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入衔》见尽灵偃

2、第二章：奉师命捉拿妖女（二）

　　到这时，虞羡舟才看清这传闻中妖女的相貌。
　　出乎意料的是，少女长得极为漂亮，眉眼间没有一丝一毫行恶之人应有的冷酷无情，整个人都是灵动的，从头到尾充满了情绪。像是一幅画，与这人世间格格不入，不可方物地如同假的一般。
　　怪不得没人知道她是何模样，这般灵动纯洁，就算是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想不到这样的小姑娘便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妖女温孤词。
　　她好像有种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天真，自私的，残忍的天真。
　　他的视线温和而不冒犯，温孤词不怎么在意。
　　她偏头看了看被剑架着的邵忱许，说：“一个废物。”
　　邵忱许气得抓狂：“说谁废物呢你！”
　　温孤词不搭理他，又看了看身侧谪仙般的少年修士：“一个空有皮囊。”
　　虞羡舟：“……”
　　“什么空有皮囊？我师兄可是仙门首座，剑道第一！就你还敢说他？”
　　邵忱许继续大喊大叫：“识相的劝你赶紧放了我，要不然我师兄出手，有你好果子吃！”
　　温孤词嘲笑道：“头一回见人质这么理直气壮的。”
　　她手上又加重了力道。
　　邵忱许吓破了胆，慌不择言：“师兄救我！救我啊，虞羡舟！”
　　“噌——”，
　　神武剑出鞘，寒光乍现，剑尖直逼温孤词面门。
　　温孤词闪身躲开，手上剑身自然脱离邵忱许的脖颈。
　　居然偷袭！
　　温孤词非常不满，旋转着伞缘刃锋向他袭去。
　　少女一手执伞，一手握剑，招式凶狠，速度极快，竟将虞羡舟逼得连连后退。
　　邵忱许见局势不妙，小心翼翼地护着脖子退到倒塌的梅树后面，然后大喊：“师兄，拿下她！”
　　虞羡舟因记着师叔的话，不敢下杀手，也未曾动用灵力，光凭身手和招式与她对决，果不其然落了下风。
　　温孤词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点，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不被尊重，于是一边将剑招往他致命的地方砍，一边气势汹汹：“你收敛什么？瞧不起我？”
　　她温孤词自入世以来，还从没被人瞧不起过！
　　可恶的修士！
　　眼见对面攻势越发猛烈，虞羡舟知道若再放任下去，可能真会要了他的命。
　　于是他趁机掐诀，一个小型金色法阵出现在温孤词脚下，转眼便起了作用。
　　少女忽然动弹不得，手中伞剑落了一地，又因打斗时身体前倾，就这样直直砸进虞羡舟怀里。
　　虞羡舟胸口被砸得一震，眼睫轻颤，伸手扶住了她。
　　哪知温孤词忽然抬头，又将他下巴磕得生疼。
　　“你居然用灵力，卑鄙无耻！有本事单拿功夫跟我打！”
　　可恶的修士，有灵力了不起啊！
　　虞羡舟低头，怀中少女恶狠狠地瞪着他，龇牙咧嘴，仿佛下一瞬就要扑起来抓花他的脸。
　　虞羡舟顺着她的意：“打不过。”
　　这确也是实话。经方才一战，他发现温孤词打起来不要命，而他显然并非此类。
　　温孤词的虚荣心被这句话瞬间满足，怒气顿时消了大半，撇过头得意道：“我要是有灵力，肯定比你厉害！”
　　什么仙门首座，剑道第一，还不是手到擒来！
　　虞羡舟果断：“对。”
　　“不对。”
　　温孤词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在敷衍我，好以此拖延时间？”
　　邵忱许闻言，生怕自家师兄太克制出了什么事，吞了一颗复元丹便从树后钻了出来，道：“我说温姑娘，我们真的不是来杀你的。”
　　“我不姓温！”温孤词瞪他一眼，“谁信你的鬼话！”
　　邵忱许跟她解释：“真的，我们这趟是要带你回宗门，不是要杀你！”
　　“谁管你要干什么，我要杀你！”
　　虞羡舟不想打搅他们之间的争斗，自觉退到一旁。
　　倏而，他面前有一物划过，搅得空气“呼呼”响，径直飞向温孤词。
　　虞羡舟来不及施法，徒手便抓。
　　鲜血滴落在地上时，二人已然反应过来。
　　邵忱许心惊肉跳：“师兄！”
　　“无碍，”虞羡舟平静道，“小伤而已。”
　　“什么小伤啊，你血都止不住了！”
　　温孤词不自觉后退一步，愣愣地看着地上沾血的柴刀，不知所措。
　　他居然在救她。
　　为什么不杀她？不是人人都想她死么？
　　“温孤词，我要杀了你！”
　　对嘛，这个态度才对。
　　温孤词用伞剑尖挡开铁锹，眼疾手快地掐住了男孩的脖子。
　　“呃！”
　　“原来是你啊。”
　　温孤词手上力道缓缓加重，将男孩整个提了起来：“我明明记得人都清干净了，没想到漏了个外面的。”
　　她冷笑道：“你以为就凭这些就能杀得了我？”
　　男孩的双脚不停地挣扎，结果却无济于事：“你、你放开我！”
　　那可不行。”温孤词头一歪，理所当然道，“我要杀了你呢。”
　　说着便将伞尖锋利处对准了他，似逗趣般地慢慢靠近。
　　男孩已是魂不守舍，连挣扎的力气也无了。
　　“温孤词，住手！”
　　邵忱许一个法诀打在温孤词掐人的手上，她手一软，男孩便掉在地上，打了个滚起身逃走了。
　　温孤词怒：“你敢拦我？”
　　杀个小孩都让他跑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实在气不过，举起伞剑飞速旋转，其中一枚刃片稳稳扎进男孩背上，引得他一个踉跄，爬起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跑。
　　见他没有立刻死，温孤词还欲再追。
　　忽然，她的手腕处传来一股力量，猛地将她往后拽，她眼睁睁看着男孩跑的彻底没影，身子却跌入了一个有着清冷雪香的怀里。
　　少年修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追了。”
　　温孤词快气死了：“虞、羡、舟！”
　　“你们的任务是杀我，管我杀人干什么！”
　　虞羡舟：“……”
　　师叔的旨意里好像确实没有这件事，但——
　　“身为仙家子弟，除魔卫道，惩恶扬善，是生来便要遵循的正理。”
　　温孤词劈头盖脸：“谁逼着你遵循了？你自以为是坏别人好事就是善了？”
　　邵忱许在一旁偷笑。
　　温孤词瞪他一眼，觉得这个地方她真是待不下去了，转身气冲冲地便走。
　　然后——
　　她又被拽了回来，重新撞入少年怀里。
　　温孤词抬手看见手腕上朦朦胧胧的白色绳子，一端连着她，一端连着虞羡舟，便一脸嫌弃：“这什么玩意啊？”
　　邵忱许终于忍不住，勾着虞羡舟的肩膀笑得不行：“这是我们辰剑宗的捆仙索，只有施咒人才能解开，被捆住的人看似行动自由，但只要施咒人一念咒，绳子就会显现出来，人就又会回到施咒人身边，防妖怪逃跑用的。”
　　“不过我也是头一回见还能这样用，哈哈哈……”
　　温孤词抬头恶狠狠地看着虞羡舟，威胁道：“给我解开，不然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不是说要带她回宗门？人死了可不行。
　　虞羡舟不同意：“你会跑。”
　　“我不会！”
　　虞羡舟：“不信。”
　　温孤词：“……”
　　可恶，那她就只能勉为其难地退一步了。
　　她颇为为难地道：“好吧，我也可以乖乖跟你们走，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些——不，一个条件就可以了。”
　　邵忱许仰头，觉得可行：“说来听听。”
　　温孤词却只看着虞羡舟说：“我要这一路上，你们都不能欺负我，我想要什么，你们都得给我买！”
　　少女的声音清脆天真，提出的要求却贪婪无比。
　　虞羡舟向前一步，召出捆仙索，神色依旧淡淡：“温孤词，不杀你只是暂时的，不代表你不该死，一切都要等回了宗门后再做打算。”
　　“你的要求，恕我不能同意。”
　　“我有的是办法防你逃跑，不是谁都要惯着你。”
　　温孤词瞪大了双眼，她还从没被人这样说过。
　　好生气。
　　好过分。
　　这个家伙好讨厌。
　　虞羡舟再转回头看她时，便看见了少女眼眶发红，委屈巴巴的模样。
　　虞羡舟不解。
　　她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他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温孤词不服气：“我要是现在就去死，你也拦不住我！”
　　不是不要她死么？那她还偏要死上一死了！
　　她最看不惯这些人自以为是掌控“别人生命的样子，这种事只能交给她来做。
　　邵忱许不以为意：“温姑娘，死可不是嘴上说一说——啊啊啊你别冲动啊！”
　　他原来以为温孤词会很怕死，没想到她真敢对自己动手啊！
　　温孤词将伞尖抵在自己脖子上，毫不犹豫往下深入，转眼便见血珠扩散。
　　邵忱许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办才好，而虞羡舟直接使用捆仙索，将少女的手腕拉开来。
　　温孤词又气又急，不知道怎么的就耍上了多年不见的小孩子脾气，一边可怜巴巴地掉着泪珠子，一边说着最狠的话：“别仗着有灵力就以为你控制得了我，我要死要杀人谁也阻止不了！”
　　“你以为你救了那个小屁孩么？他早就中了我的穿林叶之毒，只会腹部奇痒难耐忍不住抓挠，直到掏出肠子而死！”
　　虞羡舟回想起男孩逃跑时她旋转的伞面，原来她早已在刃上抹了毒。
　　邵忱许实在听不下去，大骂道：“你，你简直草菅人命，惨无人道！”
　　温孤词立马反驳：“我怎么草菅人命了？他们本来就该死！他们——”
　　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漏嘴，她及时止损：“何况他还伤了你师兄！你怎么不觉得，我是在为你师兄报仇呢！”
　　邵忱许目瞪口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能有人如此强词夺理，厚颜无耻？
　　谁料温孤词继续喋喋不休：“你说我草菅人命，我要是真草菅人命，方才你就已经死了！”
　　“够了。”
　　虞羡舟只是淡淡开口，二人瞬间安静下来。
　　温孤词小嘴一撇，扭过头“哼”了一声。
　　要不是她一个凡人随随便便去不了比五英门更大的宗门，她才不乐意跟着他们呢！
　　没错，是有目的的，才不是被这家伙牵制着走不了！
　　虞羡舟无奈，扯着绳子尽量慢地往前走。
　　邵忱许看着就想笑。
　　温孤词感觉自己很不被尊重。
　　她一边摆出烦躁与嫌弃的表情，一边用另一只手拿着伞剑往捆仙索上割。
　　前面的虞羡舟察觉到绳子的动静，头也不回道：“割不断的。”
　　仙家法宝，岂是凡人能毁掉的。
　　温孤词急得跳脚：“你能不能别用这个捆着我？”
　　这样真的很没面子啊！
　　话音刚落，恰逢几人走出村口，脚下却有一道光芒闪过，不知名的力量将他们死死定在原地。
　　温孤词没有灵力作为抵抗，脑袋一阵眩晕，挣扎了片刻便失去了意识。
　　视线彻底黑暗之前，她只看见那条白色捆仙索。
　　邵忱许一惊：“坏了，是传送法阵！”
　　虞羡舟只来得及道一句：“抓紧！”
　　随后三人与法阵一同消失在原地，站过的地方被树叶覆盖，仿佛从未来过。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房屋边上，一个隐匿气息许久的身影转身离去。
　　走到墙角处，腹部鲜血淋漓的男孩尸体倒在那里，他径直跨过去，未曾看过一眼。
　　——
　　“怎么这么黑，这是什么地方？”
　　邵忱许不明所以，靠着虞羡舟问。
　　虞羡舟也不清楚。
　　他们不知被传送到了何处，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隐隐约约的光亮，好似在很远的地方。
　　他蹲下身摸了摸地面，捻起一块嗅了嗅，是土没错，但似乎和他们平日所见的泥土不大相同。
　　开法眼也看不清。
　　虞羡舟觉得还是应该先检查一下那个奇怪的法阵。
　　趁法阵还未完全消散，他用咒术溯洄，这才看清了它的全貌。
　　这一看，竟在昔日从不变脸的仙门首座面上看到了讶色。
　　“发现什么了？”邵忱许问。
　　师兄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搞得他都有些紧张了。
　　虞羡舟道：“是渡月。”
　　邵忱许起初没听明白：“什么东西？”
　　但这个从小到大听了无数次的名字还是让他脑海里炸起一道惊雷，心脏狂跳。
　　“你说什么？渡月？！”
　　“那个女魔头不是死了三千年了吗？”
　　“当时是不少天神下凡，和修真界一众仙人一起灭的她，她不可能还活着啊！”
　　那个女人可是得罪了神，还是神的嫡亲皇族，天道也该让她形神俱灭了啊！
　　虞羡舟冷静道：“法阵是渡月的没错，但使用者不明。”
　　邵忱许长舒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渡月活过来了呢，那整个修真界不得完蛋。”
　　他忽然又想起曾经上过的课：“不对啊，渡月的法阵承载了少许她的力量，仙级以下应该都不能用啊！”
　　而仙级以上的强者修真界屈指可数，到底是谁将他们传送到这里，又想做什么？
　　虞羡舟忽然打断他思考，问：“温孤词呢？”
　　邵忱许一愣。
　　对啊，一起传送的三个人，温孤词怎么不见了？
　　“得快点找到她。”
　　虞羡舟语速快了些：“这里的气息不太对，她一个凡人撑不了多久。”
　　二人便随着光源寻找，邵忱许一路呼唤，虞羡舟则是四下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目之所及之处。
　　“啊——！”
　　倏而，二人侧前方传来一声尖叫，仿佛能撕裂黑暗的尖锐。
　　虞羡舟立刻朝那个方向走去。
　　走到那人面前时，周遭的黑暗已锐减至一半左右了。
　　那是一个老者，身上有妖怪的气息，此刻正跌倒在地上，满脸惊恐地望着一个方向。
　　他嘴里喊着：“你、你是人是鬼？”
　　“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渡月！！”
　　二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的却是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温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