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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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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汤易川是在十一天后。之所以我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我过了十一天手机残障的日子。电话里,他约我在学校的食堂见面。我对着电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主要是心里盘算着他是想请我吃饭呢?还是想叫我看着他吃饭?
电话里的沉默大概引起了汤易川的反思。他说:“如果愿意的话,中午来我们学校吃饭吧。食堂中午有特色菜。”
汤易川说的特色菜绝不是一般饭店里红烧鹿肉或者某种野味,而是外国料理。他所在大学是全国极富盛名的高等学府,因此每年从世界各地都有大批学生前来就读。食堂为了缓解留学生的思乡之情,每天都会推出一个国家的主题菜。而且菜都做得很地道,虽然价格比一般的食物要贵,但绝对物超所值。
我上大学那会就恬不知耻地来这里蹭过同学的饭。印象里,那天吃的是埃及菜。
今天不走运,碰上的是韩国料理。面对泡菜,我有些悻悻地皱了皱眉。汤易川大概看出了我的想法,随手点了两个A餐的便当,然后刷了饭卡。
校园食堂的氛围实在是令人怀念。已经过了就餐高峰,所以冷清了很多。但依旧有不少校园恋人相互依偎着吃饭。我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跟顾显在校的时候,还来不及这么亲密。
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搅动着盒子里的饭,原本不错的心情降到了冰点。突然,饭盒前出现了一只颜色黑白、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正上方映着疑似IPHONE4的图片。
“你的手机不是坏了吗?你要是不介意就收下吧。”汤易川姿势优雅地放下筷子。他的表情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很肯定当时脑子轰了一下,然后所有脑细胞都停止了工作。等等,送我手机的人是汤——易——川?
“在斯德哥尔摩开年会的时候,拜托英国的教授带过来的。应该是无锁版的吧。”他的下巴动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还是没有说话。头一次见一个人给陌生人送如此贵重的礼物时,连个理由也不说的。
“我看你用二代的,所以猜想你大概会喜欢吧。”
我的大脑在断电两分钟之后,终于开始以每小时三十转的龟速缓慢思考。汤易川本人打我手机显示的都是座机号码,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用手机。所以一直以为他很鄙弃追求电子产品的我。作为新一代街机的四代,在汤易川这种将目光放在量子理论和宇宙万象上的物理学家而言,应该是俗不可耐的吧。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在开物理年会的时候,还能想到叫英国教授带一只手机。且他竟然知道有锁无锁。
我毫无反应地看着他。他落落大方地看着我。我知道目前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呆滞。当一个空了荷包的孩子面对从天而降的礼物时,说不动心八成是虚伪的。
但这只手机我不能要,不单单因为汤易川没来由地送我东西。更重要的是,现在手上用的手机是顾显用第一笔稿费给我买的礼物。是的,我承认现在还在想着杀千刀的顾显是一种浪费感情的愚蠢行为。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乃至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告诉我:唐禹乔,你还没有放下那个混蛋。
女人的愚蠢都源自于对于感情的一发不可收拾。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了。所以,我有着不免俗套的愚蠢。顾显,我不得不放弃。但手机,我还不想换。
动了动鼻翼,我伸手把盒子往汤易川面前推了过去:“多谢汤教授的好意。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更何况你能为我免费治疗已经是对我最好的帮助,应该是我谢你的。”
他将手指扣在盒子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在治疗中,我几乎没有看到过他的笑容。其实,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很温暖。不过,谢天谢地,凭他的智商和逻辑推理能力已经完全明白了这番言辞里包含的意思。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盒子又放进了包里,说:“那就送给我的助教吧。”
被人拒绝后,他非但没有生气,连一丝不悦的尴尬都没有。我不得不怀疑他送我手机的原因是什么。同时向他的修养致以十二万分的敬意。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进餐,然后以比治疗时更缓和的语气询问我的近况。午餐结束后,进行治疗,而我在结束后像兔子一般飞快地逃离了实验室。
汤易川,你去瑞典做了换脑手术吧。这是我对于这一顿午饭经历最言简意赅的总结。
然而很多年后,当我回忆起这段经历,汤易川带给我的惊喜交加才刚刚露出端倪。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惜的是,当年我没有认出这满楼的风。
生活的安逸在无数个转角后悠悠然然地等待着我乘坐的老爷车。只是,我很天真地认为自己路过的每一个转角都是最后一个。
左安碰到了一件大案子,正被绑在专案组里腾不出时间来磨我。不过,期间他也冲我抱怨过:那具尸体就躺在江岸上。要是凶手能捎带脚往江里一踹,那就不是他们那片区的事情了。
听他抱怨时,我觉得特轻松。凭良心而言,左安是个再好不过的朋友。一个可以半夜打电话去吵醒他,然后拖着他讲到天亮的人。男人渴望娇妻在怀时还有一个倾吐衷肠的红颜知己,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有这种诉求?左安是最佳人选。只不过,我没有底气和左安成为朋友。因为死党徐小染说过:“男女之情没有纯友谊。”
处于感情真空期中,我反而觉得释然。至少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女人的价值不仅仅是美貌、身材、年华。毕竟那些东西是少数人拥有的非卖品。而我努力工作,为了进一步实现自身价值也为了填补空虚的精神。
事务所接了几单大案子,主任和副主任最近见到谁都趾高气昂的。上头的律师吃的油光锃亮,可怜我们这种小人物还要饥肠辘辘地赔笑脸。但很快,带我的师父告诉我,她接了一单知识产权的案子。由于案子比较简单,所以,她希望由我全力跟进。
她的言下之意是给了我出头的机会。但事实是,她最近有一单非诉要做,公司重组油水很大,根本忙不过来。不管怎样,我感激涕零地说好好好,一定努力。尽管最后起诉状的署名是师父的。
知产的案子其实认定起来很复杂。我抱着卷宗回到自己小小一隅的办公桌上。是侵犯专利权的案子,前期的资料都很详尽,包括侵权行为的认定,以及销售数额的认定。我很事妈地想:这案子活像是由人办了一半,硬转到我们所里来的。在读到专利权人的名字是,我顿时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或者是同名同姓后,哀叹了一声。
汤易川,瑞典的换脑手术还真的蛮成功的。
看卷宗看得我头昏脑胀的当口,师父喊我进了隔间,说委托人下午要我单独过去详谈。我正想拍拍耳朵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过。只有我一个人去吗?
我心里嘀咕着,却听师父又说:“汤教授指名要你去。他手上有三十几项专利发明,光投产的就有一半。一年的收入相当可观。在盗版、山寨横行的现代,自然有人盯上汤易川手上的东西。你要尽量拉住他这个大客户。给人家一个好印象呀。”
汤易川的身上除了有颜、海归外又加了一个多金的标签。我耸着肩膀打了一个哆嗦。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夏日的午后有着分外明媚却毒辣的阳光。夏蝉振动着翅膀躲在树荫里发出阵阵蝉鸣,活像是对于我的低声嘲讽。欧式的铁门旁种着一排蔷薇,与后面浅灰色的哥特式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汤易川约定谈事情的地方是基督堂大门口。我在烈日炎炎下提着一袋厚厚的卷宗。汗水沾湿了衣领,头发有气无力地贴在前额上。不停地抬起手腕看手表,怎么还没有到两点钟。
此时,一抬头却撞上他无害似的笑容。笔挺的衬衫,微敞的衣领里露出他白皙的皮肤。额前的刘海微微分开,大概是因为高温的缘故吧。光晕下,猛然看到这样有气质的男子,我很正常地迟滞了下。嗯,凭良心,此人的确是个光芒万丈的大美男。
汤易川掏出纸巾递到我面前,示意我擦擦汗。他的体贴和从容,让我备加狼狈。我虽然不是什么鹤立鸡群的性格女性,好歹也是读过四大名著看过村上春树的表象小文青。怎么在汤易川的面前,就只有退路没有去途了呢?
我在包里翻腾了半天,抽出一张纸巾,示意谢谢他的好意。
汤易川毫不在意地指了指教堂旁的咖啡馆。在前往咖啡馆的途中,不时有从教堂出来的人同他打招呼。他也点着头同人打招呼。没想到在教会里,他的人缘还挺不错的。
咖啡馆的生意实在不错。不错得连我也想开一家小资情调地当当老板娘,赚点小钱。只可惜,没人接我启动资金。
他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始谈公事。这件案子用最简单的概括就是汤易川发现了某一样专利产品,然后被人给山寨了。案子其实挺复杂的,但他给的资料很详尽,基本只要准备上庭就好了。
我翻着资料跟他讨论。期间谈起之前是不是有人在跟这案件时,汤易川边喝冰咖啡,边说:“章宗和。”我刷地抬头看了一眼喝着咖啡的男子。他露出一脸茫然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当然有!章宗和可谓国内办理知识产权案件的第一人,是出了名的金牌大律师。现在只接涉外案件,身兼多个上市公司的法律顾问。汤易川竟然炒掉了章宗和,把案子转到我们所里。我认为汤易川不是疯了,就是看上我。
看他依旧沉稳的行为举止,和条理清晰的说话,我认为第一种可能基本可以枪毙。但如果他真的看上我了,那估计可以成为我唐禹乔一生中最大的谜题和悲剧。我的人生目标是找个会写诗会忧伤的表象男文青,然后假装我是祝英台他是罗密欧地过一辈。但显然,汤易川不是。
虽然他真的长得深得我的欢心。但接受他的条件是,我们生活在女尊世界里,而且本人有闲钱建一个后宫,稍带的就收了他这个冰山男宠。当然,他这一朵奇葩,还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好。
在勒令自己停止不穷尽的幻想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莫非汤易川在我的身上看到了苍茫的宇宙,也就是说,我长得很抽象所以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的自尊心呐喊着不。我决定探探他的底。