸都放心。”

      从陵园回来,顾怀瑾去了缉毒支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周锐和沈砚正整理“枭”案的收尾资料,桌上放着个眼熟的铁盒子——是谢安之当年装梧桐叶和警徽的那个,现在里面放着他的牺牲证明和那枚梧桐叶吊坠。

      “刚接到线报,邻市发现‘梧桐’的余毒,队里安排你下周去支援。”沈砚递过一份资料,“安之没看完的谢振邦案卷,我们整理好了,里面有几个当年没查清的外围据点,或许能用上。”

      顾怀瑾接过资料,指尖划过“梧桐巷”三个字,忽然想起谢安之当年在警校说的“我想查清我爸的案子,也想护着身边的人”。他抬头看向窗外,支队楼下的梧桐树落了满地雪,像铺了层白毯。

      “我去。”他说,声音很稳,“安之没做完的事,我替他做。”

      周锐拍了拍他的肩,递过一杯热姜茶:“你也别总扛着,安之要是在,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顾怀瑾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谢安之一直在——在他办公桌上的照片里,在他颈间偶尔戴着的吊坠里,在他每次出任务前,摸向口袋里那枚备用速效救心丸的习惯里(他总带着,像谢安之还在身边,需要他递药)。

      年底时,顾怀瑾带队端了邻市的毒窝,回来那天,宁州的雪化了。他刚进支队,就看到传达室门口放着个包裹,收件人是“谢安之”,寄件人是精神病院的护士。

      拆开一看,是条针织的小毯子,上面绣着梧桐叶,是谢母织的。护士附了张纸条:“谢阿姨最近清醒的时候多了,总说要给安之织条毯子,说冬天冷,安之心脏不好,别冻着。”

      顾怀瑾把毯子抱在怀里,像抱着团暖乎乎的光。他开车去精神病院,谢母坐在窗边,手里捏着片梧桐叶,看到他进来,突然笑了:“怀瑾?安之呢?他说要带奶奶来看我的。”

      “安之去外地执行任务了,让我来看看您。”顾怀瑾坐在她身边,把毯子递给她,“这毯子织得真好,安之肯定喜欢。”

      谢母摸着毯子,嘴里念叨着:“安之小时候,我也给她织过这样的毯子,上面也有梧桐叶……振邦说,梧桐叶是咱们家的念想。”

      顾怀瑾看着她眼里的清明,忽然鼻子发酸——谢安之要是在,看到妈妈这样,该多高兴。

      离开精神病院时,夕阳把梧桐巷的影子拉得很长。顾怀瑾走到巷尾那棵老梧桐下,靠在树干上,从口袋里掏出谢安之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风吹过纸页,“替我陪怀瑾看叶落”那行字,被夕阳照得发亮。

      他抬头看向枝头,一片梧桐叶悠悠落下,刚好落在他肩上。

      “我知道是你,安之。”顾怀瑾笑着摸了摸肩上的叶子,“今年的梧桐落了,明年还会开。我会替你守着梧桐巷,守着奶奶,守着宁州的干净——就像你说的,十月梧桐未眠,我也未眠。”

      夜色渐浓,梧桐巷的红灯笼亮了起来,映着雪后初晴的天。顾怀瑾提着保温桶往奶奶家走,脚步很慢,像在陪谁一起走。巷子里的雪踩上去咯吱响,混着远处传来的蝉鸣(是秋蝉,晚了半季,像舍不得走),像谢安之还在他身边,轻声说:“顾怀瑾,走快点,奶奶的排骨汤要凉了。”

      他回过头,巷口空无一人,只有那棵银杏在风里晃,叶子还没黄,却已经有了要陪他过冬的样子。

      顾怀瑾笑了笑,继续往前走。保温桶里的汤还热着,就像他心里的念想,从未凉过。十月的梧桐落了又开,未眠的人守着未凉的夜,守着两个人的约定,守着一代又一代缉毒警的信念——只要有人守着,黑暗就永远进不来,梧桐就永远不会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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