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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血战险境 ...

  •   北疆的风沙似乎能吹进金銮殿。

      郁璟,不,此刻他是皇帝青延,正强打着精神端坐于御座之上,听着底下臣工为南方漕运改道之事争论不休。

      冕旒沉重,压得他额角突突直跳,连日的忧思和勤政让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唯有那身明黄龙袍支撑着他维持着帝王的威仪。

      然而,他的心神,早已飞越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苦寒的北地,落在了那个…为他孤身赴险的人身上。

      浯虞离京已近一月,除了最初几封简短报平安及告知已与郭安汇合的信件外,再无只言片语传来。北疆军报倒是每日不断,却多是战事胶着、突厥凶悍、粮草吃紧等语,字里行间透出的艰辛与危险,让他每阅一次,心便沉下去一分。

      “…陛下,臣以为漕运改道,利在千秋,然工程浩大,非一时之功,当徐徐图之…”一位老臣还在喋喋不休。

      青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冰冷的龙首,目光放空,几乎没听进几句。他只知道,若栖遥在,定会一针见血指出其中利弊要害,而非如此空谈…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伴随着沉重慌乱、几乎踉跄跌倒的脚步声,悍然撕裂了金銮殿内虚伪的平静!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传令兵,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连滚带爬地冲入大殿,扑倒在地,手中高高举着一份被血污浸透、边角残破的军报!

      “北疆八百里加急!定远侯遇伏!浯…浯大人为护侯爷,深陷重围,身负重伤,生死不明!!!”

      如同晴天霹雳,骤然炸响在殿宇之上!

      整个金銮殿瞬间死寂!所有争论戛然而止,大臣们惊愕地看向那名血人般的信使,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御座。

      青延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抽离了!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冕旒垂珠剧烈晃动,撞击出凌乱的声响。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不似自己的声音,“谁生死不明?!军报给朕!”

      高公公早已吓得脸色惨白,连滚爬爬地下去取过那份沉甸甸、湿黏黏的军报,颤抖着呈上。

      青延一把夺过,指尖触及那冰冷粘腻的血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粗暴地撕开火漆,展开军报。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仓促,显然是在极度危急的情况下书写,字里行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绝望:

      “……突厥狡诈,假意败退,诱我军深入狼嚎谷…中伏…敌军数倍于我…死战…浯大人为护末将突围,独挡追兵,身中数箭,跌落断崖…生死未卜…末将罪该万死…恳请陛下速发援兵……”

      跌落断崖…身中数箭…生死未卜……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青延的心口,再用力搅动!

      他眼前一阵发黑,血色瞬间褪尽,拿着军报的手抖得厉害,那薄薄的纸页仿佛有千斤重,几乎要拿不住。

      遥遥…

      他的栖遥…

      那个总是沉默地站在阴影里,为他挡下明枪暗箭,在他最孤立无援时给他冰冷却有效建议的人…那个被他亲手推向北疆险境的人…

      跌落断崖…万箭穿心…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下!

      “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底下大臣见皇帝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纷纷惊呼。

      林维舟也皱紧了眉头,出列道:“陛下,北疆战事竟至于此?郭安用兵素来谨慎,怎会…”

      “闭嘴!!”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骤然炸响,打断了林维舟的话!

      青延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里面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暴怒、痛苦和近乎疯狂的杀意!他死死盯着下方众人,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保重龙体?!!”他声音嘶哑,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怒火,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朕的将士在北疆浴血奋战!朕的…朕的股肱之臣生死未卜!你们却在这里跟朕谈什么漕运!什么徐徐图之!!”

      他猛地一把将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狠狠扫落在地!笔墨纸砚哗啦啦摔了一地,一片狼藉!

      “都是废物!废物!!!”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恐惧,“突厥!逆贼!还有你们这些只会空谈的蠢材!若他…若浯虞有何不测…”

      他目光如血,缓缓扫过殿中每一个噤若寒蝉的臣子,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带着令人胆寒的疯狂与决绝:

      “朕必亲率王师,踏平草原!所有与此事相关之人,朕要他们…九族尽灭,寸草不生!为他陪葬!!”

      九族尽灭!寸草不生!

      为他陪葬!

      如此疯狂、如此不计后果的誓言,竟然从一国之君口中咆哮而出!所有人都被皇帝此刻展现出的暴怒和近乎癫狂的占有欲惊呆了!林维舟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御座上那个完全失态的年轻帝王。

      只是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臣子?不…这绝不仅仅是君王对臣子的态度…

      青延吼完这番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晃了一下,用手死死撑住御案才勉强站稳。

      他喘着粗气,赤红的眼中除了怒火,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深可见骨的痛苦与恐慌。

      “退…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不再看任何人,一把抓过那份染血的军报,踉跄着转身,几乎是跌撞着冲向后殿。

      高公公和侍卫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跟了上去。

      留下满殿文武,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唯有皇帝那疯狂的誓言还在梁柱间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后殿之内,青延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允许自己显露出一丝崩溃。

      他缓缓滑坐到地上,展开那份被他攥得褶皱的军报,指尖颤抖地抚过那些描述浯虞惨状的字眼。

      “身中数箭…跌落断崖…”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的心。

      “遥遥…”他低声喃喃,声音破碎不堪,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你不会有事…你答应过朕会回来的…你答应过的…”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坐拥万里江山,手握生杀大权,此刻却连一个人的安危都无法确定,只能在这里无助地祈祷。

      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这帝王身份的束缚,更恨那些伤了他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没了泪水,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偏执的坚定。

      他不能垮。

      遥遥还在等着他。

      他重新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令河西、陇右两镇即刻点齐兵马,火速驰援北疆,一切以搜救浯虞和接应定远侯为第一要务!令太医院选派最好的外伤太医,携带最珍贵的药材,随军出发!令兵部、户部,若有半分延误克扣,提头来见!”

      一道道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帝国机器为了一个人而疯狂运转起来。

      处理完这一切,郁璟独自一人走到窗边,眺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枚冰冷的玄铁扳指——另一枚在浯虞离京前,他强行塞给了他,说是可凭此调动边境部分巡防军。

      “遥遥…”他对着虚空,轻声呢喃,仿佛那个人能听到,“撑住…等朕…接你回家。”

      而此刻,远在北疆那寒风凛冽的断崖之下,浑身是血、意识模糊的浯虞,正艰难地在一片碎石中挪动。

      剧痛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感知,唯有胸口那枚紧贴皮肉的、冰冷的玄铁扳指,和昏迷中依稀听到的那句撕心裂肺的“遥遥”,如同一点不灭的微光,支撑着他最后求生的意志。

      陛下… 阿延…

      他不能死在这里。

      与此同时,深宫影阁最隐秘的角落,无面看着手中刚刚传来的、关于北疆惨败和皇帝失态的消息,发出了压抑而兴奋的低笑。

      “师兄啊师兄…你果然成了他最大的弱点…真是…太好了…”

      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看向一旁幽深的甬道。

      是时候,该去禀报阁主了。

      这把刀,淬炼得差不多了。

      该是…收割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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