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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如果我们还会再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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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缉毒支队的晨训哨声十年如一日,只是吹哨的人从沈砚换成了顾怀瑾。他穿着熨帖的藏蓝警服,肩章上多了两道杠,站在训练场上,目光扫过队列里的新面孔,忽然顿了顿——最末排那个叫林叙的年轻警员,正低头调整战术背心,额前碎发垂落的弧度,还有指尖捏着背心系带时那点不自觉的紧绷,像极了十年前的谢安之。
“顾队,发什么呆呢?”周锐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撞了撞他的胳膊,“新来的小林,是不是跟谢安之有点像?昨天报到时,沈队就跟我念叨,说这孩子清冷劲儿,跟当年谢安之刚入队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怀瑾收回目光,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个薄荷糖——这习惯他保持了十年,每次看到像谢安之的身影,都忍不住含一颗,像当年谢安之总在紧张时含着救心丸那样。
队列解散后,林叙抱着一摞案卷过来,轻声问:“顾队,这是您要的‘梧桐’余案资料,我整理好了。”他说话声音不高,尾音有点轻,递资料时手腕微抬,露出腕上一块旧手表,跟谢安之当年戴的那块款式几乎一样。
顾怀瑾接过案卷,指尖碰到林叙的手,凉得像当年谢安之没捂热的指尖。他忽然问:“手表是家里传的?”
林叙愣了一下,点头:“是我舅舅的,他以前也是缉毒警,牺牲了。”
这话像根细针,扎得顾怀瑾心口微麻——谢安之的手表,也是谢振邦留下的。他低头翻开案卷,第一页贴着张梧桐叶标本,是林叙夹的,叶脉清晰,跟谢安之当年夹在笔记本里的那片如出一辙。
“顾队?”林叙见他盯着标本发呆,小声喊了句。
“没事。”顾怀瑾合上案卷,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以后你就坐那间,以前……谢安之也坐那。”他没说谢安之是谁,只是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像藏着十年没说出口的话。
消息传得快,下午训练时,几个年轻警员就围着林叙起哄:“小林,你知道不?顾队看你的眼神,跟看老照片似的!”“我听周队说,以前有个叫谢安之的前辈,跟你长得特别像,顾队当年跟他是最佳搭档!”
林叙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假的?我还以为顾队是觉得我笨,总盯着我。”
这话刚好被路过的顾怀瑾听到,他停下脚步,笑着揉了揉林叙的头发——这动作他十年没做过,上次还是揉谢安之的头发,在梧桐巷的老树下,谢安之刚吃完奶奶做的糖糕,嘴角还沾着糖渍。
“别听他们瞎起哄。”顾怀瑾拿起林叙手里的训练手册,指着上面的体能要点,“你体能测试时心率有点快,是不是有低血糖?下次训练前记得吃块糖,跟我当年……跟谢安之学的。”他差点说漏嘴,赶紧转了话头。
林叙点点头,看着顾怀瑾指尖划过手册上的标注——那字迹跟案卷里谢安之的笔记有点像,都是一笔一划,重点处画着波浪线。他忽然问:“顾队,谢安之前辈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怀瑾沉默了几秒,抬头看向训练场外的梧桐树——十年了,那棵树已经长得枝繁叶茂,秋天落的叶子,周锐总会帮他捡几片,压平了放在谢安之的旧办公桌上。“他啊,”顾怀瑾笑了笑,眼里有了点光,“是个比你还犟的人,心脏不好还非要冲在前面,总说‘我爸没做完的事,我得做完’。”
正说着,支队的警报响了——城郊发现疑似毒品交易,顾怀瑾立刻集合队伍,林叙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战术背心,紧张得手心冒汗。顾怀瑾回头看了眼,忽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出任务,谢安之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衣角,小声问“顾怀瑾,我要是怕了怎么办”。
“别慌。”顾怀瑾拍了拍林叙的肩,“跟在我身后,记住,安全第一,比什么都重要。”这话他当年也跟谢安之说过,只是谢安之没听话,最后还是冲在了前面。
任务很顺利,没费多大劲就抓住了毒贩。收队时,夕阳刚好落在城郊的梧桐林里,林叙蹲在地上,捡了片梧桐叶,递到顾怀瑾面前:“顾队,这片叶子好看,跟您办公室里压的那些一样。”
顾怀瑾接过叶子,指尖摩挲着叶脉,忽然想起十年前谢安之在宁州港码头,最后攥着他的手,掌心也攥着这样一片叶子。他把叶子递给林叙:“你留着吧,刚入队,总得有个念想。”
林叙接过叶子,小心地夹进训练手册里,像藏了个宝贝。
回到支队时,已经是晚上。顾怀瑾走到谢安之的旧办公室,推开门,里面还是老样子——书桌上摆着谢安之的警校毕业照,旁边压着两片梧桐叶,一片是十年前码头的,一片是去年陵园的。他从抽屉里拿出谢安之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替我陪怀瑾看叶落”那行字,被灯光照得发亮。
“顾队?”林叙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杯热姜茶,“周队说您胃不好,让我给您端杯姜茶。”他看到桌上的照片,愣了一下,“这就是谢安之前辈吧?真的跟我有点像。”
顾怀瑾点点头,接过姜茶,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吧,跟你说说谢安之的事。”
他没说牺牲的惨烈,只说校园里的月考,梧桐巷的糖糕,警校的训练,还有那年烟花夜,谢安之靠在他肩上,说“顾怀瑾,我有点喜欢你”。林叙听得眼睛发亮,时不时问“前辈也会怕体能测试吗”“前辈也爱吃奶奶做的糖糕吗”,像在问另一个自己。
夜深了,林叙走后,顾怀瑾坐在桌前,摸着照片里谢安之的脸,忽然笑了——十年了,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沉在悲伤里,可看到林叙,看到那些和谢安之相似的细节,心里反而松了些。不是“菀菀类卿”的替代,是看到新的希望,看到谢安之当年守护的东西,有人接着守护。
他拿起手机,给奶奶打了个电话:“奶奶,我明天回去吃饭,带个小朋友,跟安之有点像,也爱吃您做的排骨。”
电话那头,奶奶笑着答应:“好啊,我明天一早就去买排骨,让那孩子尝尝,跟安之当年吃的一个味。”
挂了电话,顾怀瑾走到窗边,看着支队楼下的梧桐树。风一吹,叶子沙沙响,像谢安之在跟他说话:“顾怀瑾,你看,有人替我们接着走下去了。”
他笑着点头,心里的念想像梧桐叶,落了又开,从未断绝。
第二天,顾怀瑾带林叙回梧桐巷。奶奶看到林叙,愣了一下,随即拉着他的手:“这孩子,跟安之长得真像,快进来,排骨刚炖好。”
林叙坐在桌前,吃着排骨,跟奶奶聊着天,像当年的谢安之一样,听奶奶讲谢振邦的故事,讲梧桐巷的旧事。顾怀瑾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画面,忽然觉得时光好像没走,谢安之还在,就坐在林叙旁边,笑着说“奶奶,您偏心,给小林夹的排骨比我的多”。
饭后,林叙帮奶奶收拾碗筷,顾怀瑾走到院外的梧桐树下,靠在树干上。林叙走过来,手里拿着片梧桐叶,递给顾怀瑾:“顾队,奶奶说这片叶子是当年前辈种的那棵树上的,让我给您。”
顾怀瑾接过叶子,抬头看向枝头,一片叶子悠悠落下,刚好落在他和林叙之间。
“安之在跟你打招呼呢。”顾怀瑾笑着说。
林叙愣了一下,也笑了:“那我得跟前辈说,我会好好当警察,不辜负他的念想。”
风卷起落叶,落在梧桐巷的石板路上,像一场温柔的雨。顾怀瑾看着林叙的背影,又看向远处的陵园方向,心里清楚——十年的时光,没磨掉他对谢安之的念想,却让他学会了带着念想往前走。那些像谢安之的细节,不是提醒他失去,是提醒他记得,记得有人用生命守护过这片土地,记得要带着这份守护,一直走下去。
十月的梧桐又快落了,顾怀瑾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又摸了摸林叙刚递给他的梧桐叶,忽然觉得,未眠的不只是梧桐,还有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与信念,像新抽的桐叶,永远年轻,永远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